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字句誅心
側頭看了看他臉上的新傷,菘藍打起了壞主意:「身上舊傷還未愈,臉上又添了新傷,看來是這十年的監禁也無法讓她打消對你的疑慮。」
終於,他在他的眼神里看見了一絲慌亂和波動,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尊上所行,皆有道理。」
「道理自是有道理,只是不知她明日又會想到怎樣的新鮮法子來捉弄你,嘖嘖……瞧瞧,多俊的一個侯爵,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每一言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刀子深深插進他的心裡,雖然這些也是明面上擺著的事,但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還是猶如剜心。
落羽藏在袖子的手不斷握緊,將那本捏在手裡的書掐成了一個圓筒形,這本書又何嘗不是她想到的新法子呢?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在袖子中握緊自己,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樣子:「只要尊上願意,便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話不在多而在於精,菘藍挑撥他和她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也不再多言,只是掏出一個青瓷小藥瓶遞給他:「這個治傷不錯,便留給你了,以後要用的機會可多著呢。」
見他不接,他便直接強行將藥瓶塞進了他懷裡,然後一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便匆匆離去了。
在這片黑暗裡,有清脆的瓷片碎裂聲輕輕響起,因為太過輕微,所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因為醉酒,崖香第二日起得遲了些,所以便捨去了用早膳的時間,變為了打坐。
今天的她並沒有修鍊功法,只是專註於靜心,調理內息來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這一坐便是坐到了午膳時間,碧落小心地站在門外看了看:「尊上,該用膳了。」
「嗯。」
她這才睜開眼,一雙清明的眼睛卻是看向了遠處,確定之後才半垂下眸子:「你且先去吧,本尊稍後再用。」
「是。」
碧落有一種自覺,那就是無論她做什麼,不問緣由不問目的,只盡心遵守便是。
所以當她退下后,也沒能看見崖香直接飛身出了殿內,直達了五里之外的地方。
站在一片空曠的黑石地上,她抬腳踩上一塊凸起的石頭,負手看著一邊:「神君駕臨,可是有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敏銳。」
一個青衣男子從虛空中現身,手拿著一把摺扇,上面還掛著一個青玉吊墜,渾身一色好似從不沾染世俗的地方而來,在這裡形成一道別樣的風景。
他劍眉星目,身姿修長,一言一行滿是詩韻,黑髮高束,髮髻上斜插著一隻白色的玉簪,簡約又利落。
「該是神君你的氣場太大。」
聽到這句話的人不禁莞爾,甩開摺扇搖了搖:「崖香上神怎麼和我客氣起來了?」
「罷了罷了。」崖香左右側目了一下,見確是他獨自前來才放鬆了警惕,沖他招了招手:「這個時間點來,是來蹭飯的?」
「唔……」菽離收起摺扇淺笑:「正好餓了。」
落羽看著那一向孤傲的上神,竟然帶著一個渾身仙氣地男子走進殿內,不禁有些錯愕,下意識看了看一旁的碧落,發現她竟然絲毫不驚訝,還奉起了茶。
「上神殿內的侍女竟然還記得我的喜好,真是難得。」菽離看了一眼遠處站著的落羽,抬起右手算了算:「這殿內……怕是有非吾族類的人在吧?」
「嗯,那裡有一個血族。」
崖香只是不經意地指了指,就拿起了桌上的蓮子羹喝了起來,畢竟晨起到現在都未進食,委實有些餓了。
「血族?」菽離起身踱步過去,在離落羽不過十步距離時突然閃身靠近,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怎麼在此?」
「逃難而來。」崖香替已經說不出話來的落羽回答道。
「逃難?」菽離有些不相信,抬手從落羽的髮絲劃過,扯下一根頭髮看著:「這可不是個尋常血族。」
「嗯。」她看了一眼落羽已經快要翻起來的眼睛,終於還是替他說了話:「先放開他吧,吃好了做事才有力氣。」
他知道她是個有分寸的,所以也不再為難,輕推了一把,將落羽放開。
看了一眼桌上的小菜,他有些不忍下筷:「在這兒的日子越過越清貧了?」
「最近喜清淡。」
「嗯。」
食不言寢不語是菽離的習慣,所以在問完了話后,他便安靜地用著膳,即便偶有目光交匯,也未曾開口發過一言。
午膳后,又是上了清茶,由碧落操持著烹煮,落羽仍然是站在遠處候著。
看著罐里翻滾著的茶水,碧落這才借著恰好的角度看向落羽,他雖然滿臉的平靜,但脖子上的淤痕卻不是假的,總是這樣被所有人懷疑的他一定不好受吧?
只是他是怎麼做到即便生死關頭也處變不驚的,這一直讓她想不通,換做是她,或是早已經抹了脖子,只為尋個痛快。
半盞茶后,崖香這才率先打破了沉默:「神君此番前來,應該不只是為了一餐飯吧?」
「嗯。」看了一眼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到這邊的落羽,他繼續說道:「是有一樁大事要交待於你。」
「何事?」
抬眼示意了一下,菽離並未接著說話,而是頗有戒備的抬起手抿了一口茶,似乎在等著她屏退眾人。
「無妨,直說便是。」
「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小心些好。」
菽離為神界神君,雖然比她低了一個階品,也不得天君重用,但礙於其職位之便,所以也算通曉天下事,他說非同小可,那便真是嚴重了。
只是崖香已經位至一品,天下高於她的也沒剩幾個了,所以她絲毫不覺得擔憂,但還是依著他的習慣招手讓碧落和落羽退下。
「說吧。」此刻她的聲音還是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神界不久后應該會派人來尋你。」
「呵……」輕輕搖了搖頭,崖香臉上的表情有些凝固:「神界視我為何物,何以再會給我機會?他們巴不得我就死在這兒,永生永世不得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