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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開課

  遠方開闊,杜琛斜躺在欄杆上,眺望遠方。


  他身處於天成書院後山的一個小亭裏,亭子靠近峭壁,向下望就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向遠方望,就是縹緲的霧氣,間或有一點兩點的小峰,從霧氣中露出一個尖尖,好似一幅水墨畫,隻是無人來描繪。


  今日他本該去歡迎辛苦上山的各位學友,隻是他剛入學時倨傲的態度讓遊子方等人十分不爽,結果兩廂尷尬,他也落得個清閑,不去理會此事。


  “想不到這書院竟有如此景色。”杜琛手拿書本在椅上坐下,他早起避開了遊子方等人,走著走著,竟看到這後山的小亭子與這絕妙的景色。


  杜琛呆坐在椅上,此時他身心舒暢,漸漸竟萌生出不如留在此地做個教書先生的想法。這樣的想法大概是不能有,隻是杜琛有些累,心中那點雄心壯誌不知道是自己所想要還是從小被堆砌的夢想。


  “這恐怕是不能有。”杜琛笑了笑,他將書放下,扶著欄杆望著遠方,心中依舊有幾分不適。杜琛不知道自己今後在書院的日子會是怎樣,按以往來說,那些人與他交集不深,他雖知道他們不喜歡他,卻也是一片和氣。隻是今後,他與那些人同住,這些矛盾發展到最後,就像在喉間哽著的一根魚刺,怎麽都是不舒服。


  杜琛不知自己該不該改變一下態度,隻是這麽多年,他一直佯裝不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可無論怎樣,他也是個普通人。


  他著實在意。否則不會為自己隻得了第二名而內心感到憋屈,雖然自己還是表現的不在意。


  “不知那位新舍友是否也有如此的想法?”杜琛心中如此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葉驚闌放下手中的活計,滿臉驚詫。


  “學院內有規定,你們不知道嗎?”高陽不知他們為何如此驚訝,看著葉孤葉與葉驚闌。


  葉孤葉與葉驚闌麵麵相覷,他們倒是真的不知道有這樣的規定,葉孤葉朝角落看了一眼,一疊小被子堆在那裏。放於窗旁的書桌上整齊擺放著幾本書,葉孤葉大致看了一眼書的邊緣與桌子邊緣重合的樣子,看樣子先來的學友是一個整理成好的人。


  葉孤葉走到窗旁,她看著那疊書,大約就是一些《論語》、《大學》之類的老學究書籍,她走上前想翻一翻,但大約是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不禮貌,手便停在了書的上方。隨後葉孤葉一想,翻完書再放回原處不就好了,這樣一想,她的手放了下去,隻是剛要打開書,葉驚闌喊了她一聲。


  “孤葉。”葉孤葉轉身,葉驚闌一臉凝重,支支吾吾又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葉孤葉將手背到身後,她微微歪著頭看著高陽與葉驚闌。葉孤葉的這個動作是從小時候養成的,一旦她察覺出氣氛有什麽不對,她總是會用這個動作掩蓋自己的緊張。


  葉驚闌重重吐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我們大概不能住在一起,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


  葉孤葉點點頭,她站起身走到床旁將自己的被子什麽的攤開,葉驚闌走來拍拍她的肩膀,挑起自己的行李與高陽離開了。


  葉孤葉鋪好行李,外麵的喧囂聲越來越大,似乎來的人越來越多。待她鋪好行李,她走到桌旁,從那摞書中拿起一本,一本裝幀破舊的本子出現在葉孤葉眼前。


  葉孤葉心中奇怪,那個本子大概與書一般大,書皮上並沒有字,從側麵看,隻是一個普通的書籍。她放下手中的書,將那本奇怪的“本子”拿起。葉孤葉感受著書皮的光滑,大概是被人翻過多次。葉孤葉將手放在書上,她捏著翹起的書皮,準備掀開第一頁。


  “你在幹嘛?”一個聽起來有些許憤怒的聲音響起。葉孤葉轉過身,她看見那天在她麵前摔倒的那個公子正站在門口,臉上有些慍怒。


  “我沒幹嘛。”她說完將書放在桌子上,杜琛的視線隨著她手上的動作而移動,他看著桌子上那本泛黃的書,臉上的神色很難看。


  杜琛邁進屋子,他快步走到葉孤葉旁邊,默默將那本書放回原處。葉孤葉感覺自己像是做錯了什麽事,她咬著嘴唇,默默低著頭。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葉孤葉絞著手指想他道歉,她心裏默想著自己老是改不掉看見書就想翻翻的習慣,這樣他肯定討厭死自己了。


  杜琛瞟了她一眼,心裏回想起那天自己掉下階梯與葉孤葉相遇的情景,然後仔細一看,果然就是她。“你是葉孤葉吧。”杜琛口氣冷淡,他低頭裝作整理自己書的樣子,抱起那一摞書走到書架那裏。


  “啊,”葉孤葉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她抬頭看著杜琛,隻見他背對著自己,隻留下一個頎長的背影。“對,我就是葉孤葉。”葉孤葉心裏此時覺得杜琛一定是恨死自己了,不然他為何如此冷淡,殊不知,杜琛對待誰都是這樣。


  “我是杜琛,那個第二名。”杜琛轉過身,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可這絲笑意並不友善。他內心裏是拒絕與葉孤葉住在一起,雖然在家時他會止不住想葉孤葉這個人是怎樣的。


  葉孤葉對於杜琛的回答感受到強烈的怨氣,她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一副刻薄鬼的樣子在她心裏成形。“那我們以後就是室友了,請多多關照。”葉孤葉展現出自己的友善,雖然感覺杜琛有一絲恨自己,不過他要是知道自己並不會參加科舉考試,所以對他形成不了威脅,應該會感覺很欣慰吧。


  杜琛對於她的友善並沒有什麽反應,他甚至連回複都懶的回複,就徑直朝書桌走去,一個人默默看起書來。葉孤葉感覺無比的尷尬,她臉上帶著笑朝門外看去,意圖化解自己的尷尬。


  晚餐時分,葉孤葉在飯堂向葉驚闌描述了杜琛與她這番尷尬的相識,末了,她加上一句:“他一定很討厭我。”此時葉驚闌正在狼吞虎咽,今天上山來的那個過程消耗了他許多體力,不到飯點,他就已經餓的受不了。


  聽見葉孤葉這樣說,葉驚闌放下手中的筷子,轉頭扳過葉孤葉的身子,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說:“那個杜琛是他性格有問題,你知道嗎?他那種人,跟誰都住不好。”葉孤葉咬著自己的嘴唇,依舊一臉愁容,她撇撇嘴,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呼出一口氣。


  晚飯過後,葉驚闌將葉孤葉送回房間,他站在門口不想進去,葉孤葉知道他的心思,於是在門口說了幾句話便分開了。葉孤葉推開門,燭光映照進她的眼睛,對著房門,杜琛正點著蠟燭看書。他披著一件外衣,大約是已經梳洗過了,書桌旁放著一個碗、一個碟,碟上還留著一點菜,上麵殘留著點點油光,燭光一照,越發泛黃。“他竟然沒有去飯堂吃飯!”葉孤葉心中驚訝,臉上卻沒有顯露,她走到自己床旁,準備洗漱。


  天成書院的每一間學生房舍都配有獨立的洗漱房間,雖然不大,但是也夠隱秘,足夠一人在此洗漱而不受打擾。葉孤葉當初決定到此來學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樣,其他的書院大多是共浴,而隻有天成書院,是能夠隱藏住自己秘密的。葉孤葉去外間打熱水,熱水房離舍房不遠,臨近冬季,按書院規定,從早到晚,熱水房均有開水供應。


  打完熱水,葉孤葉在浴室中洗漱完畢,杜琛還是坐在那裏,像是石化了一般。葉孤葉端著盆走到自己的床旁,一到秋天,每晚她最喜歡的事項就是坐在床上披著被子泡腳看書,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大享受。


  葉孤葉打算脫襪子,杜琛微抬著眼皮窺視著他,其實從葉孤葉踏進房間那一刻起,杜琛的心就不在書上。倒不是他有多在意這個第一名,隻是他頗為好奇他這個人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一個人之所以能超越其他人,總會有幾分與他人不一樣的地方。杜琛不是像外界說的那樣目中無人,他隻是隻能看見超越自己的人,並且看著那人的過人之處,並借鑒過來,以伺機超越他。


  葉孤葉渾然不知杜琛心中所想,她隻覺此人陰冷,但求和平相處,不求其他。隻是當她脫下襪子時,莫名感覺到了一絲陰冷,她抬頭望向杜琛,他依舊在認真讀書,並沒有看向她。燭光昏暗,所以葉孤葉並沒有發覺杜琛身體細微的起伏,他呼吸略微急促,杜琛控製著他的呼吸,盡力不讓葉孤葉發覺異樣。


  杜琛將自己的視線移到書上,他心中默念著書上的詞句:“餘愛蓮……不蔓不枝……出淤泥而不染,著清漣而不妖.……”杜琛發掘自己的注意力無法集中,他眼前是有一大片蓮花,隻是水波蕩漾,水汽氤氳之間,一雙潔白如羊脂的玉足在他的眼前蕩漾。


  杜琛從未見過女人的腳,他這樣想,並不是將葉孤葉等同於一個女人,雖然他看著細皮嫩肉,是當今審美裏難得的美男子。隻是葉孤葉的那一雙腳,潔白如玉,形狀小巧,各趾節大小相當,腳底微微泛著紅,似一抹暖雲,十分誘人與美好。


  對於杜琛這樣的年紀,像葉驚闌這樣的,偶爾也會讓葉孤葉幫著隱瞞,偷偷跑到城中有名的煙花之地,找尋幾個姑娘,舒舒心,談談情,雖不做什麽越矩之事,也算是知道一點男女之事。可對於杜琛而言,一方麵是他不屑去,另一方麵也是錢財所致。他對於女人的了解,大約也隻是從書中所得,可惜那些聖賢書所說的女子,大抵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葉孤葉不知杜琛所想,她手捧著一本小說,是前幾天葉驚闌從街上的小攤販那裏買來的,葉孤葉很喜歡裏麵的故事,特別是她現在所讀的《蝶變記》的故事,裏麵所講述的一名女子男扮女裝前往書院讀書遇見自己心愛男子的故事,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杜琛此時心煩意亂,他實在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葉孤葉的腳在他腦海揮之不去,他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的癖好,抑或是沒有接觸過女人,所以一時衝動。想來想去,杜琛心中煩悶,一氣之下,他吹熄了蠟燭,室內頓時一片漆黑。這突然一黑,搞得葉孤葉以為自己瞎了,抬頭一看,才發覺是杜琛吹熄了蠟燭,她有些無奈,隻好將書放下,擦幹雙腳,提前上床睡覺。


  一夜無夢,大約是上山有些乏累,葉孤葉睡得很香,待她醒來,太陽已升的老高,而睡在旁邊的杜琛,早已不見了身影。葉孤葉心感不妙,早課怕是要遲到了,她慌忙起身,來不及洗漱,就往課堂方向跑去。


  “阿葉,你等等我。”葉孤葉一回頭,隻見葉驚闌手裏拿著包子,嘴巴裏麵還在咀嚼,從後麵氣喘籲籲的趕來。


  “你怎麽也遲到了?”葉孤葉從他手中拿過一個包子,胡亂塞到口中,腳下卻沒有停。“高陽他喊了我一次,我就說再睡睡,哪知道一睡就過去了。”葉驚闌咬著包子話說的不清楚,葉孤葉心急如焚,此時恨不得是千足的蜈蚣,快速跑過去。


  待他們趕到,課已上了一半,葉孤葉與葉驚闌躲在外麵,聽著先生洪亮的授課聲,心裏沒了底子,不敢走進去。葉孤葉趴著門縫朝裏看了一下,隻見一身穿白衣,外罩黑袍,身材頎長,年紀約麽二十有餘的男子正站在課堂中央,課堂兩旁,放置桌椅,兩人一位,盡是聽課的弟子。葉孤葉使了個顏色給葉驚闌,葉驚闌剛好吃完最後一口包子,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敢進。


  “孔子的意思是說,孝悌父母,乃人之常理,以孝治天下,則是有根有據。”那位先生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葉孤葉趴著門縫,偷偷看著。“我知道各位同學入學考試時的題目便是孝,我也看了不少同學的文章,大多數的你們,都寫的十分不錯。,引經據典,立論分明,隻是你們中許多人的文章,在我看來,是全然不合格的。”先生將書放到桌上,一臉嚴肅地說。


  “在座的各位,都是國家將來的棟梁,無論你們最後有沒有入仕,有一個道理,身為老師,要在這裏告訴各位一件事。”先生瞟了一眼在座的學生,他看到門外一個白晃晃的腦袋,臉上一笑。


  “我說大部分的你們的文章不及格,是因為在你們的文章裏,我看到了一件事。孝這個詞,成了一個模式化,固定化的詞句,你們所有的闡述,所有的經典都沒有錯,錯隻在,倘若文章中無情,何來孝之說。”先生略微歪著身子,看著他們迷惑的表情。門外的小腦袋不停點著頭,葉驚闌站在葉孤葉身旁,湊著腦袋說:“裏麵到底在幹嘛?”


  “你們之中,若有入仕的,無論大官小官,在你們之下,有無數的黎明百姓。他們叫你們為父母官,不是說他們要為你們盡孝道,而是憑著那份孝心所得憐憫之情,關懷你們那些百姓。”先生臉上悲憫,葉孤葉低頭想著,課堂之間氣氛一瞬凝重,大家不知在想什麽。


  “不過你們之中也有寫得好的,而且不止一位.……”先生轉過身拿起放在桌上的試卷,正準備給大家念兩句,下課的鍾聲響起。那鍾聲清脆,先生拿著試卷,站立著不說話,似乎這鍾聲帶著某種含義。葉孤葉看著先生清瘦的容顏,嘴角不自覺地翹起,心中油然而生的一股敬佩之情令她覺得這位先生氣質超凡,似廟宇中人。


  鍾聲終於停止,餘音猶在耳旁,先生將試卷握在手上,搖搖手說:“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你們第一天上課,我還是給你們留點好印象。”大家一笑,旋即先生說道:“不過,站在外麵的那兩個你們留下來。”葉孤葉聽完這句話將頭往回縮,大家立即轉過頭朝門外望去,卻沒有看見人,不禁小聲議論起來。


  葉孤葉與葉驚闌在門外互相推搡,誰也不想先進去,先生臉上難看,清了清嗓子:“其他同學可以離開了。”沒有人動,大家不知先生是生氣了,還是真的要他們走。此時坐在前排的高陽與遊子方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起身離開。大家看見他們要走了,也紛紛起身,唯獨杜琛還坐在座位上,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葉孤葉與葉驚闌站在門外一臉尷尬地看著同學離開,高陽與遊子方對他們使了使眼色,朝門內點點頭,葉孤葉會意,拉著葉驚闌扒開人群走進去。先生還站在裏麵,正拿著試卷在看,隻是此時多了一個杜琛站在一旁,葉孤葉看著他心感不妙,不想湊近,卻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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