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搞清的一件事
「美麗姐早啊。」
大廳前台，正在淘寶給娃兒看秋裝的王美麗你抬起頭，正見李安從電梯方向走來，打趣道：「難得休息幾天，不陪小陳出去玩玩，又來練琴啊。」
系列音樂會結束之後，李安和陳璇正在談對象的傳聞就在整個昱東不脛而走。
「她回老家了, 我剛從機場回來。」
對於傳言兩個人就當沒聽見，這就更加讓人信以為真。
兩人對此也無所謂了，反正都到了就差捅破那層窗戶紙的地步，還怕人說？再者這裡的工作環境不像體制內，沒那麼多麻煩事。
「哦哦，她老家哪兒的啊？」王美麗問。
「煙市。」
「您忙。」
和剛入職時一樣，和王美麗打了個招呼, 李安穿過前台大廳來到走廊, 接著朝秦勇辦公室走去。 -
『篤篤篤』
三聲敲門聲落下, 門內傳來一聲「進」。
李安推門而入，秦勇已經放下了放手裡的工作。
溫和笑道：「來坐。」
兩人面對面坐下。
秦勇：「聽盼盼說陳璇這幾天假期回老家了。」
李安點頭：「剛走。」
水燒開了，秦勇泡了兩杯茶：「你呢，這幾天不回家看看？」
「這邊還有課，抽不開身。」
這事李安還真考慮過，最近家裡老母親老問他辛不辛苦忙不忙，話里話外都是想他了。
從前他離家也不近，但每兩個月也都抽空回家看看。
忙不是借口，老爹老媽老的比日子過的都快。
只是馬上教師節了，鑒於眼下的特殊情況，他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你外面學生多嗎？」
秦勇不避諱，李安也不避諱：「就一個藝考生。」
「多久沒回家了？」秦勇又問。
「過完年就再沒回去過」，李安嘆，「秦校長您是本地人吧。」
秦勇點頭：「放假就別校長校長的了, 你和盼盼差不了幾歲, 以後就叫我勇哥就行了。」
「來嘗嘗。」他端起茶杯吹了吹。
片刻。
「李安，田宇留下你的學生只給你分了三個, 心裡有沒有意見。」
李安放下茶杯頓了頓。
「沒有。」 -
音樂會結束第二天，田宇的學生里，一名叫做李萌的孩子來申請退課。
第三天，還是田宇的學生，我的祖國八重奏二聲部章天來和六聲部陳雨桐申請退課。
往後三天里，又陸續有四名學生退課，其中包括了我的祖國八重奏里的七聲部黃如意和四聲部徐夢潔。
總計七人，全部是田宇的學生。
昨天早會上，秦勇只是一嘴帶過了田宇申請離職的事，多的一句也沒說。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田宇突然的病假、王靜雅的離職，現在再加上7個孩子的退課。
這背後的真相只有一個。
田宇幹了票大的走人了。
其實昱東的老人早就料到了這一天。
秦勇覺得自己儘力了，19個孩子留下了個12個。
也算是沒有太壞。
既然田宇已經走人，那麼留下的14個孩子的歸屬問題就成了鋼琴組的新問題。
慣例上，是由領導們商量，結合著家長們的意見來分配。
按資排輩，黃娟擁有優先選擇權。
但黃娟手裡學生基本已經滿了，除了主動提出申請想和她學的鄭博文外，黃娟再沒要一個。
還剩下11個孩子。
李安、林鵬飛、侯成三個老師分。
黃娟提議給李安五個，論功行賞, 李安這一個月來的工作業績大有目共睹。
然而秦勇卻否決了黃娟的提議。
昨天的會議上，當秦勇宣布只給李安分三個，林鵬飛和侯成每人四個時，連王盼盼都坐不住了。
下來眾人議論，李安什麼都沒說。
他也儘力了，雖然之前秦勇沒有說明為什麼八重奏的排練交給他，但他也隱隱察覺到了。
可以說他拿出全部精力，儘可能將八重奏以最完美的形式搬上舞台。
於工作任務，他做到了。
於八個孩子，他課上盡心儘力的講，課下群里一遍一遍的糾正孩子們視頻里的問題。
拿出了最專業的素質和最耐心的態度。
同樣儘力了。
可這個東西沒辦法說。
他能理解。
就像他要離開了，他相信小虎木子小劉小北這四個孩子都願意跟他走。
盡人事，知天命。
所幸他最在乎的車琳選擇留下來，進入了他的四號教室。
另外兩個男孩遲俞和馬可，他也很喜歡。
這就夠了。
至於比林鵬飛侯成二人少分了一個孩子，類似的問題上次秦勇在舞台上已經問過他一次了。
「沒有。」
李安如實說。
早在一開始秦勇就知道自己必定能晉級精品教師，還把八重奏的排練交給自己。
現在來看，這足以說明對方心裡對自己是有偏袒的。
秦勇點點頭。
他相信李安此刻的回答，同時心裡甚是欣慰。
李安通過了他最後的考察。
不驕不躁，心態平和，是他想要的那個強助理。
劉豐瑞的舞台表現足以說明李安的教學能力。
王小虎的舞台現場足以說明李安的編排能力。
教師考核舞台上的肖邦足以說明李安的演奏能力。
王盼盼昨晚和他一頓抱怨，說什麼對師哥不公平，這足以說明李安在社交場上的人格魅力。
他還清楚記的王盼盼第一天來可是給對方冷臉色看的。
他這個妹妹他太了解。
「李安，打算留在蓉城發展嗎？」
秦勇拋出了橄欖枝。
留在蓉城發展。
聰明人聊天不會追根問底，既然秦勇問了，他只用回答是或不是就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沒有回家的打算。」
李安想了想，「我挺喜歡蓉城這個地方。」
儘管這不是秦勇的想要的答案，但是已經決定招攬對方，他不可能就此而止。
既然對方沒有回家的打算，想留在外面自然是為了某個發展。
「對未來的職業規劃有什麼想法嗎？」
秦勇掏出煙給李安遞過去一根，李安接過，反手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給對方點著。
一口思考。
李安搖搖頭，苦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勇這個問題戳中了他。
眼下短期的計劃他有，但是往未來看，他看不清。
這倒是讓秦勇有些意外，「有什麼可以和我說說，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李安抬手又深深砸了口煙把。
大概是被秦勇的誠意所打動，大概是壓抑在心底的話從前不知對誰人講起。
頓了頓他笑說，「我沒什麼故事，這輩子就是想把鋼琴這件事搞明白。」
看著李安略帶藏自嘲的笑容，聽著如此匠心的話。
秦勇覺得就是故事本身了，如果林鵬飛和他說這樣的話，他只會一笑而過。然後說一句祝你成功。
但這話出自李安，秦勇動容順瞬間彷彿覺得李安就該是這樣的人。
一個參加工作的人，把一切業餘時間鎖在鋼琴前。
秦勇還記的那天他答應讓李安挑台鋼琴時，對方爽朗的笑聲。
其中的開心是騙不了人的。
一個如李安這樣成熟的人，會為能得到一台鋼琴而露出孩子般的真心笑容。
這裡面還沒有故事嗎。
秦勇曾經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他希望自己未來能從事樂隊指揮工作。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不得不選擇放棄。
「希望你能堅持。」
秦勇由衷祝願，他不會像季洋一樣問李安有沒有考慮過出國。
對方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又怎麼會不懂這個問題。
都2021年了，但凡家裡有點能力的，想出國還不是和玩一樣簡單。
他知道，李安沒這個經濟能力。
還是那句話，一個參加工作的人，肯把一切業餘時間鎖在鋼琴前，這樣拚命的人能放棄提升自己的機會嗎。
「你加油。」
「我是沒指望了，這輩子都登不上指揮台了，天賦不夠。」
秦勇說著在煙灰缸里碾滅了煙頭。
李安詫異，這話真不像秦秦勇這種人能說出口的。
但他又偏偏能從對方的話里感受到那絲惋惜。
「來，再來一根。」
兩人又續上了，這次秦勇給李安點上了煙。
「哎，勇哥，你是哪個學校來這，柏藝大還是柏林音樂學院？」
「柏藝大，別提了，當時考了一圈就過了一個柏藝大。」
「怎麼個意思？」
「哎，說起來都特么怪中介。」
「你當時也走的中介？」
「可不嗎，我那前出國還不像現在。」 -
就這麼的，一個多小時一晃而過。
男人之間有時就是這樣，只要話投機，再互相分享點小秘密。
身份地點都不重要。
煙夠，能聊一宿。
直到手機聊天對話框里女人的信息從五秒鐘發來一條，到一分鐘發來一條，到五分鐘發來一條，最後變成半小時都沒回復你。
這一點陳璇比桃子優秀很多，當然，大概也是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的原因。
陳璇知道李安正在和秦勇聊工作，下飛機之後對話框里基本都是她的自言自語。
什麼「家裡好涼快啊」「中午要吃海鮮啊」「姐姐說我瘦了啊」「你不用看手機啊。」
相反桃子也知道秦勇在和李安聊工作。
但他可不，大約有十分鐘沒收到秦勇的信息，他直接給秦勇來了電話。
這邊辦公室兩個人正說到北德幾所音樂學院的專業構置，秦勇的手機忽然響了。
秦勇忽然想起半天沒給桃子回信息了，拿起手機一看，果然。
接著臉色尬住了，他怎麼接，總不能趕李安走啊。
李安一看這，馬上明白了，主動說出去上個廁所。
特意回辦公室溜達了一圈，拿起他辦公桌上陳璇的相框看了一會。
過了一會接秦勇電話。
「走吧，也中午了，去吃個飯吧。」
李安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今天的正題還沒開始，他可不信對方找他來就是為了談天說地。
又不是gay。
而且只給了他三個學生這個問題，至少也得有個解釋吧？
於是他痛快答應。
兩人來到了上次的餃子館。
卡座里，服務員倒完茶便離開。
「李安，你怎麼看這兩年熱議的藝術將併入中考。」
「這東西光傳，快兩年了上面也沒個准信，要是真納入了，那少兒藝術培訓行業得翻個圈。」
說著他不由看向秦勇，對方的笑容有問題啊。
他心裡一動。
接著秦勇篤定的點了點頭。
「這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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