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記事九：「種子扎心，抵達燕京」
從現場的氣氛來看，徐麗合理認為孩子們根本不想下課。
她心笑這群孩子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偷偷拜託她，讓她和李安說說，下午早點下課。
現在再看，孩子們分明早已忘記了中午的事情。
「老師您在彈一遍馬可那段跳馬啊！」
「下課下課，平板都沒電了。」
「老師我也有平板啊，我現在就可以下載！」
「下課下課下課，以後有機會再繼續行不行？」
李安不是不想講了，再講孩子們就吃不消了。
就算是做遊戲，做遊戲也得有個度吧。
「好了好了。」李安連哄帶騙地讓孩子們安靜下來，「聽我說，想繼續上作曲課，ok，等你們什麼時候把四小節擴充成十六小節，咱們再繼續講。」
就在這時，過道里一陣騷動，李安望去一樂，心說您又來啦。
售貨員怎麼能忘記十二號車廂，一下午他來來回回三趟了，每每經過，見這邊都在上課。
下一站他就到家了，後面的貨就不是他賣了，所以能賣一包是一包。
實在不行，一百十包就十包吧，售貨員想著，和李安來了個了靈魂對視。
售貨員停下咧嘴：「來點，再不來我就下班了。」
李安什麼都沒說，張開雙手，伸出五指。
售貨員無奈笑道：「行，那就十包。」
李安哈哈一笑，剛拿出手機準備掃碼，徐麗從褲兜里把準備好的一百元現金拿了出來。
見狀李安收起手機，「孩子們，咱們東西太多，就不管小劉了，一人兩包拿好，謝謝大叔。」
孩子們開心地從售貨員大叔手裡接過，一人兩包，一人一句，「謝謝大叔，謝謝老師。」
孩子們叫得多甜，叫得售貨員心裡非常舒服。
只是最後到了小車，小車接過之後，「謝謝大叔，可您上午說買三包送一包的。」
李安：「.」
一瞬，整個隔間安靜了下來。
馬可臉紅了。
小北和王小虎驚了！
季洋心說老師已經夠狠了，小車更狠啊。
徐麗倒是饒有興緻地在一旁看著。
售貨員大叔也是沒想到最後這個小姑娘還能來這麼一句，不過被孩子們叫得開心，再加上他也馬上到家了，開心，「三包我送不起啊孩子，這還有一包拆封的試吃品，送給你好不好。」
小車想了想：「兩包。」
大叔皺眉：「一包。」
小車齜牙：「大叔您真好。」
哎喲，這叫的甜的喲，售貨員大叔多給了小車一包不說，把試吃裝的也給小車了。
售貨員大叔離去，孩子們把小車圍在中間，雀躍得像是打了一場勝仗。
小北：「琳琳你太厲害了！」
李安看看季洋，季洋看看徐麗，徐麗又看看李安。
三個大人都笑了。
到底是不同環境長大的孩子，遇事的反應真是不一樣。
小車把試吃裝的果子平分給了所有人，包括她的老師和徐麗阿姨。
「走，把你們的貴重物品都帶好，晚飯咱們去餐車吃頓大餐。」
「yeah！！」
臨走前，李安叮囑隔壁的大爺大媽幫忙看下他們的鋪，老兩口樂呵著讓他帶孩子去就行了。 -
火車的魔力對大人無效，只對孩子生效。
就說今晚這頓飯，勉強也只能被李安稱為不太可口。
要直白點說，真心難吃，第一口菜吃下，李安就覺得交了智商稅。
菜價倒還好，但量很小
可孩子們，天哪，一個塞著一個吃，就好像中了什麼魔法。
所以到了最後，李安覺得這錢也花得也算值得。
七個人點了六個菜。
加主食一共花了二百六。
飯後徐麗和孩子算了下賬，「我們七個人平均每人37塊，有什麼問題嗎？」
眾孩：「沒有。」
馬可：「阿姨，我媽到底在你這存了多少錢啊。」
徐麗笑：「放心，夠你花的。」
馬可：「嘿嘿，到時候去博物館的時候我還想買個航模。」
徐麗：「只要你媽媽同意，三個你都可以買。」
馬可握拳一揮：「yeah。」
徐麗接著馬可的話和孩子們又頂住了一番，「想買什麼東西，直接找阿姨，記住了嗎？」
眾孩：「記住啦。」
回到十二車廂，孩子們終於來到了自由活動時間。
本來說好的打牌已經不香了。
馬可和王小虎想叫著小北小車開黑，可小北和小車兩人早就說好到時候在火車上要看部電影。
見狀兩個男生直接在馬可的鋪上盤腿一坐玩了起來。
季洋把下鋪自己的譜讓給了兩個小女生，自己跑到小車的鋪上找小舞聊天去了。
李安和陳璇通了個電話，兩人相互交換了一下今日行程。
「夜裡帶孩子下車小心點。」陳璇叮囑。
李安：「放心吧，吃飯的時候陳老師還給我發信息，讓我到站直接打電話，估計接車的人提前一小時就到了。」
陳璇：「嗯吶，去陪孩子們吧，我再練會笛子。」
李安：「明天中午我抽空去找你一趟，咱們吃頓飯。」
陳璇：「你別勉強，而且我這明天的大師課時間也還沒有定，不知道安排到幾點。」
李安：「行，那你先練，晚上再說。」
打完電話李安回到車廂，「喲呵，看什麼呢？」湊到兩個姑娘旁邊一看，「機器貓啊？」
小車嬉笑，小北直接問：「老師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看呀？」
李安：「我不愛看動畫片，你倆看。」
說著又湊到王小虎旁邊，屏幕上王小虎正在復活中，「怎麼又死了，0-3-4，你這關羽不行啊。」
王小虎要氣死了：「太卡了！」
李安樂：「卡你別玩啊。」
逗四個孩子玩了一會，李安站起身，「季洋。」
小季摘下耳機坐起：「老師。」
李安湊近：「一會你下去，讓小虎媽媽去躺會，然後你看著點他們，就讓他們在床上玩，別到處亂跑，我上去躺會，有事你叫我。」
小季：「好的老師，您快休息一會。」
硬熬了一天，李安也是累的夠嗆，上床沒一會兒睡著了。
他再次聽到轟轟隆隆聲音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結果放下手機一轉頭，什麼情況？
馬可怎麼睡在了王小虎的鋪上。
下床一看，季洋小北車琳王小虎還有徐麗五個人正在玩大富翁。
季洋說馬可剛才喊困，自己就上去睡了。
「嗯，你們和徐阿姨再玩會就行了，今晚爭取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下了火車我們就該忙起來了。」
又玩了沒有兩回合，季洋提議讓老師和徐阿姨早點休息，「咱們洗漱吧？」
孩子們很懂事，紛紛放棄了他們擁有的「巨額」財富，提前結束了本輪大富翁遊戲。
洗漱歸來，李安與孩子們道了晚安：「安心睡，到站我會提前叫你們。」
徐麗：「小虎，今天晚上你去上面睡，讓老師睡下面。」
「沒事徐姐，」李安話沒說完，王小虎已經爬到了扶梯上，「老師晚安，老媽晚安，季洋師姐晚安，小北晚安，車琳晚安！」 -
待到孩子們再次睡去，李安和陳璇聊了會兒天，最後約定好明天先各忙各的。
23:32火車經過鶴市抵達安揚，利用停站的六分鐘，李安下車抽了根煙。
回來洗漱了一番，定了四點半的鬧鐘也隨著睡去。
呼嘯的列車已經徹底進入北方腹地。
平靜的一夜悄然過去。
窗外黎明剛剛到來，某鋪忽然動了一下。 -
窗外蒙蒙亮起，李安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坐起，正用腳代替眼睛找拖鞋。
「老師~」
「你怎麼不睡了？」聽見小車的聲音，李安忙望去，過道窗邊坐的身影可不就是小車么，拿起手機一看，也快四點半了，笑問：「睡不著了？」
小車：「嗯吶，有點興奮。」
李安：「呵呵，等我上個廁所。」
從衛生間回來，李安坐到小車對面，「出來玩開心嗎？」
小車點頭：「開心。」
李安笑：「想家嗎？」
小車點頭：「也想，老師我想問你個問題。」
李安：「嗯，你問。」
小車：「昨天下午你說到時候要和別人比視奏，是比誰彈得熟練嗎？」
李安：「對，有什麼問題嗎？」
小車：「可是你說不能想著去和別人攀比技術。」
李安明白了，反問：「有沒有這樣一種情況，如果你視奏的時候不想著去和別人比較，只注重視奏給你帶來的體驗和快樂？」
小車想了想，「就像參加比賽，不去想結果，在舞台上一心彈自己的鋼琴就好，老師我想的對嗎？」
李安：「對，把評判交給評委，你需要做的就是彈你想彈的東西。」
小車：「謝謝老師，我明白了。」
既然都說到這了，李安倒是也想問一個問題。
吳復生來蓉城那段時間，兩個人吃了頓飯，聊了好多，在聊到評委打分要不要手軟的時候，兩人說到一個問題。
吳復生問李安：你小時候就不想當第一？
這個話題是從給小車在蓉城杯上打分來的，李安沒回答，但是他還真是不想。
可回到吳復生的前一個問題：人家孩子想不想？
李安還一直都沒有問過小車。
片刻。
「小車，老師問你，蓉城杯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要去爭什麼？」
小車誠實回答：「我想爭第一。」
幽暗的車廂里，孩子的眼睛是猶豫的。
聽著小車的回答，看著小車的眼神，李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接著問下去。
孩子的想法錯了嗎。
也沒錯。
等孩子再大點吧。
「老師，你不希望我得到第一名嗎？」
「老師當然希望。」
過了一會，「但是老師更希望，嗯——」
李安內心無比糾結地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他覺得這一刻對小車無比重要。
他了解這個孩子，會記住他的每一句話，並藏在心裡。
回想一下自己的過往，李安真的希望小車能打贏未來的每一場比賽。
可孩子真的要從現在背負起這個責任么，或者說，這是小車學琴的責任嗎？
還是說他只是為了在小車身上彌補他的遺憾？
李安忽然覺得自己挺可恥的。
孩子只是喜歡鋼琴，喜歡彈鋼琴。
「嗯——」
「老師更希望你能從鋼琴中感受屬於你的快樂。」
說完李安心裡一松，「所以以後不要再去想什麼比賽的結果，比賽就是一場鍛煉，比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了別人的優點，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看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和你一樣熱愛鋼琴的人。」
聽完老師後面這番話，小車忍不住內心激動了起來，漸漸的，她的眼神不再猶豫。
蓉城杯過後，她時常在想老師是不是希望她得到這個第一名，因為從老師談及這個問題時的口氣語氣表情，她能感受到老師是希望她得到這個第一名的。
但是老師又告訴她，音樂是快樂的，不該去攀比，去競爭。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都來自老師，她最敬愛的老師，所以她陷入了矛盾。
但是這一刻，她不再矛盾。
「老師我記住了。」小車像每次上課聽懂一個問題時那樣，點了點頭。
李安也微笑著帶你投回應：「無論未來你聽到好的評價或是不好的評價，記住，這些永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小車咧嘴：「享受鋼琴的快樂。」
師生二人大拳小拳一碰，皆是輕嘆一口。
然後又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第二隔間，徐麗無意偷聽師生二人的對話，可車琳下床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
臨近下車，她也睡不踏實。
她聽得出李安的矛盾，對於這樣一個具有絕頂天賦的孩子，她能理解李安的矛盾。
孩子還小，內心埋下什麼樣的種子，未來就可能開出什麼樣的果實。
對於李安最後那段話，她想點個贊。
「小車，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麼想在蓉城杯拿到一名嗎？」
「我想給老師爭光。」
徐麗笑了笑，她不知道李安此刻的內心感受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只聽一陣手機鬧鐘響起，「你啊你，哎嗨，哎哎，行了，老師也記住了，嗯，去叫小北吧。」
「嗯吶。」
「小北起床啦，我們馬上就到燕京啦。」
隨著小北迷迷糊糊睜開眼，兩分鐘后，三號隔間沸騰起來。
「尊敬的旅客，前方到站燕京站——」
燕京，他們來啦！！！
可是。
「馬可，我襪子呢？」
「琳琳，你見到我的發卡了嗎？」 -
火車站外，袁小魚打了個哈氣。
接著手機響起，看到來電號碼，她一瞬打起精神。
「喂，李老師。」
「袁老師辛苦，我們下車了。」
「客氣，我就在東廣場等你們。」
十五分鐘后。
袁小魚遠遠看到一伙人，大人孩子一行七位。
打頭的可不就是李安。
蓉城幫，率先抵達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