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儒
“熊老大他們說話太粗鄙，讓姑娘見笑了。”章儒老臉上有著一絲尷尬，他是個文人，雖然在這寨裏也住了十來年，卻還是有些不能適應這些莽漢子們的粗魯直接。
“沒關係，我不介意。”這些人雖然說話粗鄙，卻是實實在在的真性情，她並不是很討厭他們。
“姑娘，你說要在夾界裏建平安道，是真的嗎？”
章儒突然目光炯然的盯住易翩然，翩然明顯感覺到他內心的激越與翻湧。
她淡淡一笑道：“老先生也覺得我在信口胡謅嗎？”
“這……”章儒怔了怔，苦笑一聲道：“不是老朽不相信姑娘，隻是這夾界裏混亂了幾百年也沒人願意管製，九城江湖，各城主皆是自掃門前雪，誰管夾界瓦上霜？就連仁義無雙的俠客盟盟主李寒清，至今都沒有辦法整合夾界，頂多也是派俠客盟裏的高手充做夾界獵人，偶爾救濟一下夾界裏的難民，可之於我們來說，這隻是杯水車薪啊！”
章儒重重歎了口氣，“其他城主就更不用說了！誰願意沾惹更多的麻煩？夾界裏地形複雜，危機重重，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的淌這渾水，何況夾界本就是貧困之地，又沒有多少油水可撈，自然就更沒有人會在乎了！所以，姑娘說要在夾界裏作為，我才如此不敢置信。不過姑娘與老朽素不相識，卻肯出手相救，這等俠義之心本就少有，我不該懷疑姑娘才是！”
“章老先生的顧慮，我都想到了。不過老先生如此謬讚，翩然卻隻能汗顏了！”易翩然略有些慚愧的笑了笑，“不瞞老先生說，我這番想法，也不過是偶然生起，實在說不上什麽俠義之舉！”
“哦？姑娘介不介意跟老朽說一說？”章儒沉吟著，雖然聽易翩然如此說，卻總覺得她並不是個冷漠的人。
翩然淡淡笑了笑，“其實也沒有什麽說不得，我有一個朋友，因為我執意穿越夾界而憂心，不僅贈銀萬兩，還暗中請了專人來相助，我雖然感激他如此用心，卻並不讚同他的做法。正如老先生所說，夾界裏之所以混亂是因為潛藏著太多危機，如果將這些問題一一解決，那麽夾界自然如城界一般安全，到那時，我的那位朋友也便沒有這麽多的顧慮了！小小私心，卻被老先生誤解為俠義之舉，翩然怎麽能不汗顏？”
“原來如此，不過不管姑娘是私心也好，仁心也罷，能做出惠及大眾的事來，那就值得別人敬佩！”章儒點了點頭道：“老朽不才，懂得一些文墨，姑娘既然要在夾界開山建道，老朽願意鼎力相助！隻是不知能不能幫上姑娘的忙？”
“章老先生謙虛了，眼下正有一事，翩然需要您幫忙呢！”翩然微笑道。
“哦？什麽事？”章儒精神一振，他在城界中曾經也算的上是個識文斷墨的儒生，隻是在這蠻荒之地從無用武之地，如今能有些事做，他還真是樂意至極。
“孟子有雲，離婁之明，公輸之巧，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翩然雖有心惠及大眾，無奈對這些卻一竅不通，所以想拜章老為上師，幫我好好立一立規矩。”
“姑娘所言甚是，隻是老朽自知才疏學淺，肚子裏這點墨水隻怕登不上台麵！姑娘這擔子不輕，不怕老朽砸了你的招牌？”
“那也無妨，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若辱我欺我，我拚了不要聖賢之名，狠狠砸過去就是！”翩然眨了眨眼，有些調皮道。
“……哈哈哈！”章儒愣了愣，隨即大笑起來，這姑娘真是有趣！又要規矩，又要不落人下，文明與野蠻並重，真是讓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笑罷，章儒突然對這姑娘的好感又深了一層。他想了想，又道：“姑娘要治理夾界，這夾界裏的問題可都清楚？”
翩然點了點頭，從隨身的小口袋裏一樣一樣的掏出一些物品，一邊掏一邊解釋：“冥蛇，蛇毒解藥；噬心蟲，殺蟲漿；食屍蟻，食屍蟻卵；角狼，角狼角。”
“這些東西是我這些日子的收獲，隻可惜那嘯虎林，我還未曾踏足。”
翩然輕歎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
“奇才！奇才呀！”
好半晌，章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一拍大腿，讚歎道：“姑娘真可謂是奇女子啊！冥蛇之毒連當年的妙手醫聖都未曾破解，姑娘卻製成了！其他的雖然老朽不知其中深淺，想必也自有一番道理！這些東西堪稱價值連城了！有了這些，整治夾界焉能不成？”
“是嗎？我倒覺得還有些不足，不過借您老吉言，希望能盡早成事吧！”翩然亦欣慰的點點頭，早點完成大業，她也可以早點去做自己的事，她在乎的可不是什麽俠義之名，她隻是想自己前進的道路更順暢一點，不要有太多羈絆就好。
“能成事，定能成事！姑娘有此成就，還願意惠及眾人，夾界要有福嘍！”章儒笑嗬嗬的道。他沒輕看這姑娘，可是如今看來，他還是看走眼了，這姑娘的才能，遠超他的想象。也不知道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有這姑娘在，隻怕這夾界裏要掀起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對於章儒的讚賞，翩然隻是淡淡笑了笑，臉上沒有太多的驕傲，心裏也沒有太多的虛榮。也許是平淡慣了，對不太重視的東西，總是生不起更多的興趣。別人也許以為她做的那些事有足夠的資本去宣揚一番了，可她卻覺得那隻不過是她在荊棘的道路上順腳踩平一塊小石子而已。
“翩然姑娘，你真要住在這寨裏嗎？”章儒突然皺眉問道。
“怎麽？老先生也不歡迎我？”翩然看了看章儒，對他的突然發問其實多少也有些了解，大概是怕那些莽漢們做什麽出格的事。
“當然不是，隻是這大熊寨裏都是些莽漢子，如狼似虎，我怕他們一時糊塗冒犯了姑娘。”
章儒常年生活在這貧瘠的夾界中，自然知道這些人的野蠻到了什麽程度。雖然這姑娘一時鎮住了他們，隻怕日後也少不了不開眼的去糾纏。更何況，她還打算將所有匪寨統合起來，那百來十號男人聚在一起，可是個不小的威脅。
“放心吧，章老，沒有自保的本事，我怎麽可能深入虎穴？再說了，不是還有老先生您嗎？我要您教他們規矩，就是要他們每一個人都記住，自己是個人，不是禽獸！身在這蠻荒之地雖無可奈何，可若真通了獸性，那便是無藥可救了！我對這種人絕不會心慈手軟，這一點，還請老先生如實的傳達給他們。”
“知道了，翩然姑娘，老朽定然不負所托。”章儒點了點頭，對這姑娘果決的行事作風又添了一分敬畏之情。頓了一會兒，他又道：“不知姑娘這平安道打算怎麽個建法？”
“我正想請教老先生，您常年生活在這夾界之中，想必對此間地勢十分熟悉，您看若是建一條平安大道，該從何處取道為好？”翩然問道。這個問題其實她是想回和平莊後向遊勇征詢一下的，不過在見到這位章老先生後，她就知道自己又遇到了一位好向導。
“嗯，這倒是個問題。”章儒沉思了下，突然對一直站在門外守候的章小來道：“小來，你進來幫爺爺把那塊鹿皮卷拿過來！”
章小來應了一聲，這才走進來，打開角落裏的一個木箱子，從裏頭取出一塊鹿皮卷捧了過來。
“爺爺，這鹿皮您已經多年不看了，怎麽現在又要拿出來？”章小來將鹿皮放到章儒幹枯如老樹皮般的手上，不解的問道。
“唉，這張夾界地圖，是我手繪的，當年心氣高，也曾想過有朝一日能為夾界做點什麽，就將自己走過和聽來的一些見聞記錄下來，繪了這樣一張圖。可惜後來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也自知能力有限，也就不再有這奢望了。”章儒歎著氣，想起當年自己的一腔熱血，忍不住分外唏噓。不過如今易翩然來了，也帶來了希望，這張鹿皮卷也是時候該有個新的主人了。
“夾界地圖？能讓我看看嗎？”翩然來了興趣，她那裏也有一張地圖，還是出離落村時莫岩給的，不過那是整個江湖世界的地圖，對夾界的記錄很少，對她的幫助也不大。這位章老先生的夾界地圖倒是讓她很感興趣，說不定有大用呢。
“當然可以，這地圖在我手裏如同廢物，我就是打算贈予姑娘的，如果能幫到姑娘，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章儒欣然回答，將鹿皮卷遞了過來。翩然接過來細細查看，驚喜的發現這張夾界地圖細致入微，果然是個好助力。
“章老如此饋贈，翩然不知該如何感謝。”
“說什麽謝？老朽的命都是姑娘救的，這點小事，哪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翩然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翩然點點頭，將鹿皮卷收起。能遇到這位老先生也算是她的福緣了。這位章老先生常年在夾界裏行走，經驗必定極其豐富，這個助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看來夾界裏的平安很快就會到來了！
翩然微微眨著眼，出神的望向窗外。
葉雲開微笑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她依稀能聽到他的叮囑：翩翩，好好照顧自己。
是的，她會的。原以為沒有了他，她會活的很痛苦，可是原來追隨著他的腳步，竟然也能讓她這樣幸福。
是的，思念，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