鞦韆與手，九十九
勝利街小學。
操場。
「茄子！！！」
六年級八班的嗓門明顯壓住了剛才六年級七班的。
孩子們一個個笑顏如花，生機勃勃。
攝影師抓住這一瞬間，連續按下快門。
車琳盯著攝影師，她猜自己此刻笑得一定不太好看。
班主任宣布解散之後，車琳收起嘴角，從凳子上跳下來，找了個陰涼處坐了下來。
一會還要拍一個級部合影。
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小小鏡頭怎麼盛得下幾百個人。
不過她也沒有興趣知道。
總之還能繼續在校園裡待著就行。
心裡想著老師到哪了，車琳又望向校門口。 -
第三節課的下課鈴響起，最後一個班級也拍完了。
「車琳。」一個同學走過來，「該拍大合照了。」
「嗯。」車琳跟著八班的大部隊重新走向操場，一路周圍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她覺得今天大家都好興奮。
她沒什麼感覺，單純地只想喝冰水。
最近這段時間已經沒有辦法判斷哪天最熱了，她只希望不是明天。
「茄子！！！！！！」
學校門口，李安還沒下車就隔著封閉的車窗聽到了操場方向傳來的動靜。
還好趕上了。
下車之後，李安一路小跑快速來到操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一模一樣的校服，這去哪找車琳？
李安正打算找個同學問問六年級八班在哪，這時一個參加合唱團的小胖孩主動送上門，「李老師您好。」
「你好，」李安接著問道，「車琳他們班在哪？」
「那！李老師！」小胖孩激動地指向人海，「那根藍色旗杆旁邊就是八班。」
李安：「謝謝。」 -
而此刻車琳遇到了一點小困難，那個暗戀她的男生正背著手遠遠朝她走來。
她正準備快速繞開，一瞬停下腳步，目光穿過男生，露出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李安心說運氣不錯，一過來就看到了車琳。
忽然李安放慢步伐，車琳被一個男生攔住了，男生背在身後的手裡還攥著一個信封一樣的東西？
皺——眉——
接著加快步子走過去。
男生：「車琳，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李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這特么的周圍那麼多人，也敢？
一點都不像他小時候，和女生穿個紙條都會臉紅一上午。
「說，正好我也聽聽。」李安停到男生旁邊，和小車一個目光交匯，他就懂了，轉身靠到了車琳身側。
小男生的注意力剛才都在車琳身上，根本就沒注意到身後有人，瞬間被嚇懵了。
再一看是車琳的鋼琴老師，整個人都麻了，手裡的信封往身後藏都慢了半拍。
「說話，你要說什麼？」李安笑得很親切。
一旁小車心裡要笑死了。
小男生此刻只想逃離這裡，但他雙腿像是長在了跑道上。
「不說就去辦公室。」
小男生開始瘋狂搖頭。
見周圍開始有人圍過來，李安也不想當焦點，便對小男生說道，「再有下一次，昂。」
「走。」
小男生如釋重負，轉身在跑道上跑出了百米衝刺的感覺。
「慢點孩子。」
李安對著小男生的背影喊道。
轉臉帶著小車離開了操場。
「老師，我得回去上第四節課。」
「你先去上課，下課我們在這集合，一會我給你爸打個電話，中午我帶你在外面吃。」 -
「喂，祁校長。」
李安給老車打完電話又給老祁打去電話，正好利用等車琳的時間，他想看看下學期開課的教室。
老祁：「你找王老師，他沒課。」
王老師正在辦公室寫這學期的工作小結，接到李安的電話立馬趕來。
兩人教學樓門口匯合，王老師帶李安來到後面的多媒體樓。
一樓還好，路過的教室里都有各種設施，門牌上都標有實驗室，計算機教室等等。
可從二樓開始，從東走到西，隔著透明窗戶看，教室里地面上全是塵土，有的教室連黑板都沒有。
停到二樓西口，王老師繼續說道：「按照您這邊提供的課程科目，學校這邊決定把整個二樓作為未來的音樂素養課教室來使用。」
接著解釋，「教室肯定是要重新收拾的，祁校長那天開會還說了這個問題。」
李安：「我看有的教室還沒有黑板。」
王老師：「李老師，咱們把每個教室都轉轉，你看都需要配備點什麼設施我記錄一下。」
李安點點頭：「好。」
教室的問題可馬虎不得。
每個教室必須要有黑板，足量的譜架和凳子。
其他教室可以沒有鋼琴，但是合唱教室必須要有鋼琴。
「王老師，你看這裡。」
李安指著講台旁邊的牆面，「電線只纏了點膠布，然後就在外面露著，這太危險了。」
王老師：「李老師你放心，到時候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安全問題大過天，李安作為負責人，必須要把安全問題放到最前面。
一圈轉下來，王老師把李安提出的所有問題整理好發到了李安手機上，「李老師，回頭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到時通知我就行。」
李安：「辛苦了。」 -
從綜合樓出來，李安揮別王老師，沒過幾分鐘，下課鈴就響了。
李安帶小車在學校門口附近轉了一圈，小車說想吃個麻辣燙。
想吃就安排唄，給孩子吃得那叫一個香。
「滿嘴都是油，快擦擦。」
李安就點了點蔬菜粉皮之類的東西，小車碗里那五花八門五顏六色的什麼都有。
「這麼好吃嗎？」李安不解，按說家裡開飯店了的，不該啊。
「好吃啊老師，太好吃了。」小車超喜歡吃。
「比你爸做到還好吃？」李安又問。
「比我爸做的麻辣燙好吃多了。」小車如實說道，「老師，我爸從不讓我吃外面的麻辣燙。」
一聽這話，李安品了品，頓時更沒胃口了。
老車肯定是知道些什麼。
午飯過後師徒二人回到學校。
中午的校園安靜許多。
小車終於等到這一刻，開啟導遊模式，沿著校門左手，興高采烈地給老師講各種小故事。
比如轉到操場的時候，她領老師來到一棵樹下，告訴老師她二年級的時候在這過一顆花生。
轉到辦公樓門口，她告訴老師她三年級的時候在這裡，被數學老師當著好多同學的面撕過大本。
轉到快樂園地，小車快速向前跑去，停到一個大架子下面轉身，「老師！我們盪鞦韆吧。」
李安今天捨命陪徒弟了，這可是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
二人各自坐到了一個鞦韆上，眨眼的工夫，小車就高高盪起，反觀李安老師，還得不停的靠腳菜地借力。
借也借不了多少，抬起腿之後，鞦韆換兩下就沒力了。
這時再看小車，已經站在鞦韆板上，呼呼呼的，盪到最高點的位置時，整個身體都快和沙地平行了。
李安覺得太危險了，也不敢大聲喊，怕驚到小車，於是輕聲慢道：「車琳，你先停一下。」
小車聞聲卸力，待到鐵鏈沒了勁，便從鞦韆上一躍跳。
「老師！」
「哎喲，」李安嘖嘖道，「不小個姑娘了，你也小心點，多危險啊，以後不能再這麼玩了。」
小車摸摸鼻子，她想說一點也不危險，但她聽老師的話。
「老師，你坐好，我來推你。」
鞦韆上的李安：「哈？」
不待他反應，小車已經跑到他身後，「老師，握好了嗎？」
接著李安就覺得鞦韆緩緩擋了起來，他不敢動，因為後背感受到了小車在用力推他，「你慢點昂，別被撞到了。」
小車可是鞦韆老手，每次把老師推出去，她就會立馬躲到一邊，然後等老師盪回來她再從後面推。
別說，小車推得還挺舒服，李安能感覺到一絲耳邊的涼風。
「車琳，平時沒少來這玩鞦韆吧。」
「嗯啊，」小車一把又將老師推出去，「以前一下課我就來這兒，如果沒人占著我就玩。」
李安：「和同學一起玩唄，你推我一會兒，我推你一會兒。」
「以前沒人和我玩，」小車又一把推出去，這次她使出渾身力氣，把鞦韆推得老高，揚聲問：「老師！好不好玩！」
鞦韆剛剛盪起，李安望著天空輕輕一嘆。
片刻，「好玩。」
聽著身後開心的笑聲，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鞦韆再次擋回來，李安用腳剎車，揚起一片塵土。
「怎麼了老師？」小車問。
李安從鞦韆上下來，轉身笑道：「該你了，我推你。」
小車：「啊？」
接著紅撲撲的小臉爬上興奮，「我還沒被推過咧。」
鞦韆高手小車同學緊張地坐到鞦韆上，屁股下面上是長了刺一樣，蹭來蹭去。
「抓好。」李安提醒著，見小車雙手抓穩，從後面輕輕扶著小車的肩膀向前推出。
小車只覺鞦韆自己動了起來，好神奇的感覺。
片刻工夫，小車的笑聲便傳遍了整片遊樂小天地。
時而哈哈哈，時而咯咯咯，時而帶著點點驚呼。
聽著小車各式各樣的笑聲，李安心裡好受多了。
像是玩夠了鞦韆，小車申請的口吻詢問道：「老師，我們能去那邊玩一會嗎？」
李安揚起嘴角，「走。」
一個學校的娛樂設施有個什麼玩頭？
還真別說，小車能玩出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花樣。
烈日下，師生二人在沙堆里玩瘋了。
李安沒細算，大概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裡，他手機里多了三十多張照片。
玩累了二人就坐到樹蔭下喝吃飯剩下的飲料。
小車今天話格外多，不過李安愛聽。
講著講著，小車不知不覺把她在勝利街的六年學習生涯講了一遍。
其實也沒幾件事。
講完之後小車忽然有種自己小學要畢業的感覺，和上午拍照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老師，你小學畢業的時候有沒有捨不得學校？」
「我的小學和初中都在一個學校，」李安回憶道，「小學在一號教學樓，初中在三號教學樓。」
小車哦了一聲，目光又回到腳尖附近的一群螞蟻，爬來爬去的。
李安：「怎麼，捨不得這裡？」
小車點點頭：「有點。」
在中午之前小車都沒有這種感覺，而此時此刻，望著陪伴了她六年歡樂園地，一想到以後再也不能一下課就來到這裡，她心裡有點傷感。
「老師，我可以再帶你去一個地方嗎？」小車問。
李安起身拍拍屁股：「走！」 -
李安一路跟著小車爬樓來到六年級八班的門口。
前後門都是鎖的。
李安正撓頭，怎麼中午還鎖門呢？他小學班級從來不鎖門。
就在這時，只見小車如同一隻靈活的小猴，扶著窗檯一蹬腿，直接上了窗檯。
「你幹嘛！？」李安下意識快速伸出手，結果都沒碰到小車，小車半個身子就翻進了窗戶。
接著咚地一聲，教室里傳來雙腳落地聲。
「你學鋼琴可惜了！」
李安搖著頭快速往前門走去。
「老師！」一聲老師他回頭，車琳已經從後門探出頭。
「很好。」李安轉身回到後門，進門前他四周環顧了一下，沒有攝像頭。
「老師，這是我的課桌，四年級搬到這裡我就一直坐在這。」
小車的座位在靠內窗的最後一排，還算整潔的單人單桌。
李安忽然一愣，目光落到了木頭桌面上。
他走近歪頭彎下腰。
桌面左角區域是一幅畫？
是一幅畫嗎？
李安越湊越近，是一幅畫。
那個由幾個大方塊組成的東西應該是一台鋼琴。
「鋼琴？」
「嗯。」
李安接著看向鋼琴一旁，是一個小女孩？
是，扎兩小辮。
不是這兩條小辮李安真不敢確定。
「你？」
「嗯。」
最後李安看向小女孩旁邊的那個胳膊比腿還長的大人。
確實是大人，小女孩的頭才到這個大人的腰部。
看著看著李安笑了起來，李安笑，小車也跟著笑了起來。
片刻。
「這是誰？」
「是老師。」
「哪個老師？」
「李老師。」
「什麼時候畫的？」
「鋼琴是四年級搬到這裡時畫的。」
「你是什麼時候畫的？」
「和鋼琴一起畫的。」
「那李老師呢？」
「是上學期畫的。」
「來，你也比個剪刀手。」
小車學著老師在桌面上比了個yeah。
李安另一隻手拿出手機對焦，拍下了這幅簡筆到不能再簡的畫，還有一大一小兩隻帥氣的手。
小車收回手，低下頭叫了聲老師。
李安：「嗯？」
過了一會，小車鼓起勇氣，「老師，你會一直教我彈鋼琴嗎？」
「會。」李安望著桌面上的簡筆畫輕輕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
「會，老師會一直教你彈鋼琴。」
午後的陽光灑在桌面上，畫里的世界，鋼琴旁，一大一小兩個人，他們的手被緊緊畫在了一起。
「老師，你不會騙我對不對？」
「老師不騙你。」
下一秒。
【車琳的師生指數提升至99】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