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的如果
今晚的蓉城，天空格外清澈。
月亮看起來像是一個香噴噴的金色大餅，可口極了。
至少一天沒吃飯的金佳琪這會兒還是感到有點餓。
聽著咕咕叫的肚子，她覺得故事果然都是騙人的，說什麼人傷心難過的時候不會感到餓。
或者是她不是真的傷心難過？
樂。
頭倚靠在車窗上，五光十色的城市掠影從金佳琪的眸子里一幕幕閃過。
她正看得出神，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猜是吳復生，她本不想拿出來再看一眼，可還是沒忍住。
一笑。
「媽。」
「剛看完比賽。」
「哈哈，幾個小盆友蠻有趣。」
「嗯嗯，知道啦。」
母女二人閑絮片刻。
「媽。」
「沒事。」
「我，我在計程車上呢，嗯，身體有點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他還有點別的事，嗯嗯，來電話了，不說了，到了給你發信息。」
金佳琪沒有撒第二個謊，確實來電話了。
看著吳二缺的備註，她發現自己究竟都忘了是什麼時候給對方改的這個備註，好像是初二。
冬天來著，還是春天，反正這貨幹了一件事情把自己氣得不輕。
哈。
待到對方掛了，她將手機關機扔回包里。 -
比賽現場。
最後一位登場的小選手正在演奏舒曼為少年所作的奏鳴曲，
旋律優美，使聆聽者能從中聞到一絲雨後的清新味道。
客觀來說，孩子曲子選得不錯，彈得也不錯。
只是很遺憾，差了點運氣，抽在了大魔王的後面。
的確，車琳最後一刻用盡了全身力氣，也榨乾了現場觀眾的所有情緒。
再沒美味的東西，也實在沒肚子吃了。
所以比起聆聽第十位小選手的演奏，大家此刻更需要一點茶餘飯後的休閑。
比如，今晚最後究竟是誰能從六名評委手中拿走本屆少年組的金獎。
有人覺得是蔡豐年。
別的不說，一個孩子能把莫扎特奏鳴曲彈到這個程度，太不容易。
別光整動靜大，這鋼琴比賽，對吧，又不是大力士比賽。
那有人覺得是趙夢甜。
孩子一出場就是小鋼琴家的感覺，演奏流暢，嚴絲合縫，有邏輯，技術層面沒得挑，情感表達也到位。
不是不能選莫扎特，可這比賽啊，你選了莫扎特，你就得承擔風險，什麼是莫扎特，那必須得做到情感和理智的高度統一，光把音符彈明白，那不算真明白。
有人覺得是車琳。
曲子簡單怎麼了，能把簡單的東西彈出不簡單的感覺，那才是本事。
又是莫扎特又是貝多芬，我看都一般，沒什麼感覺。 -
觀眾就是這樣，有懂得，也有不懂的。
看比賽就是這樣，你行你上啊，我不行我不上，我就BB怎麼著。
反正我說了也不作數，人家專業評委在那坐著呢。
等唄，一會看看誰打臉。
不然怎麼說十號小選手值得同情呢，他在上面彈，他的演奏還沒有結束，可下面的觀眾已經開始在心裡擬定誰是冠軍名單了。
可誰的名單里都沒有他。
這就是現場比賽，很殘酷。
有實力，才能讓人多看一眼，才能讓評委多看一眼。
此刻，六位評委看起來都挺專註。
六雙眼睛都齊齊地盯著舞台，但是沒人知道他們腦海里都在想什麼。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待到這位小選手彈完那一刻，那留給他們的時間就只有短短几分鐘了。
他們必須要給出每一位選手的成績，然後由公證人員匯總，計算出選手的最後得分。
然後直接現場公布成績。
所以今天到場的觀眾都不用等結果。
不過要想看這頒獎儀式，得等到下個月了，等其他兩個組別的比賽都結束，到時會一個專門的大型頒獎典禮。
「嘩————」
激動人心的掌聲響起。
這掌聲真不小，遠比車琳出場時的掌聲大得多。
完成比賽，十號小選手鞠躬下台，為今晚的比賽階段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頓時間，整個音樂廳騷動起來。
還好主持人即時上台，「請大家配合保持維護現場秩序，我們的評委組正在做最後的給分。」
「請大家」
重要的話重複三遍，配合著場控工作者過道里來來回回彎腰叮囑。
哎，一時間音樂廳又安靜了幾分。
可比賽階段到底已經結束，擋不住大傢伙的竊竊私語啊。
「魏主任，那個彈帕格尼尼的小女孩不錯。」
「孩子今晚發揮不錯。」
「魏主任，」吳麗娟輕笑，「是您的學生嗎？」
魏三碗：「不算是。」
吳麗娟：「看來您認識這個孩子的老師。」
一頓，「我想認識一下這個孩子的老師，給個方便？」
魏三碗似笑非笑地搪塞道：「吳院長，您這不是為難我嘛。」
吳麗娟不想繞了，「魏主任，月底我們附中招生，今年鋼琴專業擬定招十五個，老鄭主持，他年前退了，調去附中當教研主任。」
「我呢，可以直接給車琳一個保送名額，再加三年全額獎學金。」
「這孩子我很喜歡，老鄭肯定也喜歡。」
吳麗娟剛才一開口，魏三碗就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他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開出的條件也真是誘人。
老鄭那可是培養出伊麗莎白大賽冠軍得主的老教師，俄國教學那一套運用得爐火純青。
魏三碗猶豫片刻，「那我也不瞞你說了，吳院長，這孩子是李安的學生，話我可以幫你帶到，但是孩子家裡情況比較特殊，我估計這事最後得辜負您一番心意。」
原來是李安的學生，吳麗娟點點頭，她再說下就顯得有點硬挖牆腳，但她是真的喜歡車琳，「那就麻煩魏主任，正好我這兩天也不著急走，有動靜的話，我隨時都有時間。」
魏三碗心嘆，他倒不是有什麼不滿意，老吳這個人惜才，圈裡人都知道，車琳要能去津院附中跟著老鄭學幾年，也真是個這個孩子的造化。
只是這事操作起來難度不小，首先孩子家裡條件很一般，還是個重組家庭，兩個大人都忙著侍弄小店，就算是孩子想去，可誰陪孩子去呢。
才初一，不能沒人陪。
再者李安願意撒手嗎？
「魏主任，這些只是我的個人想法，沒有勉強的意思，往後說，孩子只要願意，津院大門隨時向她敞開。」
魏三碗一邊替李安和車琳一家道謝，一邊心嘆，什麼時候蓉院附中才能支棱起來。
他媽的，不想到這事他都不生氣。 -
「媽你別急。」
王小虎生怕老媽等急了，但他真的必須得等個結果，不然他今晚都沒辦法睡覺。
徐麗樂：「我著什麼急，是你著急吧。」
王小虎移開目光，「我才沒有。」
「好好好。」徐麗揉了揉眉心。
沒有？就是看個比賽，出門前還要洗個頭，還要換身衣服。
真當你媽是傻的？
老實說，把之前的種種跡象結合在一起，徐麗有點頭疼。 -
「陳姐姐，琳琳能贏嗎？」
「不好說。」
「啊啊啊，好緊張怎麼辦，感覺比我藝考出成績前那幾天還緊張。」
「安啦安啦，話說你還要在集訓班待幾天？」
「明天上午收拾行李，中午我爸來接我，最後半個月就在家啦。」
「感覺一下就要高考了。」
「是啊，趕緊考完我就解放了。」
「小舞最近如何，復讀的事情考慮好了嗎？」
「她決定不考金陵了。」 -
方正的情緒剛平靜下來，接著齊國娟一句話又讓他重新緊張起來。
「壞了。」
看到吳復生的微信消息，齊國娟接著給金佳琪去了個電話，對方果然關機了。
接著她面色嚴肅地拿起包就要離開。
「別急，怎麼了？」方正跟著站了起來。
「琪琪不見了。」齊國娟話音落下，人已經衝進過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正屁股後頭跟著連聲給周圍的人道歉。 -
音樂廳門口，老湯一邊安撫著吳復生一邊給酒店前台撥去電話。
吳復生已經慌得滿頭大汗，整個人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握著手機來迴轉個不停。
冷靜。
冷靜。
和金佳琪認識了十四年，他第一次體會到失去的感覺。
他覺得老湯說得對，自己就是個傻逼。
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金佳琪。
「退房了？什麼時候退的？」
一旁老湯的反問讓吳復生腎上腺飆升到極點，一把搶過電話，只聽前台工作人員說：「下午五點十七分退的房。」
「她，她去哪了？！」吳復生儘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哆嗦。
老湯一把又搶回電話，腦子呢？
接著點開免提，「不好意思。」
三個人已經在這家酒店住了半個多月，和三個前台早已熟絡，老湯想了想，直接問道，「那她的行李呢，她是帶著行李離開的嗎？」
工作人員：「金小姐下午退房之前把行李打包發了快遞。」
吳復生、老湯同時發問：「發到哪裡？」
工作人員：「抱歉，這個我當時也沒留意，她好像說了一個什麼巷子，三個字的。」
文景巷！老湯吳復生抓住了重點！
只聽工作人員接著說，「金小姐是自己聯繫的快遞人員，我只記得她是先在大堂發了快遞，然後上樓大約待了十分鐘，接著就下來退房了。」
老湯：「你還記得她寄的什麼行李嗎？」
工作人員：「兩個拉杆行李箱，一個大的一個小的，顏色記不清了。」
老湯：「她退房的時候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工作人員：「沒說什麼，我當時還挺納悶，因為你們這三個房間都是到後天，我想著她可能有什麼事要提前離開，也沒有多問。」
老湯：「謝謝。」
工作人員：「不客氣，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聯繫我們前台。」
老湯：「如果你們見到她回來酒店了，第一時間給這個電話通知一聲，麻煩了。」
工作人員：「好的，交班的時候我會叮囑。」
這邊老湯還沒掛電話，齊國娟和方正兩人一前一後風風火火地從劇場樓跑了過來。
「什麼情況？」齊國娟上氣不接下氣，人還沒停下就遠遠向吳復生問道，「你倆吵架了？」
老湯接過話：「這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本來我們仨一直都在聽，車琳上場前，三爺說去衛生間，結果回來的時候車琳已經上台鞠躬了，她就沒方便進來，那會兒她還在音樂廳門口，我們都看到了，結果車琳彈完，她人沒回來，音樂廳入口也沒人，吳復生就出去找，找一圈沒找見，就給她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正在通話，第二個電話直接關機。」
方正：「有沒有可能是她的手機沒電了。」
齊國娟：「不可能，我就沒見她手機電量低於過50%。」
方正：「或者她身體不舒服提前回酒店了？」
老湯：「我們剛和酒店聯繫過，她下午五點多自己退的房，行李打包發了快遞。」
方正：「有計劃的。」
一頓，「那有沒有可能和她接到的那個電話有關。」
老湯嘆：「不知道，我們現在只有這麼多信息。」
齊國娟見吳復生低頭拿個手機不吭聲，火直接上來了，她可以肯定琪琪忽然玩消失肯定脫不了吳復生的關係。
正準備開槍，只見吳復生收起手機朝著學校大門飛奔而去。
老湯一愣，「你去哪？」接著跟了上去。
齊國娟第二個跟上，方正擦擦額頭跟著齊國娟屁股後頭再次跑了起來，他恨自己晚上為什麼沒有吃點飯。
三人跑到大門前的時候，吳復生正在和門口的保安比畫手。
「對對，白裙子，短髮。」
保安點點頭：「好像是有那麼個姑娘，上了個計程車。」
「謝謝您。」吳復生轉身看向齊國娟，揚聲急速道：「娟姐，路上給你解釋，送我去天蜀機場！」
三人都被吳復生嚇得一愣。
「你們等我。」
齊國娟回過神第一時間向對福林酒樓的停車場跑去。
「你們不用等我。」
方正緊接著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跑去，他又後悔了，為什麼下午把李安和小琳琳放下之後要把車停那麼遠。
校門口只剩下吳復生和老湯二人焦急地等待著。 -
同一時間，比賽現場，評委席的工作已經到了最後階段。
除了霍曉東，其餘五名評委已經封存提交了自己的成績單。
沒有時間再給霍曉東考慮了，他提筆，最後腦海里閃過了趙夢甜的笑臉，接著在車琳的名字後面寫下了一個95分。
提交。
兩名公證人員在拿著六個信封，在現場所有人的注目下走上了舞台。
現場陷入安靜。
左手的公證人員先拆開了郜林的封信。
印有十人名單分數的表格中，車琳的名字後面赫然寫著『100。』
統計合分開始。 -
今晚的蓉城，天空格外清澈。
車琳躲在一間休息間里，隔窗望著天空，月亮很漂亮，只是她不知道好久才公布成績。
她剛才回到後台聽兩個工作人員叔叔說到這次比賽的獎金的問題。
其實車琳一直都知道這個比賽有獎金。
車琳本沒想過為了這三千塊而去拼盡全力，但現在想想，如果.
如果真的能拿到這個獎勵，應該能幫家裡分擔些壓力吧。
想到這裡，她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向夜空許下了一個小小心愿。
如果的話
她只給自己留下一百塊就好。
就一百塊。
月亮奶奶，拜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