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幻境
天牢內此時很安靜,站在外麵的獄卒哼起了小曲,遠遠地聽得不真切。
豆大的燭光照著這一室很昏暗,她們兩人依舊沉默,若有所思。
“那你既然是他的人,又怎麽來看我?”秋其再次發話。
“也許是因為很羨慕吧,羨慕你與先德皇的感情。”賢妃臉上帶著淡淡地笑,似有一些苦澀。
“那天你頭七,我去看他,他喝了酒,拉我與他同飲。那時他一直喊你的名字,我當時好羨慕,即便八賢王醉酒之時,也不曾這樣喊著心愛之人的名字。”賢妃再次說著,語氣淡淡。
“我當時心裏難受,喝了許多,可能比他還醉,醉酒之時我告訴他這些事情。我原本以為他知道後會對付八賢王,可他當時隻是笑了一聲說:這帝位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皇叔想要,就讓於他吧。”
賢妃說完喝了一口茶,麵色難受。
“他就是這樣的人,沒想過其他,隻知道歌舞升平。這樣的人怎麽會適合做帝王呢?”秋其目光放空,苦笑幾聲。
“對不起。”賢妃終於說出自己想說的這句話,這些天來,她一直都想要告訴她這句話,現在終於說出來了。
秋其沒有回應,她看著賢妃站起來,慢慢走出牢門,頭也不回的。
秋其轉頭看了一眼高牆之上的鐵窗,她笑了笑,這下半生她可能就隻能看這一小片天空,直到白發蒼蒼。
她聽著賢妃的腳步聲在這小小的牢房中飄蕩,漸漸消失,周圍的一切又恢複安靜。秋其將杯中的水倒掉,坐到牢床上,在牆壁上默默刻著詩詞。
“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
“梅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不識。”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雲鬢花顏金步搖 ,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從此君王不早朝。”
她慢慢刻著,忽然聽見一聲鳥叫,她看了一眼聲音的來源,看著窗台上一隻漂亮的喜鵲,似乎有些眼熟,像在竹林裏出現過的那隻鳥。
那隻鳥撲閃著翅膀而來,秋其看著它,下了床走過去。
一道白光出現,小鳥忽然化作人形站在她麵前,竟是一位小哥。
小哥容貌清秀,與秋其在醉仙樓那日所見之人是一人。
“是你。”秋其驚訝地說。
小哥看著她,臉上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你到底是誰?”秋其再次問。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反正我就是你,你卻不是我。”小哥說出這番繞口的話,秋其卻立即懂得。
“你是秋其!”她說出這樣一句詭異的話,小哥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真是聰明。在夢中我們見過,我就是秋其,與閻王打賭的鳥精。”
“你不是應該去救你的心上人嗎?為什麽在這裏?”秋其疑惑不解。
“我在這是因為我與閻王的賭局,而這個賭局就關於你們。”小哥說著指著秋其。
“什麽賭局?”
“一場關於愛情的賭局。”小哥看著秋其的眼睛,她的眼睛可真美,與自己的一點也不像。
“我與閻王打賭。他利用我的意識創造出你們這個時空,創造出另一個秋其與清陽,而賭局的關鍵就在於你們是否會為對方而堅守。”小哥清朗的聲音說著,秋其卻有些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一切都是假的,連我也是不存在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反正這一切很複雜,我一時半會沒辦法給你解釋。”小哥變得有些焦急,語氣也變得快速起來。
“那他呢?是根據你印象中的清陽而來嗎?”秋其突然之間有種莫名的醋意,即使知道自己不該如此。
小哥搖搖頭,苦笑說到:“清陽才不會這樣濫情,他永遠都是瀟灑的,即使是和我說再見。”
秋其看著小哥突然陰鬱的臉,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既然這樣,你又為何來找我?”過了片刻,她問到。
“因為我要輸了,而我想做一下弊。”小哥狡黠地笑著,秋其卻不明所以。
“那閻王不會發現嗎?”
“嗯……”小哥手指點著下巴,眼睛向上望著房梁思考了片刻說:“會啊。”
秋其額頭冒起汗,難道這個鳥精就沒有想過後果做事嗎?
“我想給你們一個好的結局,即使是作弊得來的。”她繼續說,一本正經。
“我們都是假的,你這樣還怎麽救你的心上人。”秋其此刻變得急躁,勸說到。
小哥深吸一口氣,看著秋其堅定地說:“你不懂嗎?我賭你們會為愛堅守,可我輸了,因為在你的選擇中,你放棄了他,你明白了嗎?”
秋其不言語,她心裏一直感到抱歉的事情終於有人說了出來,還是另一個自己。
“沒有關係了,我隻是想給你們一個好結局,現在輸贏已經不重要了。”小哥轉過身看著高牆上的小窗子,無所謂地說。
先德皇這幾日吃的很少,他不想看道法的書,因為那並不能救到他心愛的人。
監禁的日子裏,他總是在想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例如他所希冀的,他是一個普通人,而秋其也是一個普通人,那也許會好的多。
隻是不是。
他開始像一個老人一樣回憶自己的過往。四歲那年父親抗擊敵國,遭敵人圍剿,死在塞北。太祖爺爺一夜白頭,他的生活也從此改變,從王府搬到了東宮,作為儲備的皇帝。
做太子的日子並不好受,他一直都很討厭那些講述政治想法的書,譬如《論語》,譬如《中庸》。而他最喜歡與東宮之中陪學的學童一起看詩詞,賞音律。
那時太祖還在當政,他一直以為自己逍遙的生活還會繼續下去。可沒有,大楊統一四國的第二年,太祖病逝,他作為指定地太子登上帝位。
從來都是如此,沒人問過他想不想要,所以當賢妃告訴他皇叔的陰謀時,他隻是淡笑。又如何呢?這帝位本不是我想要。
但似乎他又有欲望,那欲望全體現在她一人身上,即使天下人說他昏庸,即使後世會將他列為周幽王、唐明皇之列,他也無所謂。
因為即便再來一次,他,楊鎮南還是會選秋其為他唯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