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第259章 傷逝(上)
「噗!」
血花迸濺,霸王神槍鋒利的槍尖刺透項岳的背心,將他牢牢釘死在地上。
項岳晃動著胳膊身軀劇烈搖顫,竭力抬起了頭就瞧見項麟木無表情地立在他的面前。
登時天地間變得無比寂靜,彷彿山崖的崩裂聲與懸湖泄落的暴雨聲亦一下子遠去。
「我到底……還是沒成,死在你的槍下。」項岳一口口噴著血沫,盯著項麟恨恨笑道:「你……不要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我……和你,還有他們所有的人……最終都會死……」
項麟皺皺眉頭道:「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交代。」
「體面?哈,人都死了,什麼都完了……還在乎什麼體面?」項岳眼裡的光彩在渙散消失,慢慢地垂下頭道:「從頭到尾,我就是過河的卒子……就算不情願,也身不由己……」
項麟神色微動,問道:「過河的卒子是什麼意思?」
項岳嘿嘿笑著奮力抬頭逼視項麟道:「終有一天,等你落到像我一樣的下場……就……知道……」
他的話音越來越微弱,最終沒了聲息。
項麟拔出霸王神槍,目露思索之色半晌不語。
「為王爺報仇!」突然,紫袍虎王鄭成芝縱聲呼道。
在場的三十多名黑衣人立時回過神來,各操兵刃殺了過來。
當下唐雪落、姬澄澈和項麟三人退守山崖下,和這群黑衣人翻翻滾滾展開惡戰。
項麟靠著唐雪落的秘法「如有神助咒」激發出體內的所有潛能,一鼓作氣殺了項岳。此際巫咒的法力逐漸消逝,他又漸漸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若非唐雪落和姬澄澈在旁策應保護,險些被漠北四狼的狼牙棒砸成肉餅。
如此一來,等於只剩下姬澄澈和唐雪落兩人卻必須抵擋三十餘名黑衣人捨生忘死的猛攻,同時還不得不協助梅中雪和苟碧子照料應雲衛、汪柔和胡溪源三名傷者,情勢之險惡並未因為項岳死去而好轉,反而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就在這當口上,忽聽山崖上方傳來一記記嘯音,或雄渾剛猛或清亮激昂,五六位臉上佩戴面具的蒙面人飛落下來,看他們的眼神身姿竟無一不是一流的元境強者!
鄭成芝一時摸不清來人的路數,忙揚聲道:「我等是九江郡王屬下,請問諸位什麼來路?」
蒙面人並不回答,其中一個身穿青衣的女子雙手在小腹前結成法印,「咔啦啦」轟落千百道閃電擊向黑衣人。
戰團頓時大亂,黑衣人紛紛退後自保,鄭成芝勃然大怒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蒙面人還是不答,猶如虎入狼群衝進戰團,頓有三名黑衣人喪命於他們的掌下。
隨著這六名身份神秘的蒙面人出現,戰局急轉直下,黑衣人被殺得人仰馬翻,奇怪的是天劍客始終袖手旁觀,只護著海山二劍在旁療傷。
可這時候旁人也管不到他了,鄭成芝拼盡全力才擋下一名蒙面人,心中驚怒交集道:「憑此人的修為足以成為一方霸主,必非無名之輩,卻偏偏佩戴秘法面具,又刻意隱藏招式功法,顯然不願被人窺破身份。難道說,他們是北朝隱伏在大楚的細作,專為救姬澄澈而來?」
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怎麼回事,身邊的黑衣人接二連三地倒下,好不容易聚起的士氣和鬥志又泄去許多。
姬澄澈見來了援兵,不禁精神振奮轉守為攻,連斬兩名黑衣人。
他情知這些蒙面人不願在眾目睽睽之下泄露真實身份,所以儘管心裡也是同樣好奇,卻忍住沒問。
苟碧子倒是在後面興奮得手舞足蹈道:「哈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下咱們有救了!喂,我說這幾位兄弟,你們的功夫真心不賴啊!」
項麟此刻已退到後排,顧不得兵凶戰危,就地盤腿坐下運功療傷,護持住波盪劇烈的元神。
這一戰可謂慘烈十分,雖然殺死了項岳,可己方人人帶傷元氣大傷,要不是姬澄澈和唐雪落伸手相助後果不堪設想。
他同樣猜不透這伙兒蒙面人的來歷,但看對方身手不凡卻非同一宗門,難保不是父皇座下的高手。
他正自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背後的山崖坍塌得愈發厲害,大塊大塊剝落的岩石宛若雨點般砸下來。
驀地一塊巨石落下,不偏不倚正朝著姬澄澈的頭頂砸來。
姬澄澈在聖澤壇內得銀液冷炎焠體,煉成金剛不壞之身,自不懼這樣一塊大石頭。但身為高手本能上亦會趨利避害,於是借胎元神刀回掃之機刀鋒往上斜拉過去,欲將砸落的巨石劈散。
然而就在他出手劈石的一瞬,心頭猛感到一種急劇的不妥!
「啪!」巨石陡然自動爆裂,閃出一道灰色的人影,竟是殤馗!
「叮!」裁天魔尺橫空出世盪開胎元神刀,殤馗一掌擊落正拍中姬澄澈的肩頭。
姬澄澈猝不及防,肩膀上銀光暴漲擋下大半的掌力,身軀還是不由自主橫飛出去,重重撞在了山崖上。
「噗——」姬澄澈眼前金星亂冒一口血箭飈射而出,卻被殤馗的大袍袖輕輕抖落。
他見自己一掌居然沒能要了姬澄澈的性命,亦微覺詫異低咦了聲,身形如跗骨之蛆追攝而至,裁天魔尺中宮直進刺向對手的胸膛。
姬澄澈左肩骨碎經脈扭曲,體內氣血猶如翻江倒海不可抑制,連抬起手中的胎元神刀都變得異常艱難。
他的身軀順著山崖滑落,極力將殤馗的掌勁轉運到背上,瀉入身後的岩石里。
岩石砰砰爆碎,從上往下形成了一道數丈寬的裂痕。
「鏗!」間不容髮中,唐雪落催動逆天命盤放出一道「靈盾咒」,在姬澄澈面前築起一面幽藍色的冰盾。
這冰盾薄如蟬翼幾近透明,竟匪夷所思地擋住了裁天魔尺志在必得的一擊。
「澄澈哥哥!」唐雪落飄身抱住姬澄澈,揮手灑落一道聖光咒。
殤馗剛想追近,兩名蒙面人一左一右從后趕至,各出一掌向他拍落。
殤馗晃身閃過,彈指射出法炙神針,兩名蒙面人曉得厲害,趕緊急速飄退躲避。
殤馗也不追趕,掠身襲向唐雪落,左掌往姬澄澈頭上拍落。
唐雪落看著殤馗,眸中流露出難言的傷感,逆天命盤嗡嗡顫鳴,釋放出一束五彩花枝纏向對方的手掌。
殤馗五指一抓將花枝捏碎,唐雪落趁勢退出十丈,叫道:「婆婆在哪裡?」
天劍客在後頭嘿嘿笑道:「商梵衣那個老虔婆早就沉入新安江底餵魚了!」
唐雪落俏臉煞白嬌軀顫慄,望著殤馗道:「你怎麼……真的殺了婆婆?」
殤馗不知可否地冷哼了聲道:「把姬澄澈交給我!」
梅中雪拔劍護在唐雪落身旁,粉臉滿是煞氣道:「你做夢!」
殤馗看也不看梅中雪,只盯著唐雪落道:「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唐雪落深吸了口氣,徐徐道:「如果婆婆死了,我發誓會為她報仇,哪怕這仇人是你——父親!」
姬澄澈心頭巨震,終於明白為何唐雪落能夠屢次識破殤馗的替身,也明白了為何她對殤馗的態度透著一絲古怪。
原來,他竟是她的父親!
梅中雪也是大吃一驚,難以置通道:「你就是……雪落的爹爹?」
殤馗面色平靜,漠然道:「是又如何?」
「畜生,你還我妹妹命來!」梅中雪悲憤不已,揮劍沖向殤馗。
「砰!」殤馗拂袖震飛梅中雪,詫異道:「你是煙兒的姐姐?!」
梅中雪捱了一下卻沒受傷,在空中穩住身形又叫道:「畜生!」
殤馗搖搖頭道:「我並沒有逼迫過她,是她見識不明要離開我,與我何干?」
唐雪落見殤馗鐵石心腸毫無悔過之心,不禁心如刀絞道:「你害了娘親,又害了婆婆,還嫌害的人不夠多麼?」
殤馗不以為然瞥她一眼道:「好幼稚。」
姬澄澈握住唐雪落的手,低聲道:「這人已入魔,不可理喻!」
項麟霍然睜開眼道:「殤馗,項岳死前說他只是棋子,這裡的每個人都會死。到底他是誰的棋子?」
殤馗冷冷一笑道:「這個人么,你不妨猜猜看?」
項麟目光一閃,咬牙道:「是項然?!」
殤馗冷笑不語,目光轉向那些蒙面人道:「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來頭。其實破法宗的理想和你們殊途同歸,所以我一直約束門人不和你們發生衝突。但不代表破法宗會怕了你們這群見不得光的傢伙。」
一名蒙面人沉聲道:「多行不義必自斃,真正見不得光的是閣下才對!」
殤馗嘿了聲,說道:「辰光差不多了,是該送一些人上路了!」
唐雪落搖搖頭,語氣平和而堅定道:「不,不能再讓你害人了!」
殤馗愣了愣,哈哈笑道:「丫頭,為父胸懷天地之志,成大事不拘小節。你對這天下之事知道多少,對為父又到底了解多少?豈能如小兒般天真!」
唐雪落眼中的淚涌了出來,道:「我寧可永遠不懂天下之事,永遠不認識你,至少不會變成像你現在這般模樣。」
她的話音落下,蒼白的玉容上緩緩蕩漾起一層金色的神光。
這光芒愈來愈亮,像是結成了一層冰,封住了她的淚,覆蓋住她的容顏,最終化作了一張美輪美奐的黃金彩繪面具。
殤馗的面色登時變了,驚異道:「暮空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