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第403章 :窮困潦倒
和鄰居家一樣,邵兵家的院牆和西屋臨街的后牆也是用青石打底,青磚砌成,從街面上看去,除了院子小一些、牆頭低矮了一些外,和一般的民房區別不大,走進院子之後,才知道另外幾面牆都是用土坯砌成的,在普遍條件不好的農村裡也算得上落魄了。
衛雙龍將楊昆讓進西屋,坐在炕頭上說話。
屋子不大,除了迎門擺著一張農村常見的黑漆八仙桌和兩張太師椅之外,就再沒什麼像樣的傢具,收拾得卻挺乾淨,看得出,邵兵兩口子都是勤快人。
衛雙龍從櫥櫃里給楊昆拿了雙乾淨筷子,說:「剛才就我們哥倆,也沒搞什麼排場,一會等嫂子過來,讓她給咱再整治倆拿手菜。」
楊昆朝土炕上擺著的矮桌瞅瞅,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盤雞蛋炒大蔥、幾隻切開的鹹鴨蛋,炕邊的爐火上用銅壺燙著燒酒,整個屋子裡酒香四溢,拿起半隻腌得噴香流油的鴨蛋,用筷子挖了塊蛋黃塞進嘴裡嘗了嘗,滿意地笑道:「還真是簡單得可以,卻挺對我的胃口,可惜不能喝酒,只好拿白開水充數了。」
叼了幾口菜,問起邵兵的情況,衛雙龍告訴他,邵兵在部隊表現出色,本來有轉志願兵的機會,不巧趕上在村辦磚窯做工的老父親受了工傷,半身不遂,邵兵才主動要求退伍回家,照料癱瘓在床的老人,和剛懷上頭一胎的妻子,這一晃就是好幾年過去了。
楊昆注意到,在談及二人的軍旅生涯時,衛雙龍沒提他們服役的部隊番號,他也很識相地沒有多嘴詢問。
不一會,邵兵帶了大腹便便的妻子回來,一人手裡還牽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一般的身高模樣,頭上都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一模一樣的粗布小花棉襖和黑條絨面棉褲,貓頭小棉鞋,生得玉雪可愛,甚是討喜。
「這就是你嫂子,韓月香。」邵兵把剛買的熟食交給妻子去裝盤,不無自豪地將一對雙胞胎女兒介紹給楊昆:「這是我家倆雙生丫頭,剛才在她們老姨家玩,眉角有顆小痣的是姐姐,叫團團,這個是妹妹,叫圓圓。」
聽爸爸吩咐她們管楊昆叫叔叔,倆小姑娘看他眼生,抿著嘴不敢出聲,一個勁地往邵兵身後躲,只露出半個小腦袋偷偷地打量他。
楊昆摸摸身上,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空著手上門,沒帶什麼像樣的見面禮,下次補上。」
邵兵連連擺手,說那怎麼使得,聽楊昆說想去拜會一下老父親,就陪著他進了北屋。
楊昆和邵老爺子問了個好,見他雖然行動不便,精神頭卻是不錯,屋裡也沒有一般殘疾老人身上常見的異味,見邵兵兩口子將老人照顧得不錯,知道這種至孝之人心地都不會壞到哪去,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更感得意。
回到西屋,脫鞋上炕,圍坐在矮桌前邊吃邊聊,韓月香將一碟糖醋小酥魚和一碟芥末拌豬頭肉擺上桌,靦腆地笑著向楊昆道謝:「剛才的事,真是太謝謝楊兄弟了。」
楊昆擺擺手,說了聲不用客氣,看她相貌雖然不是特別出眾,渾身上下卻有股子書卷氣,不像一般的農村婦女那般粗笨,就問:「嫂子是教師么?」
韓月香以為他從衛雙龍口中聽說過自己的事,也不以為異,微笑著答道:「在村辦小學當過幾年代課老師,後來……」
見她拿眼看自己,邵兵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麼就不好意思說了——她剛懷上沒倆月,計生辦的人就得著了信,來家裡要錢,見我們拿不出來,就逼著她做引產,我們躲了兩次,他們就給學校施壓,把她代課的活給停了。」
他呷了口悶酒,把楊昆遞過來的煙盒推回去,「謝謝,戒了——當時她已經顯了懷,工作停就停了吧,反正也干不長遠,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連我老父親的公費醫療和商品糧待遇也給停了——他是老紅軍出身,上過朝鮮戰場,還負過傷,臨老了還要跟著我這個不肖子受委屈……」
說到這裡,邵兵的聲音有些哽咽,倆小丫頭就識相地跑過來撒嬌,奶聲奶氣地說:「爸爸不哭。」
楊昆理解地笑笑,說:「那幫人做事,的確是無所不用其極。」
邵兵嘆了口氣,說:「其實照我的想法,姑娘小子也沒啥分別,可老父親到40歲才有了我這麼一個兒子,我娘又走得早,跟前沒個孫子孝順,怕他臨走都閉不上眼,這才……」
搖搖頭,他舉起杯子,和楊昆、衛雙龍分別碰了一下,苦笑道:「酒入愁腸,讓你們看笑話了。」
衛雙龍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拿楊昆放到桌上的中華煙分了一支給邵兵,笑道:「虧得有楊兄弟這位貴人幫忙,事都過去了,以後的日子總會一天天好起來,今兒高興,煩心的事不提,來,享受下團級幹部待遇!」
邵兵擺手不接,「退伍后就戒了。」
衛雙龍把煙硬塞到他手裡,拿火機打著火,調侃道:「戒煙也不過是想給孩子省點奶粉錢罷了,這煙是楊兄弟帶來的,又不是逼著你自己掏腰包,不抽白不抽。」
邵兵釋然一笑,借著火點著了,美美地抽了一口,嫌煙味嗆著孩子,叫妻子盛了飯菜,到父親那屋喂她們吃飯。
將妻子支開后,邵兵看著楊昆,正色問道:「說句不見外的話,我心裡有個疑問一直沒搞清楚,咱們非親非故的,你這麼幫我,不怕惹禍上身?」
「我要說敬佩邵大哥的為人,看他們欺人太甚,氣不過才拔刀相助,也不知道二位信不信?」楊昆早知道他會這麼問,笑道:「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反過來說,能用錢擺平的問題,就都不叫問題,他們惹得起你這位窮困潦倒的君子,卻不一定敢惹我這個有錢的小人,二位別嫌我說話直,這個世道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公平。」
「坦白說,我這人辦事,一向只憑個人喜好,法律法規什麼的,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看著二人若有所思的樣子,楊昆悠然自得地噴了口煙霧——他抽煙其實也是裝裝樣子,根本不往肺里走——笑道:「那幫人被我拿話唬住了,不敢拿我怎麼樣的,況且認真地追究起來,像這些頂著執法者名義的基層幹部,干起違法違紀的事來,恐怕比我還要得心應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