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冷禦天
阡陌城裏,大雨過後的街道顯得亦加清新。一大早便有勤勞的店家打開門做生意,為這忙碌的一天拉開序幕。
福升客棧的夥計周勤才拉開店門就看見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打馬前來。這男子臉上的表情甚為冷峻,右手拉著馬韁,左手握著一把長劍,懷裏還抱著一個人,那人被一件黑色披風裹得嚴嚴實實,一時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周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強壯著膽子笑臉迎上前招呼:“客觀,可是要住店?”
黑衣男子利目掃視他一眼然後淡淡點頭,“兩間客房。”語畢,再也沒有廢話的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周勤,便抱起那人大步走進客棧。
周勤望著那黑衣人背影,這才舒口氣,在客棧當夥計這麽多年,看過稀奇古怪的人也不少,不過這個冷若萬年寒冰的男人還真是第一次見。那股氣勢,暗蘊的鋒芒,簡直叫人不敢直視。這人,到底是誰?那張臉倒是頗顯年輕英俊,跟他們城主都有一拚,不過那一臉冷漠就實在不敢讓人親近了!周勤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的將馬牽去馬廄。
冷禦天將易翩然抱進客房,放在床上,這才皺眉望著這個昨夜被他莫名其妙刺了一劍的女子。
不錯,這個黑衣男子正是禦風城城主冷禦天,也是曾經叱吒江湖世界的第一殺手,隻是多年前他已宣布退出,所以,如今若不是自己送上門的,他不會輕易開殺戒。可是昨夜遇到這樣一個莫名求死的姑娘,他本該麵無表情的成全她,卻無論如何想不到自己會救下她。當她倒在他腳下時,他本該轉身就走,可是那一刻,她緊緊抱住他的畫麵不斷的在腦中重複,哀傷又絕望的眼神讓他難以忘懷,他的腳像生了根一樣不能移動,在救她與丟下她的念頭中不斷掙紮,直到她的血染紅了他的靴子,他才恍然回神,不僅救起了她將她帶到他暫時棲身的草屋,還點了她周身大穴替她止血,拿出隨身的金創藥給她包紮傷口。做完這一切才發現自己有多麽莫名其妙!
懊惱的撫了撫額,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對一個陌生的姑娘心生憐憫。難道金盆洗手以後,當殺人已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以後,他那顆由來已久生冷的心也在慢慢回暖嗎?
可是即便他已不再隨意殺人,可他還是冷域的首領啊!在江湖世界的人眼中,無論他殺不殺人,都已經是魔鬼一般的人物了。所以,他是不需要一顆善心的,更不該對任何人心生憐憫!
霍然站起身,他沒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轉身走出客房。
他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這次出來隻是為了火龍帖,如果不是冷旭冒名頂替,他也不會來走這一趟。
想起這事,他眉頭又是一皺。
要盡快到陸家拿回火龍帖,他曾經答應過俠客盟的盟主,不會再無故挑起事端,既然已經承諾,斷然不會反悔。
他走出客棧,往陸家的方向走去。陸府在阡陌城也算是有些名氣,更何況近些日子鬧的沸沸揚揚的氣和金丹一事,陸府想不受人注目都不行。一路行來,他已感受到不下十撥氣息不善的人躲在城中蠢蠢欲動。不過至今陸府還沒有出什麽事,應該也是托了孫無痕的福。
不錯,阡陌城中最讓人忌憚的非孫無痕莫屬了。
“咦,這姑娘是什麽人?怎麽連城主府也在懸賞尋人?”
街市正中,一群人圍在牆邊似乎在議論什麽。冷禦天望了一眼,隨即若無其事的繞過人群而去。剛走了兩步,便聽到一陣細微的啾啾鳴叫。他抬手,一隻羽毛黑亮的小鳥便撲楞著翅膀停在他手背之上。
“這是……?”他擰眉。蜂鳥是他們冷域獨有的傳信鳥,它體態小,速度卻奇快,一日一夜便可飛遍整個江湖世界。不過,他出冷域時,上下皆知,如今卻有蜂鳥傳音,卻是為了什麽?他伸手取下蜂鳥紅色小爪子上的信筒,隨手將之放回。蜂鳥在天空轉了一個圈,便拍拍翅膀一飛衝天,轉眼不見了蹤影。
冷禦天抽出信筒裏的紙條展開來看,隻見上麵寫著:字喻冷域域主禦天兄,要事相商,速來阡陌城萬獸車馬行。李寒清。
不是冷域的傳信。冷禦天將紙條握進手心,想起自己當初與李寒清的那一次會麵,至今仍覺蹊蹺。也是那次,他送了一隻蜂鳥給他。不過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動用過,這次他貿然傳信,又是為了什麽?
他抬起頭,四下望了望,決定還是先去見李寒清,正當他舉步要走時,卻不經意間掃到牆上那張懸賞告示,他當下愣住。
是,是她?
人群已經疏散,那張告示清楚的映入他眼簾:阡陌城女子易翩然,城主府貴客,有知其下落著重賞千金。再往上移,赫然便是他救下的那位姑娘的畫像!
“易翩然……”
他喃喃自語,片刻後,便冷冷的收回目光。她是死是活,與他何幹?昨夜已莫名其妙的救了她一次,接下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他毅然轉身,大步而去。
萬獸車馬行。
李寒清坐在客房的小廳裏,心神不寧。
一夜了,竟然還沒有找到易翩然!她到底去哪兒了?又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樣杳無音信,簡直讓他坐立難安。
就是不由自主的掛心她,明明下定決心要遠離她,可是一早聽到孫無痕送來的消息後,他便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她,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她那麽淡定的一個人,如果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又怎麽會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內心已是焦急萬分,若再找不到翩然,他就要親自去找了!這樣擔憂的等著,實在不是個法子。對,還是他親自出去找為好!
“李兄的警覺退步了。”剛要起身出門,就聽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他赫然一驚。回頭望去,隻見一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窗邊。
“是你?你何時來的?”
“早就來了,你卻沒有發現。”
“呃……”李寒清尷尬一笑,隨即道:“是沒有想到你會來的如此之快,我以為最少也得兩天以後去了。”
“我恰好來阡陌城有事。”冷禦天淡淡道。“你以蜂鳥傳信,究竟為了何事?”
“這個,不是你所為吧?”李寒清從袖中掏出那張火龍帖,嗖的一聲丟給他。
冷禦天連眉毛都沒抬一下,隨手便接住那帖子。“我正是為此事而來,隻是這帖子為何會在你手裏?”
“這事恐怕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呃,對了,這帖子究竟是誰發出的?”李寒清並無意解釋什麽,這事是孫無痕的私事,他無權置喙。
“是冷旭。”李寒清對他的信任,他倒是很意外。
“我就知道你不會做違背諾言之事。”李寒清微笑望著冷禦天。
“是冷旭將逍遙帖換成了火龍帖。”冷禦天繼續道:“所以,這次我來,就是來收回火龍帖的。”
“逍遙帖?”李寒清笑著搖搖頭,難怪。據說那個逍遙刺客冷旭是冷域緊次於冷禦天的第二殺手,與排第三的冷菲若均屬於冷域殺手中的翹楚人物。不過這個冷旭,性情十分古怪,不!應該說,是古靈精怪。他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即便是殺人的時候,也會讓被殺者自由選擇死法。還有一點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從來都是笑著殺人的,而他的笑也成了他殺人的招牌。這個冷旭,也是個讓人摸不透的脾氣。他不知道為什麽他要跟陸府達成交易,更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逍遙帖換成火龍帖?
“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知道。”冷禦天搖搖頭,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隻要拿回火龍帖,其他的事便與他無關了。
李寒清也知道,冷禦天這個人向來不愛多管閑事,他能信守承諾的來收回火龍帖,已經算是對得起他了,若還想奢望他能告訴他別的內情,那還真是有點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倒是有勞你了!禦天兄難得出來,不如隨我去仗劍山莊小住幾日?呃――不過,我恐怕還要耽擱幾日。”他說著,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擱在茶桌上的那方絹布。
“不必了!”冷禦天搖搖頭,他與他並無深交,也不想多做糾纏。可是他剛要抬腿走人,視線猛的定在李寒清剛剛拿起的那塊絹布之上。
又是她!
冷禦天心下疑惑,忍不住脫口道:“你也在找人?”
“呃?嗯。”李寒清抬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禦天兄也知道?”
滿大街都是懸賞的告示,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那位姑娘……”冷禦天遲疑的開口,可說了一半,就覺得自己不該問,於是就沒再說下去。倒是李寒清微微笑了笑,說道:“隻是我的一個朋友而已。”
孫無痕的貴客,李寒清的朋友,她,卻是一心求死?
“告辭。”冷禦天看了他許久,終是沒有說什麽,拱了拱手,轉身飛掠而去。
出了萬獸車馬行,他行至街中,依然有很多青衣侍衛拿著那告示在尋人,他定定的看了很久,才走上前去,對一個像是侍衛首領的人道:“福升客棧,如果不想給她收屍,那就馬上去吧!”說完,一個縱躍,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