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夜 征起適遇風雲會
卻說林上雪與白榕在翠微郡城下打了個照麵,兩人都在心中肯定了對方,當下鬥誌更盛。兩人互通了姓名,各執兵刃,戰在了一處。林上雪雖然長於奇襲,但是近戰的功夫在沈鶴和宮謹的嚴格訓練下絲毫不差於那些征戰沙場的將軍,隻是耐力稍差,所以她一向秉承速戰速決的原則。而白榕雖然武藝不錯,但是因為在宮中時間久了,行 事十分謹慎,所以長在耐力,打的是持久戰。這兩人一對上,恰如針尖對了麥芒,隻聽得雙方隊伍鼓聲震天,將士們都在搖旗呐喊為自己這邊的女將助威。
白榕的雙鐧著實厲害,呼呼掛著風聲流星趕月一般專朝林上雪的要害砸來,林上雪在出手試探了幾次後就摸準了白榕謹小慎微的性格,不躲不閃,隻一味地作勢揮舞驚鴻攻向她,使她不得不時時留心回防。就這麽幾個回合下來,白榕的鼻尖就見了汗,心中有些煩躁。二馬一個錯鐙的功夫,林上雪突然猛磕馬鐙,夜行獸突然提速,迅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就趁這個時機,林上雪於馬上回首,驚鴻弓依然拉滿,一支三棱雁翎箭破空而出,直射白榕後頸。白榕聽得風聲不對,雙鐧往後一擋,雁翎箭箭鏃撞在鐧上,發出叮地一聲脆響,她猛地甩頭朝林上雪看去,卻見第二支箭正直直地朝著她的眉心射來。
白榕見無處可避,情急之下猛地一低頭,那支箭正射在她的頭盔上。這一箭的力道比之剛剛那一箭來得更足,直震得白榕眼前一花,險些從馬上栽下去。她的夫君柳齡見狀,拍馬上前,長刀毫不留情地揮向林上雪,上雪見事不好,當機立斷,左腳脫了馬鐙,整個人往馬右側一掛,夜行獸頗通人性,當下 身子一轉,帶著林上雪向安全的地方跑去。柳齡並不戀戰,扶了妻子回歸本隊。林上雪重新在馬上坐正,驚鴻弓往空中一舉,隊伍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陣歡呼叫好聲,還夾雜著不少奚落白榕的聲音,直把對麵向來好脾氣的白榕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
“阿妹辛苦,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成仁大力拍了拍林上雪的肩膀,滿麵笑意。林上雪看向東樓月,見他微笑頷首,這才向白檀拱手行禮,騎馬回了營地。南皇那邊早已鳴金收兵,任憑白檀的人怎麽叫罵都堅守不出,大軍又停留片刻,便也整隊回營。
第二日一早,眾將剛剛齊聚中軍大帳,門外就有士兵飛奔來報:“報!成總管,外麵那坤和公主又在叫陣,指名道姓要林副總管與她一戰!”林上雪聞言跨步出列:“來得正好!總管,請允某出戰!”“千萬當心!”成仁沉聲囑咐,“我等在一旁為你觀敵掠陣!”“諾。”林上雪朝眾人一一行禮,然後轉身出了大帳。一旁早有幾個女兵捧了盔甲兵刃等候,她拾掇完畢之後,認鐙上馬,又緊了緊腰間大帶,催馬來到兩軍陣前。
白榕早已等候多時,見林上雪來到,高聲喝道:“林娘子,昨日是某一時疏忽才讓你鑽了空子,今日 你我再來比過!”林上雪把驚鴻一揮,冷笑一聲:“哼,手下敗將!某能抓 住爾一次空檔就能抓 住第二次,原本聽說南國坤和公主雍容大度,是個不輸男子的人物,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喜歡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的俗物!比就比,某還怕你不成?”白榕柳眉倒豎,雙鐧如同兩條金龍一般舞開了,帶著怒氣掃向林上雪。
林上雪避開鋒芒,以長弓作劍朝白榕的肚腹刺去,她用雙鐧一架將驚鴻架開,翻腕一鐧砸向上雪小臂。上雪急忙將驚鴻往回一帶,躲過了這一招,金鐧砸空,上雪耳中竟聽得一聲銳利的蜂鳴,是那金鐧破空的聲音,心中暗自慶幸不曾被砸中,否則,饒是她有銅皮鐵骨也經不住。知道白榕已經起了必殺之心,林上雪不免也端正了態度,全神貫注與她相鬥。又是幾個回合過去,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林上雪突然發難,將全部力量灌注在驚鴻之上,朝著白榕猛地一掃。白榕舉鐧來擋,卻見林上雪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心中一凜,待要收手卻已經晚了,驚鴻帶著千鈞之力,硬生生把她的雙鐧掃得脫手而出,打著旋斜著飛了出去,鏘地一聲直 插在離駙馬都尉柳齡不到五步遠的地方,尾端猶自震動不停。
眼看林上雪回馬又是一招青龍出 水襲來,白榕有些狼狽地拔 出寶劍應戰。林上雪見她失了順手的兵器,臉上笑意擴大,將驚鴻弓舞得上下翻飛,真真是翩若驚鴻一般,煞是好看。白檀軍中又是一陣歡呼喝彩,白榕心神大亂,柳齡覺察出來她的劍招開始變得淩 亂,一抬手,高喝一聲:“鳴金收兵!!”鉦聲響起,白榕佯裝朝著林上雪腰部刺去,待她來擋時,猛地收回寶劍,撥馬就走,林上雪追了兩步便不再追趕,扶了扶有些歪斜的頭盔,退回了隊伍。
這一夜,東樓月將幾人聚集在一起商議下一步的計劃,說到白榕時,東樓月笑著敲了敲桌子:“這坤和公主當真有趣,如果某沒有料錯的話,過不了幾日,她還會來要求與雪兒一戰。”白檀道:“某從前還不知坤和長姊竟是這樣的個性!這都連著兩次敗給林副總管了,居然還沒有認清自己的能力麽?”“除非……除非他們另有所圖。”成仁手捧茶杯,一臉嚴肅。“沒錯。”東樓月低頭擺 弄著沙盤,“據線人密報,南皇請到了明月上人白麗飛作為行軍司馬。白麗飛可是個了不得的人,號稱天下第一神算,據說這世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能在皇宮中安然活到出嫁的人,除了毫無威脅的傻 子就是真正的聰明人。顯然,坤和公主並非傻 子,那麽,她如此不自量力地一再挑釁,必定是有人授意,此人除了白麗飛,再無別人。那麽,現在問題是:白麗飛到底想幹什麽?”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籌莫展。
“先生可有對策?”白檀問。東樓月一攤手:“並無。因為某也不知他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如果說他是真心幫助南皇,那麽連續兩天的敗仗足以讓他們的軍隊本來就沒剩下多少的士氣銳減;如果說他另有所圖,那麽他圖的是什麽呢?說實在的,某也參不透。”林上雪笑道:“既然誰也猜不透,那幹脆走一步看一步唄!左右現在我們占了優勢,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去,阿兄,兒說的可對?”東樓月點頭:“也是。在知道他的目的之前,諸位還是小心為妙。不過今日一戰,雪兒震飛白榕的雙鐧之後,某觀其活動不如從前自如,想必她的雙臂已經受了傷,白宴軍中無人,近些日子想必會高掛免戰牌閉門不出,正巧大家可以稍作歇息,咱們從長計議。”眾人皆點頭稱是,拋開戰事,又閑話了幾句之後便散了,下去各自休整。
果不出所料,第二日派出去的探子回來匯報說翠微郡城上依然高懸免戰牌。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直到半月後的一天,一大早,白榕就領著一隊軍兵在大營外叫林上雪出戰,林上雪頂盔摜甲,欣然應戰。在出戰之前,東樓月曾把她拉到一邊悄聲囑咐了幾句,告訴她在西側的樹林中早已設下埋伏,屆時讓她把白榕引入樹林將其生擒,再看下一步白麗飛會怎麽走。林上雪聽從他的吩咐,從一開始就未使出全力,到了二十幾個回合過去,更是故意賣了好幾個破綻,然後佯作不敵,拍馬朝著西側樹林而去,白榕前兩次與她交手都未占得便宜,這次正打得起勁,忽見她虛晃一招扭頭就跑,心中疑惑,卻見她打馬的姿勢略帶慌亂,心中疑慮頓時去了一半,催動坐騎,緊追不舍。林上雪逃跑路上偷眼向後一看,見她果然中計,心中一喜,跑得更快,在樹林中左轉右轉,白榕就把她給跟丟了。
就在這時,四下裏喊殺聲起,白榕大驚失色,左右一看,全是白檀的士兵,領頭之人正是行軍總管成仁。成仁一揮長槍,士兵們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就將白榕五花大綁,捆到了成仁麵前。成仁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坤和公主,得罪了。”說罷,命令士兵們將她押回軍營,士兵們一路唱著歌歡天喜地地回到了軍營,成仁連審問都沒有審問就將她關到了一個單獨的帳篷裏,派了幾個陌刀隊的軍兵嚴加看守,但是從未有人前來問訊,這讓白榕十分不解。不過,她並不擔心,因為這一切都在白麗飛的算計之中,如果不出岔子,最遲明天夜裏就會有人來救她出去,所以,她過得倒還算舒坦。
第二天夜裏,二更的宵柝剛過,白檀軍大營東麵忽然亂了起來,火光衝天。原來,有人趁著夜色悄悄摸進了軍營,放火燒著了糧倉。幸虧東樓月早有準備,將糧草提前轉移,否則這一下將會損失慘重。那邊忙著救火,這邊守著白榕的軍兵注意力也被分散了一些,忽聽離此處不遠林上雪的營帳中傳來東西翻倒的巨大聲響,還伴隨著林上雪響亮的喝斥聲:“大膽賊子!借你個膽子來闖某的營帳!”軍兵對視一眼,留了兩個人在此看守,其他人快步趕往林上雪的營帳。
再說林上雪,洗漱完畢之後正坐在案前看書,冷不丁一支羽箭從帳外射 入,奪得一聲直愣愣插在她眼前的桌案上。她頓時警覺起來,抬手就把驚鴻抓在了手中,然後就見一道黑影自帳外閃了進來,手中寶劍寒光閃閃,朝著她當頭劈下,她斷喝一聲,並抬腳將桌案向著他踢了過去,這才有了軍兵們方才聽到的聲音。這刺客不是旁人,正是龍耀。他在白檀大營附近潛伏多日,奈何成仁將大營布置得如同鐵桶一般,令他找不到進入的機會,正巧這時,白麗飛派人找到了他,他聽了白麗飛的計劃,覺得可行,於是便有了今晚這一場營救行動。他和林上雪過了幾招,心中不由讚歎,就在此時,周圍的士兵們紛紛趕到,他見時機成熟,便不再戀戰,抬手一劍劃破帳篷,衝了出去。在來尋林上雪之前,他就已經摸清了關押白榕的帳篷位置,所以此刻他目標十分明確地直奔那座帳篷而去。
守在帳篷門口的軍兵見有人來了,各執兵刃上前阻攔,龍耀身子一晃繞過他們,順手用劍鞘敲在他們後頸上,趁他們眩暈的功夫闖了進去,二話不說,拉著白榕就走。後麵林上雪已經當先追了上來,口中高聲喝道:“站住!若再不站住,某就要放箭了!”龍耀腳步未停,扯著白榕一路狂奔,轉眼就出了大營,隱約聽到箭矢破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知道是林上雪的箭射到了,顧不得回頭,長劍往身後一掃,撥開箭支,又順便砍斷了縛著白榕雙手的繩索,推了她一把:“貴主,快跑!”白榕顧不得道謝,快步朝著翠微郡城方向跑去。
“莫道巾幗讓須眉,
君不聞林氏女、柳家婦,
策馬三戰在翠微。
始知女也堪為殺敵將,
颯颯英姿愧兒郎。”
——《女從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