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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夜 夜來誰向月中歸

  林上雪這一睡就是將近三天,東樓月守在她床邊幾乎寸步不離。在第三天傍晚,林上雪終於清醒過來,隻覺全身如馬車碾過一般,又酸又痛。她試著動了動左手,卻感到有什麽東西壓在上麵,微微側頭看去,隻見東樓月握著她的手伏在床畔沉沉睡著。林上雪這麽一動,東樓月馬上有所察覺,猛地驚醒過來,看到林上雪正看著他,臉上立時浮現出喜悅的笑容:“雪兒,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話一出口,他臉色頓時變了,再看林上雪,她猶帶病容的臉上表情十分複雜。東樓月有些手足無措地拉住她的手:“雪兒,你、你聽某解釋,某不是故意裝著不能說話騙你的,某——”“阿兄,兒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瞞著大家這麽多年,現在兒也不想知道了。看你臉色憔悴,想必守了很久,辛苦你了,兒現在沒事了,你快去歇歇吧。”說罷,掙脫他的手,別過臉去,不再說話。東樓月垂手立在床畔,幾次張口卻欲言又止,好半晌,久到林上雪昏昏沉沉幾乎重新睡著,才聽他開口:“雪兒,不管怎樣你要相信,某是真的有苦衷。某早就打算告訴你,隻是還沒想好怎麽說,並不是有意隱瞞,你……別生氣好嗎?你重傷未愈,這樣不利於恢複。”


  回答他的是久久的沉默。東樓月輕歎一聲:“雪兒,東樓月敢對天發誓,若對你存了一絲一毫欺騙的心思,叫某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如此,你可願原諒?”“阿兄不必如此。”林上雪把臉埋在被褥間,悶悶地說,“雪兒一介孤女,受蒼天垂憐這才被義父義母收養,視如己出,恩情尚報答不清,又怎能生怨?兄長是東樓家一棵獨苗,矜貴的很,如今罰下這等重誓,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叫雪兒如何自處?阿兄若收回前言,你我還是兄妹,若不然,雪兒隻好離開這裏,不能再讓義父義母擔憂。”東樓月伸手想要摸 摸林上雪的頭,她卻微微偏了偏頭,避過了他的手:“阿兄,雪兒不是三歲孩童,話出口前必定經過思慮,你莫要當作兒戲。”“雪兒這樣,某又何嚐不是呢?你好好養傷,別想太多。你隻需知道東樓月永遠不會傷害你,足矣。”他的手方向一變,轉而幫她掖了掖被子。


  一刻鍾後,門被人叩響,東樓月起身前去開門,雲陽端著一碗湯藥站在門口,看見東樓月,微微躬身:“郎君,女郎該喝藥了。”東樓月點點頭,接過藥碗轉身來到了林上雪床邊。雲陽見林上雪醒了,臉上露出了幾分喜色,這幾日閣主和郎君二人整日裏陰沉著一張臉,嚇得大家做事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惹兩人發怒,如今林上雪已醒,二人心情必定有所改善,想到這兒,他暗自鬆了口氣。


  東樓月喂林上雪喝完了藥,把碗遞給了雲陽,又扶著她在床 上趴好。雲陽笑著開口:“女郎啊,你可是把郎君嚇壞了,屬下可是第一次見他這麽擔心除了郎主和娘子之外的人呐!”接收到東樓月的一記冷眼,他抖了抖肩膀:“好啦好啦,女郎好好休息,屬下還有事,先告退了。”說罷,轉身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東樓月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當時,”林上雪突然開口,“兒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還好兒命大逃了出來,要不然,你現在守著的就是一具屍體啦!”“胡言亂語。”東樓月橫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喲,雪兒醒啦?來來來,舅公看看。” 羅非聖推門走了進來,東樓月識相地退到了一邊,給羅非聖騰出了位置。羅非聖將手指搭上林上雪的手腕,片刻後欣慰地收回了手:“虧得你這丫頭從小習武,身體底子好,這才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還恢複得不錯。不過,這一個月內你還是別下床亂跑,以免傷勢惡化的好!”“舅公,您老這是想讓兒悶壞呐!”林上雪苦著一張臉看著羅非聖,奈何老頭子假裝沒有看到她祈求的眼神,又囑咐了東樓月幾句就腳步輕快地走了。


  眼看羅非聖已經走了很久,林上雪還在巴巴地注視著門口,東樓月好笑地搖搖頭,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上雪回過神來,頗為不滿地嘀咕了幾句什麽,抬眼見東樓月嘴角噙著笑,忍不住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過了臉去不再理他。


  轉眼一月過去,羅非聖見林上雪的傷好的七七八八,這才勉勉強強同意她下床到院子中走動走動,不過他又特意叮囑東樓月等人,暫時不要讓她劇烈運動。東樓月仔細地記了下來,再看林上雪,已經偷偷挪到了院門處,打算溜出去透透氣。羅非聖咳了一聲,林上雪趕忙收回腳步,訕笑著看向他。“外頭人多,磕著碰著這一個月算是白養了,你還得再躺上許久,要不然,再過幾天你就可以正常習武遊玩了。傻丫頭,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羅非聖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轉身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來。羅非聖見她沒有再溜出去的意思,這才捋著胡須滿意地走了。


  他前腳剛走,林上雪就手腳麻利地朝著院門而去,卻在半路被人揪住了衣領。她一臉憤怒地扭頭,正對上東樓月含笑的雙眼:“雪兒,你要去哪兒?前輩的話你沒有聽到嗎?”林上雪掙了幾下,奈何身體尚未完全恢複,怎麽掙得過東樓月?幾次之後,她終於放棄,小聲嘟囔道:“我就是想看看義母怎麽樣了……舅公不讓我出去,我怎麽看哪……”“娘沒事,估摸著要不了幾日就能清醒,你也莫擔心,好好休養才是正理。”東樓月屈指在她的腦門上輕彈一下,“你要是覺得悶,某陪你下盤棋可好?”


  兩人就這麽在庭院中擺開了棋局,你來我往地殺得難分難解。林上雪對圍棋一知半解,東樓月一直暗中讓著她,她心不在焉,倒也沒有注意,隻是隨手拈了棋子然後隨便找個位置放下。一來二去,饒是東樓月再好的耐性也無法再繼續這一局棋,幹脆落了一子封死了林上雪所有的退路:“雪兒,沈總管如何教導你的?如此輕薄浮躁,怎能做成大事?”林上雪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默默地垂下了頭。院子頓時陷入了沉默,良久,東樓月歎息一聲:“雪兒啊,你不必自責。淡雲閣這些年勢力不斷發展,早已成為南國皇族和一些江湖門派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即使沒有你林家的事,東樓家恐怕也躲不過這些災難。如今南皇未向淡雲閣下手的原因,恐怕還是在於你的存在——你的存在,讓北帝如鯁在喉,一心想要除你而後快,然而你身在南國,他又無能為力。這就讓南皇心情順暢,所以暫時不會動你和淡雲閣。你若是不趁著這大好時機錘煉自己,等到你失去了利用價值,淡雲閣也無力保你周全,阿兄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東樓月起身,撫了撫衣擺,緩步離開了院落。


  林上雪坐在石桌旁,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棋子,喃喃道:“殆林隳兮,仇讎謂誰……我行危兮,不與偕歸……不與偕歸……”“仇讎懟兮,與子同歸。”在男子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林上雪手中的棋子也朝著屋後的梧桐樹激射而去。隻聽那人低笑著稱讚一聲:“好耳力!”然後就聽衣袂翻飛之聲,有人自樹上躍下,於林上雪身後站定。“你是何人?擅闖東樓府,你不怕死麽?”林上雪又看似隨意地拈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把 玩,頭也不回地問。那人又笑了一聲:“嗬,這府裏的侍衛還沒那麽大的本事抓到某。”“你方才說‘仇讎懟兮,與子同歸’,是何意?你又是何方神聖?”林上雪慢慢轉過身來,目光利箭一般掃向那人,待看清那人長相,她不禁一愣,旋即淡定如初。來人著一身鴉青窄袖直裾,一頭微黃的長發隨隨便便地綰在頭頂,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生得一表人才。見林上雪一臉戒備地打量他,他也不惱,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兒任她審視,過了好久才開口:“林娘子可看清楚在下咯?”林上雪不語,他嘿嘿一笑:“‘仇讎懟兮,與子同歸’,娘子如此聰慧,還不明白嗎?”


  “我並不認識你。”


  “是了,在下姓成名仁,表字子義,北國雍州白馬郡人氏,家父成論,不知娘子可有所耳聞?”那成仁抱拳一禮。他忽聽前方惡風不善,下意識向後一仰,就見一枚棋子如流星一般自眼前疾速飛過,“啪”地一聲擊在牆上,牆皮頓時出現了幾道裂紋,足見這一擊力道之大。“成?你說你姓成?雍州白馬郡人?你父成論?好大的膽子,某正愁無處尋仇,今日 你就自投羅網!納命來!”林上雪一言即罷,右掌大力在石桌之上一拍,黑白棋子硬是被震得彈起,她揚袖一裹,棋子紛紛轉了方向雨點一般砸向成仁。


  成仁一邊左右躲閃一邊道:“小娘子果然不記得了麽!你小的時候為兄還抱你去賞過梅花呢!”“呸!你與我仇深似海,誰是你妹妹!”林上雪怒極,五指攥拳,直朝成仁身上打去,卻被他輕輕鬆鬆地截住:“阿妹你聽我說!”見她盛怒之下絲毫聽不進去,又是一腳踢來,這一腳若是挨上了,成仁的腿不骨折也要青腫上月餘。“嘿,你這小娘子!”成仁無奈,扣住她的手腕往裏一帶,林上雪重傷初愈,正是手腳無力,加上方才那幾記攻擊耗費了大半體力,被成仁這一拉,腳下一個不穩,就跌進了他的懷裏,被他製住了手腳。她恨得咬牙切齒:“登徒子!還不放手?某不再打你便是!”


  成仁得了她一句承諾,這才滿意地放開了她,自此引出一段驚世傳奇。


  “林上雪傷重臥床,東樓月親自照拂,未嚐假手他人。上雪厥數日方醒,月喜難禁,與之言。上雪以為見欺,頗有怨詞,二人促膝而談,方和睦如初。及至上雪初愈,與月弈於庭。月以上雪輕浮故,假以辭色而去。時北國雍州白馬郡成氏子仁潛入東樓府,欲與上雪謀大計。成仁者,成鋒孫也,成論子也,林氏仇也。”


  ——《南北演義·南國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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