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記事五十五：「剝絲抽繭，是溫柔的傾訴」
「老師午安。」
「午安。」
酒店二樓樓道口，師徒二人分別。
回到房間的第一時間，李安將身上的體恤拖脫掉，來自背部黏膩早已讓他感到不適。
今天陽光是不錯，就是太熱。
沖了個痛快的溫水澡，李安順便把幾日來換下的衣服洗了。
「呼——」
舒服多了。
衣櫃里取出一套乾爽的衣褲換上，他上床拿起手機打開五組的名單又看了看。
最後定了個13:55的鬧鐘，躺下閉上了眼。
十分鐘轉眼過去，隨著耳邊的手機鬧鐘響起，李安迷迷糊糊坐起將鬧鐘按死。
就這麼坐著半閉眼緩了一會兒，待到樓道里響起柔情的音樂，他扶著床邊找到地上的拖鞋，再次走進衛生間。
洗了把臉出來，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
關上空調，李安離開房間。
樓道里的音樂持續著，比起昨天中午的起床音樂，今天巴赫的長笛諧謔曲顯得更容易喚起人的愉悅情緒。
踩著輕快的音樂，孩子們紛紛從房間內走出。
有的孩子還打著哈欠揉著眼，不過沒一會的工夫，他們的精氣神就出現在臉上，出現在相互打招呼的聲音中，出現在笑聲中，然後連成一片，傳遍整個樓道。
14:10，全員綜合教室集合。
X老闆走上講台環視一圈，「看起來精神都不錯嘛，大家準備好了嗎？」
孩子們：「準備好啦！」
X老闆：「很好，現在布置下午要進行的活動內容，第一項，音樂強弱練習，第二項，分組進行學習成果展演。」
「各老師帶隊現在進行第一項任務，一組吳澤寧老師，二組孫立文老師，三組黃楚賢老師，四組王翰老師，五組李安老師。」
yeah！王小虎心道老師果然沒有騙他！
「兩個半小時后教堂集合，行動。」
一瞬，教室里一片盪動。 -
三合一大挑戰，哪三合一？
孩子們已經清楚，音的長短、高低、強弱。
經過上午與長短（節奏）高低（唱譜）練習，下午大家要進行音樂的強弱練習。
五位老師分別帶領各隊孩子來到各隊的小據點。
「李老師請進！」
貝多芬小隊的孩子們在隊長王小虎的率領下，充滿熱情地圍著李安走進五組的琴房。
「我們一起，一起。」一進屋，悶熱襲來，李安示意大家先坐，然後令王小虎先把空調打開。
「好嘞老師！」
王小虎一把拿起窗台上的空調遙控器，直接滴滴滴滴地把空調溫度按到最低的十六度。
李安：「二十度就行，別吹感冒了。」
王小虎認真解釋說：「老師，這屋空調製冷不好」
李安見狀點點頭，心道一會兒要是冷了他再把溫度調上來，就先給虎隊一個面子。
王小虎見老師直接同意，心裡很是舒服，他都準備好繼續解釋了。
待到王小虎回到牆根坐下，教室里安靜下來。
好奇地打量著李安老師，其他六個孩子眼前彷彿還縈繞著上午的斗琴現場畫面，包括唐小星，誰也沒有想到最後李安老師會贏。
大家在一開始覺得作為「教官」的陳老師肯定在琴技上更勝一籌，結果李安老用天花亂墜般的移調打敗了陳老師。
「再做下自我介紹，」和上午給二組上課時一樣，李安走到孩子們面前：「我叫李安，木子李，安全的安，大家本節課的專業老師。」
大家當然知道這是「李安」老師，所以李安再這麼一介紹，讓眾孩都有一種很正式的感覺，不由地腰板都挺了起來。
「王小虎。」
被點到名字的王小虎瞭然，「到！」
「劉子涵。」
劉子涵：「到！」
「孟囿希。」
孟囿希：「到！」
「王若瑜。」
王若瑜：「到！」
「閆一涵。」
閆一涵：「到！」
「許家興。」
許家興：「到！」
每個孩子都用洪亮的聲音回應了李安老師的親切目光。
李安最後目光落到了唐小星身上，「唐采韻。」
唐小星感受著此刻從未體驗過的課堂氛圍感，不由得嗓子輕輕一用力：「到！」
李安一笑，「看來大家的名字我沒有背錯。」
哈？李老師竟然背過他們的名字？！
哇.頓時間，眾孩心中的正式感再次升級.
和二組的孩子們一樣，五組的孩子們心中也生出一種被格外重視的感覺。
眼前這位可是李安老師唉！
與上午開課前一樣，李安眼前花花飄起了一連串上漲的師生指數。
「想喝水，想上廁所，舉手就行，盡量不要隨意下座位，咱們今天下午的時間較緊，希望大家維護好課堂紀律，我們爭取用最快的時間講完內容，然後留出更多的時間讓大家排練彙報表演，好不好。」
眾孩：「好！」
李安：「好。」
一頓，「課程正式開始之前，先給大家一分鐘的思考時間，來我們一起思考一個問題，音樂中的強弱，它具體是怎麼體現出來的？」
「一分鐘倒計時開始。」
怎麼體現出來的？
已經有孩子在心裡不禁發問，這個問題很簡單啊，強就是音量大，弱就是音量小，強就是用大力，弱就是用小力。
十秒鐘還沒過去，就有孩子向李安投來想回答問題的迫切目光。
李安回以微笑目光，然後抬起胳膊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這才打消部分人的衝動。
轉眼三十秒過去，有的孩子還在認真思考，有的孩子已經開始東張西望。
王小虎在思考，了解老師上課「套路」的他清楚，問題的答案一定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有出入。
強弱，強弱，強弱到底是怎麼體現出來的呢？不就是通過音量大小體現的嗎？
忽然，不對，老師的問題是音樂中的強弱，在老師之前給他們講快慢問題時，他記得老師說過，進行中的音樂，快慢是相對的。
順著這個思路，王小虎好像抓住了點什麼。
唐小星也在思考。
太爺爺告訴過她，音樂的強弱是音樂的山川起伏，大伯告訴過她交響樂里的強弱控制是檢驗一支樂隊能力的最直接手段，她的媽媽給她講過，在歌劇演唱中，強弱是一名角色內心的悲歡離合，陳老師告訴過她，鋼琴中的強弱變化是作品時代風格的重要特徵之一。
關於音樂強弱，唐小星了解太多宏觀上的感念，一直以來她在演奏中也能做到讓老師時常稱讚的強弱變化。
可她具體是怎麼做的呢？音樂中的強弱具體是怎麼體現出來的呢？
一時間她還真找不到一個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確切答案。
「時間到。」
李安掐表叫停，王小虎的第一根本孟囿希第一個舉手。
「說說。」
孟囿希站起來：「李老師，用大力就是強，用小力就是弱。」
李安：「很好，還有嗎？」
孟囿希：「額，沒了。」
李安：「請坐。」
一頓，「孟囿希同學認為音樂中的強弱體現在用力，比如我們彈鋼琴的時候，用力按鍵音量就大，輕點按鍵音量就小，是這個意思吧？」
坐下的孟囿希點頭。
李安：「在我們鋼琴演奏的過程中的確如此，通過控制力量來調整音量的大小是最直接的手段，大家認可嗎？」
本來大家是想認可的，但是被李安老師這樣一問，一時間都有點不確定地感覺。
見大家露出猶豫模樣，李安示意大家放鬆：「沒關係，我們是在討論問題，你們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認可。」閆一涵率先表示她覺得是這樣。
隨後許家興劉子涵唐小星幾個孩子都表示了認可，只有王小虎遲遲沒有吱聲。
「王小虎，你有什麼想法？」李安問。
王小虎起身：「老師，我不知道怎麼說，就是您說過音樂始終是動態的，所以我覺得它的強弱變化不應該只是單純地通過某幾個音的強弱來體現。」
哎喲？李安不由眼前亮了起來，小崽子竟然能給出這樣一種解讀角度。
李安可以肯定他還沒有給王小虎講過這些，沒錯，王小虎的摸到了這個問題的正確方向。
「還有嗎？」
王小虎：「我還得再整理整理。」
李安：「請坐。」
順著王小虎的話，李安引導大家道：「王小虎提到了一個詞，動態。」
眾孩點頭，剛才他們聽到動態一詞時也都有了點感覺。
「音樂是動態的，它的動態體現在哪裡？可以是在音高上的，可以是在長短上的，也可以是在強弱上的。」
「有沒有道理？」
眾孩：「有！」
李安：「好，那大家有沒有發現，這一系列能夠體現音樂動態的元素是不是都來自音樂本身的進行呢。」
眾孩：「是！」
李安：「好，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先有音樂，才有動態變化。」
眾孩：「是！」
唐小星一瞬抓住了這個問題的關鍵，她想到了！
李老師的問題是音樂進行中，強弱具體如何體現。
如果換個元素來思考這個問題，音樂進行中，音高和長短如何體現，那麼這個問題就沒有了思考的價值，因為譜子上的高低和長短是固定的。
高音譜號的譜子上，第三間的音就是dol，怎麼彈它的音高也不會發生變化。
4/4的譜子上划著四分音符，那就是彈一拍，無論整體速度快慢它都是一拍。
唯獨強弱，無論譜子上標記著強也好，弱也罷，都是需要人為去控制，不像高低長短有一個絕對的標準參考。
弱（p）強（f）。
也就是說，音樂中的進行，強弱的體現是靠相對來體現的。
在一個標有兩個p的句子前，標有一個p的句子就可以理解成強，反之在標有一個f的句子之後遇到標有兩個f的句子，那麼標有一個f的句子就是弱。
一瞬，唐小星腦海中的強弱概念結合著家人老師們的解讀，徹底連通！
她懂了。
『來自唐小星的教學點+12』
我去12點？！
隨著眼前忽然飄起的一行小綠字，李安不由一笑，從數值來看，唐小星是徹底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過其他孩子可沒有這麼快的超前反應能力。
「來各位同學，豎起耳朵。」
李安說著坐到鋼琴前，「先聽一個音。」
「噹。」
李安用較輕的力量落指，鋼琴前盪起一枚輕柔的聲響。
「這是強還是弱？」
眾孩：「弱！」
唐小星沒有回答，因為沒有在音樂里的具體參照，她不能確定這是強還是弱。
李安接著連續用相同的音量彈了三遍該音，「請大家先記住這個音的感覺。」
說罷他單手演奏起電影教父插曲《溫柔的傾訴》中的一段旋律。
柔美的琴聲一出，王小虎整個人都酥麻了，這是什麼旋律，好有感覺。
不只是王小虎，每個孩子都被這瀰漫著西西里風情的旋律所感染，它是那麼唯美、那麼溫柔、那麼不動聲色的如同一根劃過心間的羽毛，讓人不敢呼吸，生怕將這音樂吹散。
隨著音樂來到終止，李安的食指穩穩地落在了最後的主音。
「噹。」
「噹。」
「噹。」
似曾相識的三個連續音再次回到孩子們的耳朵里。
「所以這個音到底是強還是弱呢？」
李安再次發問，隨著一連串的綠色教學點升起，來自王小虎+3。
孩子們：「強。」
這次孩子們整體回答問題的音量弱了一些，因為王小虎選擇了沉默。
王小虎也徹底明白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強弱。
強弱是相對的，他早該想到這一點，或者說如果老師再給他一點時間思考，他認為能想到這裡。
如王小虎所想，李安通過演奏溫柔的傾訴，讓孩子們在一開始先感受到比他之前彈的那個音更弱的音樂線條。
當孩子們代入到音樂當中，最後再聽到他一開始重複三遍的那枚音符，他相信孩子們會有所體會。
如此刻，孩子們推翻了前面的回答，將「弱」改成了「強」。
「在音樂進行的過程中，強弱永遠是相對的，它沒有高低長短的標準參照。」
說著李安從鋼琴前起身來到孩子們面前。
隔著如同彈幕唰唰飄起的教學點和師生指數，他環視一圈，確保每個孩子的注意力都在他這裡。
然後輕聲如剛才的音樂般最後強調：「強弱只能發生在音樂當下，它們相互依存，相互倚靠，」
「記住，沒有一個孤立的音可以存在於音樂中，音樂中也不可能出現一個孤立的音。」
說著李安舉起雙手張開，一頓微笑道：「靠我們的雙手。」
女孩子們在這一刻心間只有五個字，李老師好帥！！！
也就在這一刻，潛在生源列表裡上，忽得出現了唐采韻的名字，名字後面的數字為1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