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身世
“你怎麽知道?”
季無雙盯著她,眼中有震驚,也有懷疑。
易翩然微微向後挪了挪身子,遠離了他的氣息籠罩,看他沒有再繼續,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她押對寶了,季無雙雖然玩世不恭,可唯有對季雲成,是真正的敬重與在意。他應該不會允許有人褻瀆季雲成,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
這座草屋裏除了她與季無雙的氣息,還有一絲極淡的陌生氣息。如果她猜的不錯,應該是季雲成的,也就是說季雲成生前曾經住在這草屋裏,或許住的時間還不短。因為他的氣息雖淡,卻遍布了每一個角落,窗口,床邊,桌前,甚至屋頂上,都殘存著他的氣息。
這位老人生前唯一的心願就是研製冥蛇毒的解藥,可惜至死沒有完成。想必當初他也是執著的想在冥蛇蛇巢找到一絲線索,所以才蓋了這座草屋,並且一直把這裏當成研究冥蛇毒的大本營。
季無雙拿出的那個木箱,也有著很濃的季雲成的氣息,再加上季無雙說這草屋是他搭建的,她才開始確定,當初季無雙一定跟著季雲成在這裏住了不短的時間,而且在季雲成過世後,他還一直對這草屋進行修葺,完善,並且在附近撒了驅蟲粉,使蛇蟲鼠蟻不能進來破壞。如此精心照料,顯見季無雙對這座草屋的重視已經超過尋常,前後貫連一下就能明白,這座草屋對季無雙來說是與眾不同的,因為這裏有他和視若親人的季雲成曾經溫情的記憶。
她早就說過季無雙雖然表麵輕浮,但內心對待在意的人和事卻極其認真。翩然看穿了這一點,也成功的利用了這一點,但她的心裏卻有些不安。
如果不是處境太過尷尬,她也不會無所顧忌的將這位太上皇搬出來。從季無雙死命的阻止她試毒就知道,當初季雲成的死給這位少年心裏留下了多大的陰影!雖然如今他已成長為獨當一麵的城主大人,可內心卻明顯還不能釋懷。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她試毒的過程中表現的那麽緊張,那麽忐忑不安。
當然,不排除他對她真的產生了情愫,可這一切都不是翩然要的。還是那句話,如果給不起,那就不要讓他有希望。就算他怒也好,恨也好,總比將來痛要好。
他利用他的強勢來壓迫她,她卻利用他的弱點來打擊他,所以,兩人扯平了。
“你忘了我能聞到你聞不到的氣息嗎?這間草屋裏,到處都有你師傅的氣息。”
翩然輕靠在牆壁上,淡淡道。
季無雙的眼神,明顯暗淡了下來。他承認,她這盆冷水澆的非常及時,任何時候他都可以無所顧忌肆意妄為,卻唯獨在老頭麵前隻想做個乖孩子。
“你贏了。”
他俊美的臉龐上有著一絲惱意,一絲不甘,和一絲無奈。多好的機會呀,他一定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他走,可惜――她太聰明了,竟然能在這種時候想出這樣絕的辦法製止他,他再不甘願也得住手。
“你可以跟我說一說你是怎麽遇到季雲成的嗎?”翩然突然問道。
季無雙看了看她,非常意外她竟然會有興趣知道這個,猶豫了下,他才點頭緩緩的道出了他的身世。
“其實六歲以前,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我娘很漂亮,我爹也很溫和,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生活的非常美滿。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爹突然得了重病,我娘也開始神思恍惚。”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爹把我叫到床前,一再的囑咐我讓我好好照顧我娘,然後就過世了。我當時很害怕,哭喊著想讓我爹醒過來,可是他卻再也沒醒過來。”
季無雙說到這裏,一張美麗的過分的臉上滿是哀傷,喉口上下滾動著,他伸出手狠狠的抹了下臉,才又繼續道:“後來我娘來了,她想帶我走,可是卻被好多人攔住。”
那些人用鄙視和憤怒的眼光盯著他們娘倆,像是要吃人似的。他很害怕的躲在娘親身後,一雙漂亮的眼眸中滿是惶然與不解。
這些人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們?當時在他小小的心靈裏,立刻就將他們打到了‘壞人’一族裏。
後來走出來一個女人,那女人不漂亮,至少沒他娘漂亮。她說要留下他,讓她娘離開,可是他卻死命抓著娘的手不放,後來娘沒辦法了,就跟他們打了起來。他是那時候才知道,娘親是會武功的。
後來他們終於擺脫了他們的追殺,可是娘親卻受了重傷,拚死將他帶出城逃入了夾界之中,便再也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他守著他的娘的屍體一天一夜,卻奇跡的沒有遭受到冥蛇的襲擊或是食屍蟻的吞噬。
“我還以為是老天爺可憐我們娘倆,後來才知道是我們無意中闖進了老頭的地盤,所以才逃過一劫。”
“三天後,當我餓昏了再醒過來時,就已經在老頭的草屋裏了。”
他還記得,當他睜開眼睛看到一臉皺紋卻笑容可掬的老頭時,他的眼淚就嘩嘩的流了下來。
老頭幫他埋葬了娘親,還收他做了徒弟,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跟在老頭身邊,也把他當成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長這麽大隻哭過兩次,第一次是爹娘死的時候,第二次是老頭死的時候。
爹娘死的時候他還小,可是老頭死的時候他卻已經十八歲了。老頭的養育之恩他再也報不了了,除了達成他的遺願,他還能為他做什麽?
所以,但凡跟老頭有一點關係的事情,他都會慎重對待。他欠老頭的太多了,這輩子都沒辦法還清。
“其實你還有一件事可以為他做。”
翩然望著季無雙盛滿了歉疚的雙眸,輕輕的道。
“什麽?”他抬頭,訝然的望著易翩然。
“忘記仇恨,做回自己。”
翩然能想象的到,小時候的季無雙是一個多麽天真活潑的孩子,可是經曆了太多的磨難,他還能保持本心嗎?
他的邪氣,他的放肆,他的浪蕩,都因為心裏存在著太多的不忿,太多的遺憾,太多的歉疚,這些東西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著他,讓他連自由呼吸的機會都沒有。
沉默了良久,他突然邪魅一笑,再次傾身靠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翩然立刻皺眉要躲開他的騷擾,他卻開始對著她的臉左瞧右瞧,嘴裏還嘖嘖有聲:“瞧瞧這張臉,還沒有我一半的容貌好看呢!不知道為什麽要跟你說這麽多?”
翩然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蹙眉道:“這話應該我來說吧?你就安靜不了三秒鍾!”
“那就好好認識認識我吧,這才是風雅城的季無雙!”他無所謂的一笑。
翩然給他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移動著身體下床。“我該回和平莊了。”這麽多天沒回去,不知道綠煙有沒有把莊子給賣了。
季無雙站起身,望著她道:“我送你。”
“不用了。”
翩然立刻搖頭,但季無雙卻無視她的拒絕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翩然皺了皺眉,剛想再說什麽就見他一臉威脅的傾近她,唇角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你是要我扶著你走,還是要我抱著你走,自己選吧!”
她瞪著他,他也挑眉望著她,一副誰也不肯妥協的模樣。
不過當季無雙伸手攬住她腰,作勢要抱起她的時候,她終於咬牙道:“扶著我吧!”
“早說不就行了!”他扶她坐到凳子上,然後便開始著手收拾木桌上的東西。
十一瓶齊心丹他隻留下了一瓶,其餘的全都包好放入了翩然的布袋。
翩然遲疑道:“你……”
季無雙挑眉一笑道:“我隻給老頭留一瓶,其他人的死活,我可管不著!”
“醫者仁心,你師傅一定不喜歡這樣的你!”翩然忍不住責備。
“老頭不喜歡假仁假義,我這樣表露真性情他才高興呢!”
這次季無雙倒是沒有表示什麽,隻是一臉倨傲的撇了撇嘴。
翩然淡淡眨了下眼,這人脾氣如此古怪,難怪在外人眼裏風雅城隻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風月之地。而聞名江湖的無雙醫館,也因為季雲成的過世而失去了原有的盛名。
“話雖如此,你也應該為你師傅勉強戴一回麵具。至少在無雙醫館裏,你應該是醫聖季雲成的得意弟子,而出了醫館,你要怎樣放肆又與別人何幹?若你做到這一點,既能堵住悠悠眾口,又能不違本心,何樂而不為?”
“你這麽愛說教,不如跟我回風雅城,我叫人備上美酒,聽你說到天荒地老又何妨?”季無雙眼裏滿是促狹之色。
易翩然瞪了他一眼,這人就是死性不改,跟他說話真能把人氣死。不管他聽不聽的進去,反正她該說的已經說了,他愛聽不聽。
“好了,我們走吧!”季無雙收拾好行李,便扶起易翩然,臉上表情輕快,似乎氣一氣易翩然他心情特別好似的。
“等等。”翩然突然道。
“怎麽了?”季無雙不解的望著翩然。
易翩然看了看他,順手拿起他丟在桌上的銀製麵具道:“戴上麵具吧。”
季無雙挑挑眉,笑的邪氣。“怎麽?你是怕我被別人搶跑了?”
“我是怕你被調戲,你這容貌,實在太刺眼!”翩然淡淡一笑,率先走出草屋去了。
“易翩然!”
季無雙咬牙切齒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