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情意漸濃
大楊建國不到百年。
《大楊史》載:“昔者堯、舜以禪代,湯、武以征伐,皆南麵而有天下。四聖人者往,世道升降,否泰推移。當斯民塗炭之秋,皇天眷求民主。亦惟責其濟斯世而已。使其必得四聖人之才,而後以其行事畀之,則生民平治之期,殆無日也。五季亂極,太祖起介胄之中,踐九五之位,原其得國,視他國亦豈甚相絕哉?”
大楊的開國皇帝,以自身的力量登上帝王之位,建國之初,南征北伐。在任的十年,嘔心瀝血,攘外夷,而平四海,終於給後來的子孫製造了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太祖薨逝後,繼任的惠帝減免賦稅,修生養息,穩定社會。惠帝禪讓後,賢宗開始大力發展生產,肅清官場,整頓秩序,國庫逐漸充盈,百姓逐漸富裕,安居樂業,正是一派好景象。
但在這不到百年的時間裏,與大楊塞北相鄰的大夏王朝,卻年年南下侵略,燒殺搶掠,對塞北民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你們都知道自本朝建國以來,塞北的異族朝廷,大夏王朝,年年侵犯我國邊境,對邊境民生有很大的影響。可半年前,大夏王朝皇帝李敬元突然暴斃,其三子,李元亨上位。那個李元亨繼位一個月後,突然派使臣前來都城示和,並且表示願與大楊通姻親以維持兩國的友好。”遊子方壓低聲音,仿佛他說的話十分機密。
“這我知道。聽爺爺說,那李元亨曾因為夏廷內部的權利鬥爭,被其父李敬元送往中原躲避。直到他十歲那年,李敬元成為權利鬥爭中的王者,他才得以回到大夏。但是又因為在中原居住過,所以他對中原文化的了解,比他的父親要多得多。”葉驚闌接過話茬,他雖不愛學習,可與爺爺之間關於天下形勢的聊天還是有的。
“葉兄所言極是。這個李元亨極其聰明,回朝後不久,就深得他父親的喜愛。成年之後,李敬元也將朝中的許多事物交給了他。這次李敬元突然暴斃,十分可疑,而李元亨更是排除萬難,才登上了這個帝位。”遊子方眼神深邃,說到這些離他們千裏之外的事情,卻似他親眼所見一般。
葉孤葉心中生疑,這位遊兄,到底是什麽人?
“那這樣不是正好,大楊邊境一直不堪其擾。現在他們主動示和,豈不是皆大歡喜。”葉孤葉看向遊子方,她心中直覺事情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她一說完,遊子方一臉苦笑說:“若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發生了什麽變故嗎?”葉驚闌連忙問。
遊子方再次歎了口氣,心中想:“這事也算得上機密,但是過不了多久,恐怕整個大楊都會知道,現在說與他們,又有何妨。”
“三個月前,大夏朝廷的一封密函經官道以白將軍的名義,加急傳送而來。這封信是以李元亨的名義寫的,上麵蓋著他的私章。”
葉孤葉與葉驚闌的心提了起來,大夏朝廷是發生了什麽事嗎?為何李元亨要寫密信過來。
“李元亨在信上說,他的王叔與已故皇帝的愛妃,即現在的孝德太後,相互勾結,控製了宮中禁軍,進而囚禁了他,意欲謀反。”遊子方最後幾個字說的十分清楚,葉孤葉與葉驚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他寫信過來,是要我們大楊出兵去救他嗎?”葉驚闌問。
“他在信上說,他早就預料到他王叔會謀反,所以提前布置了一些眼線,這封信就是由其中一個眼線帶出來。可是他即位不久,並沒有拿到實權,而他對大楊示好,也是為了削弱他王叔的勢力。隻是沒成想,他王叔會這麽快動手,而他父親的妃子竟也參與其中。”
“那這樣說,舅舅是要率兵去解救這個李元亨呢。”葉驚闌口中的這個舅舅就是鎮守塞北的大將軍,白先。
“照目前來看,大概會是這樣。”
看遊子方的樣子,他必定知道的比他說的多。葉孤葉心中對他更是好奇,忍不住問:“這樣機密的消息,遊兄是怎麽知道的?”
遊子方沒想到葉孤葉會這樣問,他一時語塞,隨即回答道:“這事是家父,也就是中書令大人遊道章所說。家父還說,此事陛下還在猶豫,白將軍也在來信中表明事情的真相還不知道,暫時不能隻憑一封信便出兵營救。”
“哦,原來遊兄是遊大人的兒子,難怪會知道這些事情。”葉孤葉心中疑惑頓消。
“我看啊,這個李元亨所說可能不假。這大夏王朝本來內部鬥爭就很厲害,這李元亨的王叔手握兵權,李敬元活著的時候就一直想削弱他王叔的勢力。到如今,新皇剛立,恐怕他這個王叔感覺到了威脅,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宮,讓李元亨退位。”葉驚闌有板有眼地推敲著。遊子方與葉孤葉深思,他這番話也不假,隻是事情究竟是不是這樣的,隻有等塞北傳來消息。
“這件事情,也有其他可能。”杜琛突然發話,三人一齊看向他,多有不解。
“杜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遊子方問。
“我的意思是,可能這李元亨被囚禁是真,但他對大楊的求和之心,可能不是真的。”
“杜兄為何有此言,那個李元亨剛登基不久就派使臣前來示和,怎會沒有求和之心呢?”葉孤葉反問。
“根據你們剛才所說,這個李元亨的王叔手握兵權,必定是他心中的大患。而他的王叔,肯定也是不願意與大楊停戰。否則,這麽多年,塞北也不會一直就這樣不穩定。而且李元亨示和,時機上就十分倉促。他的叔父必定對他這樣的舉動感到十分憤怒,從而利用手上的權力控製了他。可這樣一封恰到時機的求救信剛好就能讓我們出兵去救他,也正好借我們的手去除了他的王叔。而李元亨也可以乘此機會,攻擊邊境,從而重傷我們。”杜琛所說的話都建立在他的假設上,但是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三人一下陷入沉默,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當然這一切隻是我的假設,我看具體的情況還是要等白將軍從塞北發回的信件才能知道。”杜琛今日也算是無意間聽到這種機密,心裏這位遊兄更是好奇。他隱約覺得遊子方剛剛對自己的身份說了謊,而葉孤葉與葉驚闌呢?好像也有一些秘密。
“管它是什麽樣?反正如果塞北要打仗,我葉驚闌必定第一個去。”葉驚闌話語豪邁,葉孤葉卻無比擔憂地說:“哥,你可答應了爺爺要參加武舉的。”
“阿葉,這又不衝突,再說了,好男兒就該保家衛國。”葉驚闌毫不在意,他本就不喜歡讀書,如果有這樣的機會,說什麽也要去參戰。
“可是……”葉孤葉剛要說話,杜琛卻打斷了她。
“我覺得葉兄說的也有道理,保家衛國,也本該是心懷天下的好男兒所為。”葉驚闌一臉詫異地看著杜琛,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晚談話過後,遊子方再度離開書院,而高陽也不見了蹤影,隻有遊子玉留下一張小箋。上麵隻寫到自己會盡快回來,要葉驚闌這幾日好好讀書,不要貪玩了。
“葉驚闌!”遊子玉清脆的聲音傳來,此時葉孤葉、杜琛還有葉驚闌正坐在飯堂內吃飯,看見她小跑著過來,葉孤葉與杜琛嘴角帶笑,而葉驚闌卻麵無表情。
遊子玉跑來坐到葉驚闌身邊,她拉著他的衣袖,撒嬌似地說:“我走的這幾天有沒有聽我的話好好學習啊?”
葉驚闌不回答,拿著飯碗背對著遊子玉。遊子玉起身跑到另一邊,葉驚闌又轉身,兩個人你轉我換,你轉我換的,看的葉孤葉頭疼。
“好了,好了。五哥你就不要戲弄小玉了,沒聽見人家那麽關心你。”
葉驚闌翻了個白眼,繼續埋頭吃飯,遊子玉單手撐臉看著他,眼睛亮亮的,像是看著一件寶貝似的。
“小玉你腿好了?”葉孤葉放下碗筷,遊子玉看著他說:“本來家裏的大夫還要我多在家待幾天的,隻是……..”她的眼睛朝葉驚闌瞟,嘴角眉梢都是笑意。
葉孤葉一看,立即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她旁邊的杜琛問:“杜兄你吃好了嗎?”
“啊?我……”杜琛正想說自己沒吃飽,葉孤葉卻一把拉著他的胳膊說:“你吃飽了呀,那太好了,我們趕緊回去將先生布置的那社論寫完。”說完不管杜琛反抗就拉著他起身要走。
“哥,你慢慢吃。”葉孤葉沒等葉驚闌反應,拉著杜琛就一溜煙跑了。
“葉驚闌,過一下你要去幹嘛?”遊子玉小聲問,一臉嬌羞。
“回去做社論。”葉驚闌冷淡回答,他看都沒看遊子玉一眼,隻是伸手夾了放在遊子玉麵前的那碗菜。
“哦。那我可不可以在你旁邊看書,我保證我不會吵你。”遊子玉懇求道,她還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過。大概在單相思這件事情上,所以的尊嚴都可以摒棄吧。
葉驚闌沒說話,遊子玉抿著嘴。等他慢悠悠的吃完飯,才說一句:“說到做到。”
遊子玉沒有反應過來,腦子轉了個彎才知道葉驚闌是在回答回答她剛才說的話,連忙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不停地說:“我一定不發出聲音。”
“那就走吧。”葉驚闌起身,遊子玉跟在她身後,臉上都是笑。
“寫完了!”葉孤葉伸伸懶腰,杜琛手握毛筆,臉上帶笑,寫完最後一句話。
“杜兄也寫完了,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可以是可以,孤葉你也把你的給為兄看一下。”
葉孤葉拿起稿紙遞於杜琛,杜琛吹幹自己稿紙上的墨跡,將紙遞給葉孤葉。葉孤葉迫不及待地接過杜琛遞來的文章,開始默默看起來。兩人互相看著對方的文章,秋日的寒氣透過窗戶的縫隙滲進來,葉孤葉手上有些冷,卻忍不住拿起毛筆,另拿了一張稿紙,將杜琛文章中的精彩之處謄寫下來。
“杜兄這篇社論寫的也太好了,我看完簡直有種茅塞頓開感。”
“賢弟過獎了,你的文章才是好。龍頭鳳尾,中段也不拖遝,看完真是忍不住誇讚一句。”
兩人眼中都是笑意,杜琛又對葉孤葉的文章提了幾點建議。就這樣相互討論,相互修改,不知不覺,天居然黑了。
此時葉驚闌也好不容易寫完社論。他肚子裏墨水不多,這篇社論簡直絞盡了他的腦汁,待他寫完看一眼外麵,天已經黑了。葉驚闌起身點上燈,他的舍友早就出門吃飯了,一時半會也回不來。遊子玉如她所說沒有吵鬧,葉驚闌寫社論時,她找了本書來看,看著看著就合上了眼睛。就這樣與睡魔鬥爭了無數次,她終於抵擋不住睡意,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柔和的燭光映照著她的側臉,葉驚闌看著她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巴,還有巴掌大的小臉,心裏的某處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這個丫頭還挺可愛的嘛。”葉驚闌心裏想。這時遊子玉動了一下身體,她縮著身體,似乎有些冷。
“秋天還趴在桌子上睡,也不怕感冒了。”葉驚闌說是這樣說,卻還是走到衣櫃旁,輕輕拉開衣櫃,找了一件厚一點的外衣為遊子玉披上。
做完這件事,葉驚闌坐到遊子玉旁邊,歪著頭看著她。他臉上一直帶著笑,好像看著遊子玉睡的如此安穩,他就覺得十分幸福。
“哥,我們去吃飯吧。”葉孤葉的聲音突然響起,房門被推開,葉驚闌慌忙站起身,耳朵根發燙。
“嗯……”遊子玉睡眼惺忪地坐起,她感覺肩上一沉,低頭一看,葉驚闌的外衣正披在自己身上。
“五哥,你剛才是在幹嘛?”葉孤葉走到他麵前,指著他笑著問。
“沒,沒幹什麽?”葉驚闌的視線搖擺不定,遊子玉在他身後開心地笑起來。
“葉驚闌,這是你給我蓋得嗎?”她拉住葉驚闌的胳膊,一臉興奮。
“我還不是怕你得了風寒,到時候又要我每天帶你去醫舍。”葉驚闌一臉冷漠,眼睛裏卻是止不住的慌張。
“是嗎?”遊子玉拖長音調。葉驚闌不與她們糾纏,走到杜琛身邊,拉著他說:“杜兄咱們去吃飯吧。”
遊子玉看他走出去,連忙大喊:“誒,你怎麽就走了。”
“好了,我看他就是心虛。”葉孤葉拉著遊子玉往外走,遊子玉脫下葉驚闌的外衣,那衣服上還帶著他的氣味,讓她不忍脫下。
“心虛,他心虛什麽?”遊子玉不解。
“因為,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他趴在桌子上望著你。”
葉孤葉說完,遊子玉臉上紅成一片。葉驚闌在她睡覺的時候看著她,他那時心裏在想什麽呢?自己的睡相好嗎?還有,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