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記事一一六：登台
「嘩————」
甭管聽不聽得懂，氣氛到了，就跟著一起鼓掌唄，這是此刻現場大多數後勤工作者的內心想法。
的確，比起前幾天的師生音樂會，今晚教堂的現場氣氛確實夠好，因為人多。
從台上放眼望去，台下烏烏泱泱一片，擠滿了觀眾。
音樂會開始前，第二排還空著的幾個位置，在X老闆講話的時候也被人坐下來了。
坐下的人便是唐小星的父親，還有唐小星的大伯，現任國家大劇院的藝術總監，唐千峰。
宋康在一旁作陪。
X老闆彈完的時候，唐千峰跟著鼓了鼓掌，然後便拿起了手邊的節目單。
劃到最後一個節目，他的目光停了下來。
維瓦爾第的鋼琴七重奏，李安，心裡念叨著，他將節目單重新放下。
隨著又一波掌聲的響起，華國女婿馬丁教授起身走上了舞台。 -
X老闆謝幕完的第一時間就來找李安，一進門迎接他的是又一陣掌聲。
「謝謝，謝謝孩子們。」
X老闆顧不上和孩子們多說，拉著李安就往門外走。
李安還當是對方想找自己抽一根，出來一聽，原來是要給自己再安排個演出任務。
「行啊。」
X老闆想讓李安結束的時候返場彈下雪花，李安覺得挺好，正好孩子們今天參觀了奧林匹克公園，另外雪花這首音樂的主題和這次夏令營也有許多契合之處。
李安利索答應下來。
可這還沒完，X老闆接著又說道：「我想讓你和小星，你們倆兒一起來完成。」
李安一聽這話，立馬想到小星肯定想和X老闆一起上這個舞台啊，「不是陳老師，你和小星上不就行了嗎？我上不是多此一舉。」
X老闆一愣，是啊，他怎麼就沒有轉過這個彎。
腦門一拍，「我不惦記著你這次也沒上個獨奏。」
李安擺手：「嗐，這有什麼關係，一會兒你和小星上就行了，剛好孩子們拍個代表，咱們拍個代表，多好。」
X老闆點點頭：「好，你快進去吧，我也得趕緊過去了，唐千峰來了。」
唐千峰也來了？
「陳老師您快去忙。」目送X老闆離去，李安轉身回了休息間。
回到休息間，看到孩子們有說有笑的樣子，他也放心了。
甭管今天誰來，只要孩子們能開開心心完成舞台，這趟旅途就算是畫上圓滿句號了。
隨後他告訴孩子們唐小星一會兒要過來，「咱們演完，結尾她和陳老師還有個返場節目。」
哦哦，孩子們明白了。
「老師，」小北好奇地問，「小星要彈什麼呀？」
李安：「雪花。」
頓時孩子們腦海里回蕩起陪伴了他們一天的旋律，雪花，雪花，開在陽光下
小車腦海里已經出現了一會兒陳老師和唐小星並排坐在鋼琴前，一起演奏雪花的場景。
想到這個畫面她感到很開心，為唐小星感到開心。
今天她有聽到唐小星在車上跟著大家一起唱雪花，對方唱的時候表情輕鬆愉快，她看到了。
所以她猜唐小星肯定很喜歡這首音樂。
開心唐小星能在舞台上彈自己喜歡的音樂，開心唐小星能和陳老師一起表演。
雖然唐小星沒有告訴她，但是她能感覺到，唐小星很喜歡和陳老師一起彈琴。
她能看到對方看到陳老師時，眼睛里總有一抹亮晶晶的東西，她懂。
就在這時，「車琳。」
見老師向自己走來，小車忙把譜子放下。
「別看了別看了。」
嗯吶，小車眼睛一眨一眨地又把譜子塞回到書包里。
李安問：「書包背了幾年了？」
小車：「記不清了老師，好像二年級的時候買的。」
李安望著眼前已經褪色到不成樣子的小紅書包，扳著手指頭算了算：「也背了五年了。」
小車齜牙：「還能再背五年。」
李安撇嘴：「傻話，都這樣還能再背嗎，那兩個角都快磨破了。」
小車倔強道：「能！老師！」
李安被小車的表情逗樂，「行行，那你就背著，最好背到大學。」
別說，小車還真想過，她覺得自己的小書包簡直什麼都能裝。
上鋼琴課能裝譜子，上學能裝書本，上街能裝吃的，旅遊還能裝隨身物品。
大學的話，大學的話要裝什麼，她還不知道，但肯定能裝。
這時小北跑過來，問兩個人在說什麼，李安讓出自己的位置，摸摸小北的腦袋，「你倆抓緊時間玩吧，等明天回去了，下次見面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說著李安又來到劉豐瑞和馬可身邊，逗了逗兩個小男生，同樣的話送給了兩個小男生。
陳璇和小季不知道在說什麼，李安走過去的時候兩個人笑著暫停了話題。
得，您二位繼續。
最後李安來到了王小虎身邊坐下，「剛才不是還三個人一起玩呢嗎，怎麼又自己在這坐著了。」
「老師我在聽。」王小虎指了指隔壁。
一牆之隔的馬丁教授正在為大家演奏庫普蘭的一首奏鳴曲，王小虎還記得第一天的開幕式音樂會上，陳老師給大家講過庫普蘭家族。
巴洛克時期法國的一個音樂大家族，就像是德國的巴赫家族。
李安點點頭：「不錯。」
王小虎問：「老師，庫普蘭家族寫過什麼交響曲？」
「這你還真把我問住了。」李安如實回答，「具體我也不知道。」
「啊？」老師竟然不知道，王小虎沒有想到還有老師不知道的東西。
李安：「你老師我不懂得多了。」
不過既然孩子問到了，他還是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庫普蘭家族也寫過一些弦樂和羽管鍵琴的合奏作品，其中最有名的應該是那部御用音樂會曲，雖然是巴洛克時期作品，但是風格上也有其獨特的一面，首先和聲簡單，其次配器規模較小，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非常強調音樂的戲劇性。」
「這就和巴赫家族的音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看，儘管他們都是巴洛克時期的家族，在風格上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王小虎：「是因為他們一個家族在德國，一個家族在法國嗎？」
李安：「一方面吧，另一方面也和他們的文化淵源有關，等你以後德國法國都轉一圈，你就都清楚了，到時候我等你給我講。」
王小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嘿嘿。」
就是眼前這張調皮兮兮的笑臉，這一年半來不知道給李安帶來了多少頭疼問題，不過也同樣是這副笑臉，也給他，給整個四號鋼琴教室帶來了數不盡的歡樂。
從內心來講，李安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王小虎他總是有些偏愛在心裡，這種偏愛不同於對其他孩子。
儘管王小虎目前正悄悄地給他埋了個大雷，儘管如此，他對王小虎還是有一種偏愛。
其他的孩子都是在一些點上觸動到了他，才讓他心裡生出了更多關心愛護的衝動，包括車琳。
可王小虎不是。
大概是因為王小虎是他在藍天遇到的第一個學生吧，李安也不知道。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那句話，他希望王小虎變得越來越好。
「小虎。」
王小虎迷糊了一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師很少叫他的小名。
「老師。」
「明天到家好好休息一下，利用開學前的最後一點時間，整理一下自己。」
「嗯。」
「給自己定個開學的計劃。」
「我媽也這麼說，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定計劃。」
「我教你，每天幾點起床，幾點睡覺，用多少時間來學習，用多少時間來學音樂，你把這些都寫出來，看看第一周能不能完成，然後再根據實際情況來調整時間，不難吧。」
「不難。」
「不難就去做。」
「嗯，」王小虎聳聳肩，長出一口氣，整個人都顯得有精神許多。
歪頭看向李安，王小虎露出了一個自認為可愛的笑容。
只不過在李安看來，這個笑容可一點都不可愛，眉頭一挑，「心裡又憋什麼壞呢。」
「我沒！」這一下讓小虎哥心裡十分難為情，他就是就是，就是想小小地撒個嬌而已。
說著一下背過身。
接著他就感到肩膀上落了一隻寬大的手掌。
「醜話我先給你說到前面，這趟回去之後，我對你的要求會更加嚴格。」
「嚴格就嚴格！」王小虎心裡甜絲絲的，他還就怕老師對他不嚴格了呢。
「行了，趕緊抓緊時間找他倆玩會兒去吧，趕明兒回去了，你們你還有時間這樣湊到一起，去吧。」
見王小虎不再自己窩著了，李安拿著煙自己個兒出去點了一根。
抽著抽著，他聽到現場再次傳來掌聲。 -
隨著馬丁教授的舞台結束，音樂會也來到了下半場，安娜教授登台帶來了下半場的第一首曲目表演，弗朗茨.頓德爾的華麗組曲。
該組曲分為五部分，全長半小時，作為一首巴洛克時期的作品，這算是一部大作品了。
安娜教授演到第四部分的時候，X老闆帶著已經換好禮服的唐小星來到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師生七人已經在做最後的登台裝備，幾個孩子簡單地打了聲招呼，過程中李安有注意到，唐小星看起來很開心。
這不就對了嘛。
近距離觀察，唐小星在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
季洋姐姐，車琳，還有小北，三個人的禮服裙款式是一模一樣的。
還有三個男生，他們穿的禮服和李老師身上穿的也是一模一樣的。
接著X老闆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你們這是一起定做的嘛。」
「是。」李安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X老闆聽完感嘆：「這整整齊齊的多好看。」
小劉帶著點小小炫耀，捏起禮服上衣胸前一角，「陳老師你看。」
X老闆彎腰湊近仔細一瞅，看著眼前的標誌嘴裡跟著念叨著：「四號鋼琴教室。」
「對！」小劉得意道，「這是我們的隊名！」
「四號鋼琴教室。」X老闆點點頭，再次環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到李安身上，「真好啊。」
李安笑，孩子們也笑，X老闆笑，唐小星也笑，一旁陳璇用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嘩——————」
就在這時，內場再次傳來掌聲。
小北聽到這個掌聲一下又有點緊張起來，可下一秒她就不緊張了，老師來到她身後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後伸出了一隻大拳頭。
緊接著，甚至在X老闆和唐小星的眼裡都有些驚奇，像是某種儀式，只見孩子們跟著李安，一個又一個伸出了自己的拳頭，很快他們眼前的師生七人圍成了一個圈。
圈中心，七個大小不一的拳頭緊緊貼在一起。
望著這一幕，唐小星內心湧起一股說不出的衝動，她再次慶幸自己回絕老師參加七重奏二部演奏這件事。
「什麼都不要想，一會兒就當玩，珍惜這次玩的機會，這是你們小學階段，高中階段的最後一場演出，要玩得開心，要玩得盡興，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噓，跟著我一起深呼吸，」片刻，「四號鋼琴教室——」
「加油！」
下一秒，六個孩子一齊喊出了他們心底的那兩個字，為自己，為彼此。
七個拳頭向上一揚，伴著一聲開門聲，唰的一下，舞台的燈光射進來，照亮了整間休息室，照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嘩————」
內場的掌聲持續著，歡呼著，掌聲中夾雜著呼喚聲。
有人在喊王小虎，有人在喊車琳。
有人在喊季洋姐姐，有人在喊劉豐瑞。
有人在喊馬可，有人在喊於小北。
也有人在喊李老師。
唐千峰坐在孩子們中間，就聽著孩子們叫喊，看著孩子們高高地舉起手。
此刻的現場哪裡還有半點古典音樂會該有的模樣。
他有些不解，即將出場的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能讓現場的師生們這般癲狂。
唐千峰身旁，唐小星的爸爸倒是一副很樂於見到此種情景的模樣，面帶慈祥微笑。
他也很期待，他還記得前幾天小星回家那晚，在飯桌上頗有些驕傲地告訴他，說自己交到了幾個新朋友，是從蓉城來燕京參加夏令營的。
尤其是車琳這個名字，小星提到得最多。
「嘩———————」
就在這時，現場的掌聲忽然躁動起來。
就見舞台上的工作人員還在舞台上忙活著，一伙人便從打開的側門走上了舞台。
接著每個人都看到，李安帶著孩子們，一起幫助工作人員推起了鋼琴。
「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