第25章 人間最苦是情愁
易翩然托腮趴在窗台前，對於日前康衍跟她講述的與金無心的故事一思再思，可思來想去，還是找不到一個好的突破口。
事情要從十二年前開始，當時金無心二十一歲，本已經是論及婚嫁的年齡，可卻因為父親的一場大病，讓她毅然決然的加入了管理家族產業的隊伍中，從此成了陶朱會館的重要主事者。
接下來兩年的時間，本嫻靜溫良的金無心徹底變成了一個商場女將，可這其中所付出的辛苦卻不是外人能想象到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因為生意上的往來，她認識了康衍。康家是以做糕點起家的，也是曆經了百年三代人才成就了如今副食業大亨的地位。康衍十八歲接手康家，創立了食樂坊，更是將康家事業推向了巔峰。
食樂坊以做甜點糕品為主，輔以各種茶點，果脯，幹果等。製作工藝也多種多樣，蒸、煮、炸、炒，煎，烘，幾乎要媲美現代工藝了。
而且所做出的甜點果品種類繁多，花樣百出，各形各色，應有盡有。倘若要將康家不同種類的糕點擺上桌，隻怕擺上一條長街也是不夠的。
食樂坊在康衍的管理下，生意異常的火爆，大小分坊已經開遍了各個城界。就是這樣一個集精湛管理技術與創新經營理念於一身的男子，卻因為一盤普通的糕點與金無心結緣。
據康衍說，他們初次相識，很有些奇緣的味道。
那時金老城主身染重病，金無心接手陶朱會館的事務後，難題層出不窮。金無心每日早出晚歸，廢寢忘食，卻還是對接踵而來的問題應接不暇。
一日傍晚，好不容易從繁重的事務中抽身出來，金無心心情煩悶，獨自一人走在城中街道上。想起老父病重，小弟年幼，自己一介女流撐著偌大家業委實力不從心，隻覺心中一陣苦悶。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一家食坊門前，被裏頭傳出的陣陣香氣吸引，情不自禁的走了進去。
食坊的廳內，一個藍衣年輕公子正在大堂中演示一種新品茶點的製作方法。他腰間圍著白色的圍裙，頭上帶著同色的廚師帽，模樣甚是清俊。不少食客被他當場製作糕點的動作吸引了，紛紛過來圍觀。
就見他手下嫻熟的擺弄著各種材料，或蒸或煮，或揉或切，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很快，一屜屜精致小點，便被做了出來。顏色各異，形狀各異，一塊塊精致的仿佛藝術品的糕點完美的呈現在了觀眾眼前。
“各位街坊鄰居，這是康衍新發明的五行命理糕，吃下去會有跟神奇的效果哦！來來來！歡迎大家免費試吃！”
藍衣男子也就是食樂坊的老板康衍笑著招呼大家試吃點心，並吩咐下人將一屜屜的糕點裝盤分發給在座的客人。
金無心也被分到了一疊嫩綠色的糕點，像是春天田野裏剛冒出新芽的小草，嫩嫩的，弱弱的，柔柔的，讓人不忍心伸手去碰觸，仿佛輕輕一碰，它就會隨之粉碎似的。
“別怕，它沒有那麽嬌弱。”
一道溫潤男音響起，接著一身藍衣儒雅的康衍坐到了她的身旁。
金無心抬起頭，望進一雙澄澈黑亮的眸中。
“金小姐來訪，康衍失敬了！”康衍笑著拱手施禮。
“你認識我？”金無心有些詫異。
“金大小姐入駐陶朱會館那日，康某曾去恭賀，大小姐忘記了？”康衍含笑提醒。
金無心仔細想了想，確實有那麽些印象，不過卻並不記得太深。
“康老板有心，倒是無心失禮了！”金無心略有些歉意的道。
正式接管陶朱會館後，她每日都忙的心力交瘁，哪還有閑情去想別的？
今天經康衍一提醒，這才想起她接任那天康衍親自去道賀，還送去了很重的禮。猶記得當時所有人對她接任陶朱會館都抱著看戲的姿態，隻有這康衍表情真誠，是實心實意的來道賀。
她還曾想過，以後一定要登門拜訪一下這位年輕的康老板，誰知道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就徹底忘記了。
康衍輕輕倒了一杯茶遞給金無心，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道：“大小姐客氣了，日後若不嫌棄可以常來小店坐坐。我每月初八都會在這裏試驗一些新品糕點，屆時也可以幫我品評品評。”
金無心接過溫熱的茶水，低頭輕輕啜飲了一口，頓時覺得心裏一陣溫暖。
不知為什麽，康衍的笑容是那麽讓人安心，在如此失意的時候，能有一個知心的人安慰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金無心隻覺得此時的康衍分外親切，於是便由此跟他交談起來。
康衍似乎很了解金無心此時的境況，有意無意的跟她閑扯著自己當初接手康家建立食樂坊的經曆，期間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曲折，對於深陷此局的金無心確是畫龍點睛般的提醒。
金無心靜靜聆聽著，康衍卻像是跟她熟識已久一般，細心提點著她遇到什麽情況該怎樣應對。
隻一個下午的時間，金無心豁然開朗，這一襲談話，竟比自己半年來的所獲的心得還要多，還要精辟。
起身告辭的時候，她深深的看了康衍一眼，也就是這臨別的一次回眸將兩人從此聯係在一起。
按理說這是一個多唯美的邂逅，商場上的英雄救美，沒有腥風血雨，卻誠然解了那時候金無心的困境。可以說她的成長是康衍一直在背後支持的結果，可是後來事情卻有了出人意料的發展。
幾年的時間金無心成長為獨當一麵的女強人，而此時的金無數也漸漸展露鋒芒，金家再次迎來了巔峰的地位。
而此時金無心與康衍也已經從相知相識到相愛，就差最後一步登門提親了。可就在這一年，一場意外的出現改變了兩人的命運。
在陶朱城，有一個糧食大戶名叫喬萬田，陶朱城三分之一的米糧豆穀皆出自他家，一直做糕點生意的康家與喬家更是合作甚多。
這喬家有個獨生女兒，名叫喬慧兒，生的嬌豔如花，卻也是個十足的女巾幗。因為經常出麵幫喬老爺打理家中事務，跟康衍也見過好多次。壞就壞在這喬慧兒不僅對康衍一見鍾情，還十分的主動，不僅在生意場上每每讓利給康家，還幾次登門到康家小坐，買去一大堆的禮物送給康衍的家人。搞的陶朱城不少人都漸漸明白這喬家小姐是看上康衍了。
可是康衍對喬慧兒並無意，每每對她的好意婉言謝絕。但這喬慧兒卻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個性，隔三差五就往康家跑，那居心可是連三歲小孩都明了了。
漸漸的康衍的家人被打動了，接連勸說康衍與喬家結親。可康衍心係金無心，又豈會輕易答應？但是當他心急如焚的找到金無心並提出要到金家提親時，金無心卻拒絕了。
一來，父親仙逝不到三年，自己還在孝期；二來，四弟初接金家事務，自己還是不放心。所以她現在不能離開金家。
兩人因為此事不歡而散。康衍心中煩悶一個人去酒肆喝悶酒，卻恰巧遇見了喬慧兒。喬慧兒癡纏了上來，怎麽都不肯走，無奈之下康衍也隻能隨她了。
康衍無心搭理她，她也一直留在酒肆陪著他。後來，喝的昏昏沉沉的康衍便起身離開酒肆回家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他竟然發現喬慧兒衣衫不整的躺在他身邊。
他大驚失色，可喬慧兒卻十分冷靜的告訴他，自己是心甘情願委身與他的，就算他不肯娶她，她也不會有怨言，隨後就從容的離開了。
康衍失魂落魄的回到康家，他不敢將這件事告訴家裏人，一個人苦悶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根本就不喜歡喬慧兒，可是兩人既然有了夫妻之實，他又怎麽能置之不理？雖然當晚的事他根本沒有一點記憶，可喬慧兒也不可能對他說謊，畢竟誰會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呢？
就在他輾轉躊躇時，一封信箋徹底讓他陷入了冰寒之中。
喬慧兒有身孕了！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擊的他魂不附體。喬慧兒依然沒有逼他娶她，而是讓他選擇，倘若他執意不願上門提親，她會偷偷請大夫打掉胎兒，不會給他添任何麻煩。
康衍痛苦萬分，他不想放棄金無心，卻也不想做一個薄情寡義之人。為了給自己一次機會，他再次上門苦求金無心，可不明就裏的金無心仍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
康衍絕望的回到了家中，麻木的將他與喬慧兒的事告訴了家人。隨後康家父母親自上喬府提了親，為了照顧喬慧兒體麵，半個月之後兩家便為兩個人辦了婚事。
金無心接到喜帖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她不知道為什麽一夕之間天地都變了，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就這麽攥著喜帖一頭栽下了台階。
康衍新婚燕爾之時，金無心大病一場。整個人像是去了半條命，可她依然苦苦撐了半年多，直到三年孝期過後，她才宣布退出陶朱會館，不再理事。
後來，她便住進了清心別院，可身體卻一日比一日消瘦。
金無數自然不忍心大姐如此傷情，私下找到了康衍。康衍據實以告，將實情全盤說出，並請金無數轉告，求金無心原諒他。
金無數這才奔回別院，向金無心解釋了一切。可金無心卻隻是慘淡一笑道：“緣已盡，無心亦無求。”
本是兩情相悅的鴛鴦鳥，最後卻落得勞燕分飛。這結局太過苦情，就算易翩然聽了，也忍不住為他們不平。
尤其是，康衍在新婚之後，從來沒碰過喬慧兒一根手指頭。從始至終，他愛的隻有金無心一人，這些年，即便金無心從不見他，他依然每個月都去清心別院。就算每次都隻能隔著院牆默默回想著她當年回眸淺笑的模樣，他也無怨無尤。
一對有情人，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依然深情不減，這是多炙烈的情感才能經得起時間的消磨？
十年，這不是一個任何人都能扛起的時間。
至少，總有人會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