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北風在窗外拍打著光禿禿的樹木,太子殿下從東宮一出門,寒風灌進他的脖子,他縮了下脖子,將手藏進袖子裏,臉上是十分不情願的表情。這幾日的天氣太冷了,他實在有些不想上早朝。
塞北的戰況每況愈下,太子都開始懷疑大楊能否打贏這場戰爭。他想有這種想法的人應該不止他一個,隻是他作為將來的君主,絕對不能說這樣喪氣的話。
昨日從塞北傳來的軍情更是糟糕。幽州刺史陳希押送著糧草前往宜城支援,半路突遇敵軍,全軍覆沒,刺史陳希失蹤,而第二日,左都護左輪叛變,宜城失守。這樣看起來李元亨已經領先了一大步。
太子坐在轎中,現在時候尚早,天暗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他在黑暗中閉著眼睛,想著過一下父皇如果問起塞北的軍情,他該如何說。想到這,他突然想到不知該如何告訴葉孤葉,她的五哥在押送糧草的隊伍裏。當增援的部隊趕過去的時候,現場一片狼藉,屍首遍野,有些屍首的臉沾滿血汙,分不清是誰。當增援的部隊打算清理戰場,收拾屍體時,第二日卻刮起了大風,下起了暴雪。大雪將屍首掩埋,增援的部隊不得不退回城內躲避風雪,就這樣,沒人知道那些屍首是誰的,他們僅知道那些人都死了,而他們的名字都記在征兵的名冊上。
太子突然感覺自己有些難受,他剛剛才幫葉孤葉查到葉驚闌的下落,而現在他就要告訴她,她的五哥死了,而他也不是很確定。太子又想到自己的妹妹,她到現在肯定還期望著葉驚闌會回來,可是他永遠不會了。
葉孤葉最近幾日睡得稍微好了些,自從收到太子的信,知道葉驚闌已經在幽州參了軍,她便不會做噩夢了。葉驚闌參軍用的名字不是本名,這倒是印證了葉孤葉的猜想,不過他上交的戶籍上有公主的印章,這倒是一個值得人注意的地方。那位管征兵的官員看到這個印章,又聽他的口音是來自南方,便將他的資料寄了一份給戶部,太子一比對,便知道那人便是葉驚闌。
葉孤葉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三叔,三叔知道後立即告訴了臥病的三嬸。三嬸聽說葉驚闌沒出什麽意外,還是去參了軍,在病榻上笑著流下了眼淚。三嬸的病情逐漸轉好,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府上終於沒那麽抑鬱,一切又像朝好的地方發展。今日一家人好不容易在餐桌上有了笑臉,葉孤葉十分欣慰,雖然五哥人在塞北,可是至少不是生死未卜,也讓人多多少少安了心。父親今日下朝也是早,管家讓人加了一個位子,父親臉色卻是不輕鬆,葉孤葉看著,感覺有些奇怪。
“既然大家都在,我有件事要告訴。”父親嚴肅地說。大家麵麵相覷,葉孤葉放下筷子,看著父親。
“前幾日幽州道刺史陳希護送一批糧草前往宜城支援,路上遇襲,全軍覆沒,驚闌就在隊伍裏。”父親一字一句,當他說葉驚闌就在隊伍裏的時候,葉孤葉的腦子突然“轟”的一下空白。
“爹,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知道昨天我們收到消息五哥在幽州,今天你就開個玩笑對不對。”葉驚闌笑著說,她眼中含著淚水,聲音顫抖。
“我沒騙你,葉兒。增援的部隊去到現場的時候,那裏屍橫遍野,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他們原本打算清理屍體,可是一場暴風雪,掩埋了屍體,部隊也不得不作罷。”
葉孤葉的眼淚不停地流,她有些不敢相信,這才過了幾天,原本才知道葉驚闌的消息,現在就變成了這樣。葉孤葉大哭了起來,母親扶著她,餐桌上一片沉默,沒人說話。
“我不信,我要去塞北找五哥,我要去。”葉孤葉站起來,她要朝門口走去,父親攔住她。葉孤葉隻知道向前衝,她感覺自己身體疲軟,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房間裏飄著木炭燃燒的味道,那味道有些難聞,偶爾木炭因為燃燒的火焰而發出劈啪聲。屋外大雪紛飛,狂風席卷著冰雪在廣闊的土地上行走,所到之處無一不積起厚厚的積雪。屋外已無人跡,如果有人,大概也要凍成冰塊了。
相比之下,現在的燃燒著木炭的屋內就十分溫暖。葉驚闌此時躺在床上,他蓋著被子,可裸露在外的左肩處卻纏著繃帶,那繃帶還滲著血,葉驚闌此時說這胡話,麵色也有些潮紅。一個帶麵具的怪人走來,他手上端著一碗藥,他走到床旁,將葉驚闌扶起,將藥喂到他口中。
“咳咳”葉驚闌還沒喝完那口藥,便吐了出來,那位怪人拍著他的肩膀,有些無奈地說:“你現在感染了風寒,這藥是有些苦,可是卻十分有效,如果你不喝,便不會好起來。”
葉驚闌咳完整個人更是沒了力氣,可是聽怪人這樣一說,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將藥又喝了一口。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敢問大俠尊姓大名?”葉驚闌有氣無力地說。
“萍水相逢,名字沒什麽好問的。”麵具人直接說。
葉驚闌不好再問,他乖乖吃完藥,便躺下了。
“小姐,都三天了,你就吃點吧。”秋黛端著一碗粥問。
“我不餓。”葉孤葉無力地說。
“小姐,”秋黛欲言又止,“奴婢講不出什麽大道理,可是這是五少爺自己選的路,倘若天命如此,那小姐做什麽都改變不了的。”
葉孤葉深吸一口氣,命運,怎麽都是命運,難道命運就該這樣。
“小姐,太子殿下到府上來了,想要見您。”管家走進來說。
“我這就去。”葉孤葉無力地說。
到了前廳,太子正在位子上焦急地等著,葉孤葉還沒走近,他便走上前說:“孤葉,我想你進宮一趟。”
公主躺在床上,她的脖子上還留著前日上吊勒出來的痕跡。當寢殿的門被推開時,她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我不是說了讓你們不要吵我,你們沒聽見嗎?”
公主正要從床上坐起,葉孤葉喊了一聲:“孤葉參見公主殿下。”
“葉姐姐,你怎麽來了?”公主從床上坐起,眼中都是淚。
“我來看看你,聽說你不太好。”葉孤葉鼻頭一酸,有些難受。
“嗯,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公主抓著她的手,眼淚流下來。
“你怎麽這麽瘦了,我記得你以前還有些肉的。”葉孤葉摸了一下公主的臉,她的眼睛裏都是紅血絲,看起來幾天都沒睡。
“我睡不好,我總是能夢見他,我還記得他說了會回來,可是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公主難過地說,葉孤葉的眼淚也止不住,她好難受,好想大哭一場。
“你別這樣,五哥看見你這樣也會很難受的,我想你也不想讓他看見你這樣吧。”葉孤葉強忍著痛苦,勸慰道。
“不,我好想他,我恨不得去塞北找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把他從塞北帶回來,那場大雪算什麽,我不在乎,我要去找他。”公主痛哭起來。
葉孤葉握著她的手,哽咽地說:“我也好累啊,我也好想去塞北找五哥。可是那裏兵荒馬亂,就算到了也未必可以找到。公主殿下,請你堅強一點,不為我,也為五哥,也為了你的父皇母後。”
公主抽抽噎噎,葉孤葉也泣不成聲,兩人就這樣抱著痛哭。不知過了多久,公主在她的懷中睡了過去,葉孤葉止住眼淚,將公主慢慢放到床上,將被子拉上,輕輕地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站在寢殿外,葉孤葉看著他點點頭,他們兩人肩並肩地在長廊上走著,太子看著她,問了句:“你還好嗎?”他小心翼翼,生怕葉孤葉哭起來。
葉孤葉點點頭,她不說話,她有些累,眼淚耗費力氣,她沒什麽力氣了。
“我很抱歉。其實我當時就應該讓人將你五哥抓起來,這樣他就會被遣送回長信城。”
“這和你無關,有些事情就這樣發生了。”葉孤葉突然站住,低著頭說。
“殿下能答應我一件事嗎?”葉孤葉突然無比認真的說。
“什麽?”
“殿下一定要打贏這場仗,拜托,一定要。”葉孤葉咬著牙,她覺得這也是五哥離開長信城去塞北的原因。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