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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一夜 早春晴日自風度

  雍軍大營。


  “報!!副總管一戰告捷,現已率軍攻入待月城!”


  “報!我軍大敗北軍,擒兵萬餘,副總管正一路追殺西林郡王明益!”


  聽著軍前不停傳來的捷報,東樓月心中歡喜,臉上表情依舊淡淡,邢芳再也坐不住,站起來轉了兩圈,扭頭問東樓月:“副總管得勝,司馬為何不見喜色?”


  “尋常而已,有何歡喜?”東樓月說著,起身往外便走,步伐太過匆忙,一時不察,足下皮靴在門檻上絆了一下,他身子一歪,險些摔倒。他也顧不上這些,抖了抖袍子,這才恢複一派淡然,不疾不徐朝轅門方向走去。邢芳能列位林上雪帳下謀士,自然心思剔透,看到東樓月這副形容,心下暗笑,搖了搖頭,舉步跟了過去。


  早有士兵十分識相地為兩人牽來了馬匹,兩人上了馬,一路前行,不斷見到有士兵將穿著藍色戰袍的西林府兵捆綁著押往大營,那些士兵麵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不甘,看向東樓月和邢芳的眼神也頗為不善。無奈東樓月此人行事一向特立獨行,二十多年來能讓他放在眼裏的人除了父母和林上雪外,更無旁人,自然不會計較這些無名小卒的怨恨,而邢芳,此刻滿心都是得勝的喜悅,又哪裏注意得到這些俘虜?兩匹馬步伐輕快地從人群中穿行而過,在城門前停住了腳步。


  馮龍駐馬站在那裏,見兩人前來,急忙迎了上來:“司馬,邢先生。”


  “副總管何在?”


  “副總管她追著明益朝城西去了。”看一眼東樓月那強忍興奮的別扭表情,馮龍略微有些不忍直視地轉了轉頭。


  “馮公、邢先生,這裏交給你們了,某去支援副總管,先行一步,告辭!”話音才落,人已經在幾步開外,馮龍和邢芳對視一眼,均好笑地搖搖頭,然後各自去履行自己的職責——林上雪和東樓月去追這場戰役最關鍵的人物,可是後方還有一幹繁雜的事務亟待處理,他們並沒有什麽時間來閑話。


  再說林上雪,一路追著明益穿街過巷,眼看著要到西城門,斜刺裏突然殺出了一個聶遠誌,掌中一杆銀戟寒光爍爍,攔住了林上雪的去路。林上雪早就知道若是正麵交鋒,自己絕不是聶遠誌的對手,隻能以巧取勝,但是眼下並沒有給她太多時間與聶遠誌周旋,她正在發愁,忽然從她身後射來一支利箭,直指聶遠誌咽喉。聶遠誌瞳孔一縮,揮戟往外一撥,上雪趁他分神之機,縱身躍起,足尖在他的銀戟上輕輕一點,整個身子彈向空中,同時擰腰轉身,彎弓搭箭,射向他的後心。他聽得背後惡風不善,將戟一背,這一箭恰好射在了戟杆之上,“丁當”一聲脆響,他再欲回身攻擊林上雪卻已經遲了,夜行獸不知何時從他身側溜了過去,上雪恰好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而他麵前,宮謹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掌中一張弓已然拉滿,蓄勢待發。


  “明益,哪裏走!”明益聽林上雪這麽一喊,大驚失色,狠狠一抽坐騎,那馬吃痛長嘶,撒開四蹄,速度快得幾欲飛起。夜行獸見狀,也被激起了好勝心,不必主人驅使,自覺地加快了速度,兩匹馬之間的距離不斷拉近,終於,在出了西城門不遠的地方,明益進入了林上雪弓箭的射程。林上雪弓開如滿月,箭走似流星,明益匆忙側身,勉強讓過一箭,催馬的動作就慢了一分,耳中忽然聽得一聲冷笑,伴隨著冷笑而來的,是林上雪那柄隨她身經百戰的橫刀。她雖然更擅長用劍,但是戰場上顯然橫刀比之她的細劍更占優勢,是以她馬上作戰時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都會選擇在攻擊距離和力量上更占優勢的橫刀,這次也不例外。橫刀無聲出鞘,刀光如雪,橫掃而來。明益趕緊拔劍相迎,刀劍相撞,濺起一簇耀眼的火花,這一刀借了馬的衝力,來勢十分凶猛,震得他虎口發麻,寶劍險些脫手。


  趁著明益一晃神的時機,林上雪“刷刷刷”連砍三刀,每一刀都充滿了凜凜殺意,速度極快。明益堪堪橫劍接下了前兩刀,第三刀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了,上雪的坐騎夜行獸足下蓄力,向前一個猛衝,終於超過了明益的馬,與此同時,也使上雪這一刀直接穿透了明益的胸膛。明益頓覺心口一涼,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去,鮮紅的血從他的身體中汩汩流出,將刀身上繁複綺麗的花紋一一染紅,然後順著鋒利的刀刃滴下。見夜行獸還要往前跑,上雪口中清嘯一聲,手腕一轉,把刀自明益身上拔出,在空中挽了個刀花,甩淨殘血之後收刀歸鞘,同時左手往懷裏一拉馬韁,夜行獸兩隻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身後,明益身子一歪,撲通一聲栽落塵埃,雙眼圓睜,滿麵不甘之色。


  “雪丫頭!”宮謹那邊也分出了勝負,遠遠喚了林上雪一聲。上雪撥轉馬頭,隻見宮謹一身紅衣站在那裏,手中還拎著一人,那人手足俱被縛住,半張臉都是鮮血,但也不難認出他就是老將聶遠誌。宮無酒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宮謹身側,眸光透著幾分好奇地看向逆光走來的林上雪。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暮光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你就是小師弟吧?”她笑著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摸他的腦袋,宮無酒對這個大師姐的印象頓時更好了三分。還不等師姐弟二人好好敘舊,一旁宮謹一巴掌拍在了小徒弟頭上,笑罵:“你這小子,先去把那西林郡王的屍體拖回去,然後等你師姐換身衣服再同你促膝長談,快去快去!”


  東樓月恰好趕到,聽到了宮謹的話,含笑開口,“朱先生,不必麻煩了,某帶了人手前來。”頓了一下,笑望林上雪:“雪兒好本事,今晚某當為你擊節高歌一曲為賀。”


  “甚好甚好!”上雪爽朗一笑,抬袖擦了擦臉上濺到的血漬。宮謹滿臉嘉許地看著她,心中簡直要樂開了花:“一別經年,你竟有如此長進,如今恐怕某都不是你的對手了,著實不錯!當年某和阿鶴果然沒有看錯人!好樣的!”說著,忍不住伸手要像拍宮無酒一樣來拍林上雪的頭,被她不動聲色地一移步子避了過去,又招來一頓稱讚——宮謹從來都不是吝惜稱讚徒弟的人,不過他們犯了錯也會被嚴厲批評就是了,這樣耿直的性格,難為林上雪和宮無酒能忍耐下來,還學有所成。這時,東樓月帶來的士兵們已經將明益的屍首抬走了,林上雪朝宮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幾人各自上馬,轉身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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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月城西林郡王府。


  林上雪一行人剛剛踏進府門,就有一人笑著迎了出來,乍暖還寒的時節,這人已經穿上了一身倜儻的白色春衫,行走間環佩玲玲,本來應當如仙樂般悅耳,可聽在林上雪耳中卻讓她十分惱火。“皎然!”穀中風歡歡喜喜走上前來,握住了東樓月的手,就要帶著他往廳裏走,上雪忍不住在一旁輕咳了一聲。聶莞兒隨後走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眉頭一皺,出言提醒:“穀郎君,你僭越了。”穀中風這才放開東樓月的手,充滿歉意地笑道:“抱歉皎然,是某太過激動了。”


  “你不該對某道歉,”東樓月忽而認真地說,“你該道歉的人是雪兒,如今她才是這裏暫時的主人,你我皆是來客,喧賓奪主,本就是失禮之至。”穀中風於是轉而向林上雪躬身一揖:“穀某落拓慣了,還望娘子莫要見怪。”宮謹眼珠一轉,假裝沒有看出三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一手夾著宮無酒大步上前,抬手把林上雪肩膀一攬,口中催促著眾人,率先進了正廳。


  聶莞兒已經吩咐擺下了酒宴,林上雪掃視了一圈,卻道:“這酒某先不能喝。”見眾人麵露疑惑,她笑著解釋:“這次能夠如此迅速奪下待月城,三軍兄弟們功不可沒,某要先敬他們,才敢安心飲這一碗酒。”大家紛紛稱是,眾星捧月般簇擁著林上雪來到了營盤。


  馮龍和邢芳正在給三軍將士派發酒菜,忽然有人來報說副總管來到,馮龍哈哈大笑,聲如洪鍾:“兄弟們可聽到了?副總管親自來犒賞大家了!”在下麵一片歡呼之聲中,林上雪信步而來,飄身躍上點將台,紫袍在空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又引來一陣叫好。待聲音平息,林上雪這才開口,將所有人都大大讚揚了一番,賞了每人一壇好酒,半貫銅錢,然後接過一旁東樓月遞上的酒碗,四下裏團團一敬,一飲而盡,大家方才歡歡喜喜散開,各自飲酒去了,上雪則和東樓月等人重新回了郡王府。


  酒過三巡,眼看得東樓月白皙如玉的雙頰都浮上了淡淡紅暈,林上雪忽然把酒碗一放,笑著開口:“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此戰勝利,朱先生功不可沒,多年教誨,上雪銘感五內。”說罷,提衣離座,來到宮謹麵前,長揖到地。宮謹也不推讓,坦坦蕩蕩受了這一禮,調侃道:“怎麽,到如今都不肯喚一聲師父麽?”上雪眯眼一笑:“二師父在上,徒兒拜謝師恩。”卻是撩袍跪倒,向著宮謹深深叩首。宮謹滿意地笑了,扶起她來,斜眼看了一眼正醉眼迷離癡癡看著她的東樓月,勾了勾唇角:“你快送那個醉鬼回房吧,沒想到我們素來君子端方的淡雲閣少主、堂堂大雍太子太師,酒量竟如此之淺,說出去倒是叫人笑話。無酒,你去幫一把你師姐,不要讓她被占了便宜去。”宮無酒點點頭,和林上雪一左一右將東樓月架起,上雪留下話讓大家各自盡興,這才緩緩走出了正廳。


  今夜月光明亮,將郡王府中一草一木都照的清晰可見,三人轉過一道道回廊,很快就消失在光與影交匯的地方,隻留下滿庭草木於如水月華中緩緩抽芽,靜靜生長。


  春風將至,萬物待法。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始信也。”


  ——《九芸齋筆記·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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