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 元寶長得不像他
鳳無憂微眯起狹長的桃花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元寶。
所幸,元寶眉宇間儘是明朗歡脫,全然不似百里河澤那般寡淡憂鬱,要不然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元寶。
與此同時,元寶亦照模學樣,認認真真地盯著她看。
「你喜歡娘親!」
元寶眨了眨眼,小貓般將小巧的臉靠在鳳無憂的手掌上,輕輕蹭著。
鳳無憂意識到元寶除卻詞不達意之外,還「你」、「我」不分,雋秀的眉輕輕蹙起。
難道,百里河澤都沒有好好教過他?
按理說,元寶才一歲多,說話就這般流利,應當是十分聰敏的孩子。
若是有心教他,不至於總是「你」、「我」不分。
由此可見,百里河澤對元寶並不似她見到的這般上心。
思及此,鳳無憂眼眸驟亮,她下意識地緊摟著孱弱的元寶,喃喃自語,「難道,元寶的身世另有隱情?」
「隱情好……吃嗎?」
元寶咽了咽口水,一臉期許地看向鳳無憂。
「你很餓?」
「嗯!」
元寶重重地點了點頭,而後又委屈地癟了癟嘴,小聲嘀咕著,「元寶不想吃米.……」
他話音未落,就被徑直推門而入的百里河澤打斷。
百里河澤面帶淺笑,緩聲說道:「楚九剛給他餵過羊奶,你可別聽他的。他只是在跟你撒嬌。」
「他怎麼這麼瘦?」
鳳無憂掂了掂元寶的重量,不知何故,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絲愛憐。
「自他出生之後,你就一直昏迷不醒,一天都未曾餵過他,他能不瘦?」
百里河澤語氣略急,隱隱之間似有責怪鳳無憂不負責任之意。
鳳無憂卻不以為然。
現在的百里河澤貴為南羌帝君,縱她昏迷不醒無法餵養元寶,他不照樣可以給元寶挑選奶媽?
他顯然看出了鳳無憂的疑慮,清了清嗓子,緩聲解釋道:「這件事也怪我。你知道的,我有潔癖。」
鳳無憂微微垂眸,悄然地壓下了心中的失落感。
她原以為百里河澤這麼快就露出了破綻,心中正偷偷竊喜。
然而,他的解釋卻又將所有的漏洞完美地填補上。
眾所周知,百里河澤的潔癖的確十分嚴重。
不願給元寶找奶媽,亦算是情理之中。
少頃,百里河澤見氣氛愈發沉悶,特特轉移了話題,「再過幾日,我就將你接回王宮,如何?封后大典的一切事宜,我會在近日內安排妥當。」
「不必。」
鳳無憂堅決地搖了搖頭,篤定言之,「爺不會在南羌久留,更不可能占著南羌帝后之位。你知道的,爺對你,本就沒有感情。」
「楚九,把元寶帶下去。」
百里河澤眸光驟冷,他從鳳無憂手中奪過滿臉笑意的元寶,轉而交至楚九手中。
「娘親親……」
元寶趴伏在楚九肩頭,淚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委屈和不舍。
楚九輕撫著元寶圓圓的小腦袋,柔聲寬慰著他,「你娘親累了,需要休息,過會兒再來,如何?」
「好。」
元寶癟了癟嘴,帶著哭腔的小奶音中透著絲絲委屈。
鳳無憂瞅著軟萌可愛的元寶,有些於心不忍。
她正想從楚九懷中接過元寶,卻被百里河澤緊緊箍住了雙臂。
他面色陰沉,忿忿言之,「無憂,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但你為何非要在元寶面前提?沒能保住狗蛋我很抱歉,可元寶是無辜的。元寶還小,需要你,也需要我。」
鳳無憂懶得應付百里河澤,索性閉上了眼眸,凝神養氣。
百里河澤最是受不得鳳無憂這般波瀾不驚的模樣,他疾言遽色,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字裡行間都帶著刺兒。
「我知道,你恨我趁人之危。但當時的情況,分明是你投懷送抱,我從始至終都未曾逼迫過你。」
「你的話,究竟哪一句才是真的?」
「無憂,你其實有點印象的,對嗎?你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百里河澤似是在回憶著過往,雙眸緩緩地落定在窗外光禿禿的榕樹上,「那一夜,你說你很孤獨,主動圈住了我的脖頸。我不知男女情愛,是你,一步步教的我。你都忘了么?」
「放屁。」
鳳無憂總覺百里河澤越說越荒唐,即便是和君墨染,她也從未這麼主動過。
她酒量淺,但自制力尚可,若是酒水沒問題,絕不至於酒後亂性。
百里河澤徐徐開口,「退一步說,失去雙腿之後,我連尋常人都應付不了,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若說強迫,也只可能是你強迫的我。」
「無恥。」
鳳無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竟荒唐地將百里河澤錯認成君墨染。
「始亂終棄之人,是君墨染。兩年前,我曾不止一次修書給他,讓他前來接你,他倒好,從未想過將你接回雲秦。」百里河澤見鳳無憂油鹽不進,話鋒一轉,又將矛頭對準了君墨染。
「北堂龍霆呢?他可知爺還存活於世?」
「我沒告訴他。」百里河澤揚唇輕笑,「你不是很恨北堂龍霆?我只好遂了你的願,讓他誤以為你早已不在人世,使他往後餘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你!」
鳳無憂被極擅詭辯的百里河澤氣得不清。
若是北堂龍霆因悲傷過度,出了什麼閃失,她定要將百里河澤挫骨揚灰!
「無憂,我們連孩子都生了,你也該忘掉始亂終棄的君墨染了。你也不希望眾人嘲諷元寶是個父母不詳的野種,對吧?」
百里河澤笑意炎炎地道。
「野種?你若真是元寶生父,你會用『野種』這麼低賤的字眼形容他?」
「你在懷疑什麼?需要我演示一遍,當初你是怎麼主動地投懷送抱?平心而論,那晚的你,下賤得跟窯姐兒一樣。平素里,你也是這麼取悅君墨染的?」
啪——
鳳無憂雙目赤紅,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想到她極有可能同百里河澤有過肌膚之親,她就像吞了蒼蠅一般,噁心不已。
百里河澤狠拭去嘴角處的血絲,鼻翼微微翕動,好似在強忍下心中即將噴薄欲出的怒火。
「爺下賤與否,和你有什麼關係?爺想要取悅誰,需要跟你報備?就算全天下男人死絕了,爺也絕不可能和你扯上任何關係。」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呵……」鳳無憂聳了聳肩,無所畏懼地道:「爺還有什麼可失去的?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百里河澤沒料到時隔兩年,鳳無憂依舊這麼倔。
幾番較量之後,他終是敗下陣來。
「莫要胡思亂想,你是元寶娘親,我怎麼捨得對你下手?」
百里河澤不輕不重地撂下一句話,遂滑著輪椅,飄然遠去。
砰——
鳳無憂鬱憤難紓,肆意摔砸著榻前矮几上的茶具。
「怎麼了這是?」
楚九一手抱著元寶,一邊掀開門帘,關切地詢問道。
但見鳳無憂雙手早已被茶具劃得鮮血淋漓,連聲勸慰著她,「鳳姑娘,你這是何必?雲秦國主他很快就要另立新后,你也當放下過往,好好活下去才是。」
「楚九,你說,百里河澤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鳳無憂接過楚九懷中被她的舉動嚇得嚎啕大哭的元寶,輕聲低語著。
楚九一陣翻箱倒櫃,總算在妝奩中尋到一瓶尚未開封的金瘡葯。
待她替鳳無憂鮮血淋漓的手上完葯之後,這才審慎地回答道:「帝君他是一個可憐人。」
「因為可憐,所以就要將自己遭遇過的不幸,強加在別人身上?」
聞言,楚九默然無語。
她心底里也覺得百里河澤確實不厚道。
只是,她人微言輕,在百里河澤面前,根本說不上話。
鳳無憂看向頻頻走神的楚九,不動聲色地掏出了脖子上的吊墜,趁她不備,輕而易舉地催眠了她。
「楚九,可否告訴爺,元寶究竟幾歲了?」
楚九雙目失焦,訥訥言之,「一歲又一個月。」
鳳無憂不甘心,又接著問道:「元寶當真是爺的親生骨肉?」
元寶歪著腦袋,奶聲奶氣地辯駁著,「元寶不是肉,不好吃的。」
「乖……」
鳳無憂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只全神貫注地盯著楚九。
楚九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帝君親口說的,他為此還開心了好幾日。」
「不是你親眼所見?」
「不是。帝君從不讓外人靠近藏嬌閣,他派了兩位婢女,專門負責照顧你和元寶。」
鳳無憂雙眸乍亮,連聲追問:「那兩位婢女,現在何處?」
「數日前,二位婢女在溪邊洗衣時,雙雙溺斃。被發現時,身子都泡得發脹了。」
「溺斃?」
鳳無憂鬱悶至極。
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不成想,百里河澤竟提前一步殺人滅口。
元寶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目無斜視地盯著一臉憤懣的鳳無憂,頗有些擔憂地問道:「娘親親不生氣,元寶好吃。」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瘦得跟竹竿兒一般的手臂遞至鳳無憂跟前。
「嗯?」
好一會兒,鳳無憂才聽懂元寶的言下之意。
她動容不已,攥緊了他冰涼的小手,「乖元寶,娘親又不是食人怪,怎會吃你?」
「真的?」
「自然是真的。」
鳳無憂眸中溢滿了溫柔,輕聲哄著他。
「娘親真好!」
元寶破涕為笑,晶亮的鼻涕拉得老長,盡數落在鳳無憂衣衫上。
鳳無憂順手為他擤去鼻涕,過了許久,才發覺自己的潛意識裡,已將元寶當成了親生骨肉。
「該死!爺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鳳無憂回過神,頭疼不已。
事情都沒弄清楚,她竟輕而易舉地被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孩童迷惑了心智!
「怪哉!爺什麼時候變得母里母氣的?」
鳳無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因一個素昧蒙面的孩童變得溫暖又柔軟。
她晃了晃腦袋,終是狠下心腸,將元寶扔至榻上,轉而換上了一身潔凈的外袍,欲連夜奔逃。
「娘親親……冷!」
「乖,自己蓋上被衾。」
鳳無憂麻利地將妝奩中的珠寶首飾扔於包袱之中,極其敷衍地回著話。
「元寶不會.……」元寶小聲地嘀咕著,但還是卯足了勁兒,嘗試著將壓在身下的被衾蓋在身上。
砰——
不出意料的,元寶一時失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嚇傻了一般,待鳳無憂箭步衝上前將他抱在懷中,才開始放聲大哭,「娘親親,別……別走。」
「你知道?」
鳳無憂瞳孔微縮,心疼不已地將元寶摟在懷中。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百里河澤究竟怎麼帶的孩子,竟使得元寶這般缺乏安全感。
「娘親喜歡元寶,嗚嗚嗚——」
「乖,你可願意跟娘親一起走?」
鳳無憂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被元寶徹底攻陷,她再也顧不得元寶的生父究竟是不是百里河澤。
她總感覺,今日若是將元寶扔下,他日必定會悔不當初。
元寶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元寶娘親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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