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風雲變幻
轉眼到了五月,今年的雨季來的早,長信城下了幾場雨,南方的雨卻下個不停,沒過多久,便發了水災。原本五月份剛種下的水稻,一場大水衝了個幹淨。百姓沒了糧食,各地本該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可這官倉一打開,十倉卻是九空。賑災的糧食沒了,災民隻能往北逃,曲丘作為南方重鎮,也成了災民避難的必選之地。
大量災民的流入,讓曲丘的治安與貿易受到了影響。今年水災,曲丘也受了災,好在曲丘本不以農耕為重點,所以損失不大。梅玉台作為青州刺史,災後便開倉賑濟,但是隨著來曲丘的災民越來越多,他也漸漸力不從心。
又一次災民哄搶糧食的事件發生後,梅玉台決定從嚴治理。災民中一旦有發現偷搶的,立即逮捕入獄。這個條例一出,曲丘的治安反倒更亂,避難的災民在城內就算乞討、偷搶,也是饑一日飽一日,而到了獄中,至少每天都有飯吃,總比在外乞討好。
曲丘的縣衙一時關滿了災民,但街上的治安卻沒有改善,縣令沒辦法,隻好請示州裏。梅玉台又出台新命令,隻要是災民發生偷搶的,立即當街斬殺,永絕後患。
這條例出後,街上的治安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也有個別災民,頂風作案。負責追捕的衙役也如條例中所說,當街斬殺了這些人。隻是這樣一來,災民與府衙之間的矛盾激化,夜間犯罪的案件上升,府衙有時也捉不到人,隻好隨便找些災民充數,以免上頭責罰。
南方水災之後,像曲丘這樣的縣州災民鬧事的情況越來越多,有的地方災民甚至形成團體,對當地縣衙發起攻擊,以期能改善自己的境遇。
梅玉台見所管轄的州縣暴動不斷,朝廷派下來的賑災物資與款項根本不夠,隻好上書向安宗說明情況,期望陛下能重視南方的災民問題。
但是梅玉台的奏折還沒到長信城,長信城這邊就有人參了他一本。上書的內容絲毫不提南方因水災而發生的動亂,反而著重說梅玉台玩忽職守,導致所管轄的州縣遭到災民鬧事,暴動不斷。
安宗最近也被南方水災的事情急的是焦頭爛額,本來官倉中無糧的事就牽扯出一批貪汙腐敗的官員,現在南方災民又暴動連連,國庫又因為塞北一戰就空虛了一些銀子,南方賑災也是沒錢。所以當他看見參梅玉台的折子,立即龍顏大怒,不問青紅皂白就要讓人捉了梅玉台到長信城問罪。好在楊淩雲身為朝中的一員大將,為梅玉台說了不少話,才讓安宗決定派巡察使前往青州調查此事。
楊淩雲一回府上,便立即讓周雄請秋其到書房議事,想和她說說梅玉台被參的事。楊淩雲覺得此事蹊蹺,南方發水災的州縣那麽多,各地暴亂也是不斷,怎麽就偏偏參了梅玉台。
秋其原本在房中看書,她最近和建平王越走越近,受他的影響,秋其對看書也有了興趣,偶爾還找建平王借幾本書看看。不過秋其看的也不是什麽經世致用的學說,看的大多是什麽誌怪小說、癡男怨女,偶爾還會看看曆史書籍,了解了解人類的曆史。
周雄一來找她,她便跟著去了書房。剛進書房就看見楊淩雲緊鎖眉頭,正在想事。楊淩雲見她來,便直接說了今日朝上的事情,問她有什麽想法。
秋其思索了一下,直接說:“這位上書的侍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太子的人。”秋其來長信城這一段時間,還是調查了一些事。雖然她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進來,但是對這次幻境出現的事情,她也知道的不多。
“這個周侍郎,確實是太子黨的人。”楊淩雲肯定了她的想法。但是他接著說:“這點我也想到了,可是太子為什麽要動梅玉台呢?難道他知道了我與梅玉台的合作。”
秋其搖搖頭,她倒不覺得太子有這麽聰明。“你還記得上次禦花園的事嗎?說不定這個太子殿下認為你知道了他與喜妃的關係,會是一個大禍害。”
楊淩雲想這個囂張跋扈的太子,最喜阿諛奉承之人,好大喜功,簡直一無是處。這次南方水災貪汙案中,查處的那些官員,大部分都與太子有關,若不是陛下有意避開,這個太子早就該廢了。
“你最近也小心一點,太子既然盯上了你,現在他是要參梅玉台,也許下次就該針對你。”秋其直截了當地說。
楊淩雲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麵部緊繃,就像一隻獵食的豹子。他看著秋其,慢慢說道:“你最近與建平王走得很近,有發現什麽嗎?”
秋其奇怪他突然問起建平王,卻還是一臉平靜地說:“建平王這個人心思縝密,我到他府中,並沒有什麽發現。”
楊淩雲也沒有追問,隻叮囑秋其不要將自己搭了進去,到時候得不償失,於他於自己,都不是好事。秋其默然,楊淩雲說的話她不是不知。隻是有時自己看見那張熟悉的臉,都有些恍惚,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清陽,也許他並有去什麽地獄,也許以前才是一場夢境。
但是想法隻能到此,再想下去,也是自欺欺人,沒有任何意義。秋其依舊與建平王接觸,但二人從來不談什麽家國大事,一般隻是聊聊平常事,偶爾會吃吃飯。
梅玉台那邊的事很快出來,巡察使上疏說明梅玉台的艱難,安宗也看到了梅玉台上的折子。龍心自然大悅,派人賞賜梅玉台,並讓國庫撥款青州,以方便他治理災民。
但是南方的情勢卻越來越不好。六月初,與青州相鄰的州縣出現了一隻名為“順應天命”的反叛軍,這是災情出現以來,第一隻正式叛亂的農民軍。安宗氣地七竅生煙,下令各州的自治軍圍剿叛軍,但叛軍卻越剿越多,不少災民受了叛軍的接濟後,也順勢入了叛軍的隊伍。
每日從各州發來的軍情如雪花般飛向長信城,安宗被這些軍情壓得喘不過氣來,沒熬幾日,便病趴下了。安宗一病倒,朝中便由太子主政。太子一上台,便提起梅玉台玩忽職守的事,楊淩雲當然要為他說話。太子借著這個機會,便讓楊淩雲前往各州剿匪,若是不成功,就要楊淩雲提頭來見。
楊淩雲走的那日,長信城又下起了雨,接著幾天,都是陰雨綿綿。梅碧瑩的產期將近,又聽說梅玉台被參的事,整日憂心忡忡,人反倒消瘦了一些。常來府中看病的大夫過來診脈,說是心鬱氣結,隻要心情好了,身體自然就好。秋其為了讓梅碧瑩安心,每日下午吃過晚飯便會到梅碧瑩屋中坐坐,也好讓她開解開解。
建平王這些日子也沒派人來請秋其到府中敘敘,秋其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心情也不太好。這時候,府中的下人出了流言,說是秋其被建平王膩煩了,沒可能再做王妃。
對於這樣的流言,彩屏聽到一次,就要與傳流言的長舌婦大罵一通。大夫人聽到了風頭,將彩屏罰了幾巴掌,這反倒惹得秋其不滿,上大夫人的別院就為彩屏喊冤。大夫人聽完秋其的哭訴,礙於麵子,隻好讓傳話的長舌婦卷鋪蓋回家,自此,楊府中再無人議論秋其的事。
建平王不再來找秋其,秋其也似生著悶氣,也不去找他。她從建平王府上拿的幾本書早就被翻爛了,但是她就是不去還,好像建平王遲早有天會來找她要這幾本書。
自從太子把持朝政,朝中大小事務,都由太子的親信操縱。他們這些親信,大多都是靠溜須拍馬上位的,現在小人得誌,便對阻攔自己仕途的那些朝臣進行排擠。一時朝野震蕩,朝中剛正不阿的大臣拚死上疏,太子卻不管不問,令許多老臣寒心。
朝中的震蕩,在民間也多有傳聞。一時民憤激起,有些民間有影響的人士,甚至要上萬人書,上疏安宗,請他另派人主持朝政,不要讓太子一人把持朝政。
秋其聽說了這件事,她還聽說朝中有幾位大臣正在密謀政變,將病倒的安宗請出來,讓建平王代太子主持朝政。
這些小道消息每日在街角巷尾傳來傳去,每隔一段時間就變個樣,秋其也不太信了。她最近總在想建平王,就算是和梅碧瑩聊天,也會不知不覺說到建平王。梅碧瑩笑她心中有了人,她卻隻是淡淡一笑,回擊她一直與楊淩雲說不清的感情。但是每次離開梅碧瑩的住處,秋其也會想,在這幻境中,自己的感情是否真實?
民間出了事,太子也不能坐視不管。排除異己,自古以來都有。為了減少民間的抱怨,太子便讓主管長信城治安的神機營前往各處抓人。神機營由建平王主管,是在六部係統外直接由皇帝親自命令主管人的武裝。建平王平日治軍嚴謹,神機營在百姓心中威望很高,現在接到了這樣的命令,倒也十分為難。
秋其聽說太子讓建平王抓人,心裏為他捏了一把汗。這個差事,做得好要被罵,做得不好也要被罵。除非自己撂挑子不幹,但也不能保證不會受罰。秋其想著太子也是十分陰險,不讓長信城的衙役去抓那些反對的人,反倒讓建平王去做。
神機營抓人的那晚,天上雷聲滾滾,又打著閃電,讓秋其怎麽都睡不著。她在房中沒點蠟燭走來走去,彩屏睡在房外,兩人說著話,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起來,才知城中出了大事,不過不是那些被抓的人出了事,而是宮中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