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4.第814章 三生

  翠竹道人！ 

  他也曾經在漫漫塵世中等待過自己的愛人，他愛人飛雨進入地獄道，三百年的黑暗侵襲，也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但他依然痴痴等待，到最後甘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受五百年暴雨，只為看到愛人在橋上走過…… 

  齊瑤深深嘆息：「真是可悲可嘆，這隻狐最終戰死沙場，死亡的最後一刻，他心中最大的希望也許依然是讓愛人記起他。」 

  「一份記起，也許是微不足道，但對於有的人而言，卻是生命的全部！」葉天也深深嘆息：「孤獨的靈魂再度飄過奈何橋，他步入了第二世。」 

  「第二世，他是一個書生，他在埋頭苦讀，他在牽挂著生死不悔的愛人，可命運卻是如此的無情，他縱馬赴京，他的愛人依然嫁作他人婦。」齊瑤道：「可這一世顯然是有區別的，他的愛人最終記起了他，才會選擇在他屍體前用半把剪刀結束自己的生命。葉天，他們再次相擁而去，這一世依然會是人妖殊途嗎？」 

  「這誰會知道？」葉天道：「只能給一個祝願了，祝願他們這一世同時走過奈何橋，在地獄深處恢復記憶，從此不管世間事，只記得遙遠的三生約定。」 

  「在地獄中相約？這還是你的但願？」齊瑤瞪著他：「你好狠心。」 

  「你認為殘忍，而有的人卻是百轉千回而不可得！」葉天嘆息道：「我知道有個人是多麼希望地獄中的妻子能記起三百年前的約定，能與他在地獄深處仰望天堂，但這一點，同樣不可能！」 

  「你說的是誰？」 

  「一個孤獨的道人，一個我曾經遇到的朋友。」葉天道：「他叫翠竹……」 

  一段遙遠的故事從他嘴中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憂傷，齊瑤痴了。 

  「走吧，這一生的事情都沒幾個整得明白，就別去想什麼三生了。」葉天拍拍她的肩頭：「我們該走了。」 

  飛身而起，破入深空，浮雲亂卷，他們飛向西南。 

  這裡其實離三足城並不太遠，也就三百里之遙而已，他們所去的方向，就是大沙漠的邊緣地帶，一個叫流雲集的地方。 

  流雲集，葉天曾見到了十絕淵的人，也曾領略過十絕淵的威風，但今日，情況已經有變化，十絕淵的人似乎一夜之間消逝無蹤，也許十絕淵真的開始了良性轉變，不管怎麼說，這總是一件好事。 

  齊瑤沒有關注到這些，她頭腦中反反覆復徘徊的是兩個字：三生。 

  幻空大師告訴過她，她與他之間的一段緣分是三生。 

  三生在世俗的字典中乃是不會有結果的意思，是很悲哀的結局，但今天，她在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之後，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三生」，這三生說的是經歷千山萬水，跨越時空的不離不棄。 

  難道大師所說的「三生」指的並不是無緣，恰恰是有緣？ 

  她的心頭亂如麻。 

  前面是一座高山如屏風豎起，巨大而壁立千仞，山峰是一棵古老的金合歡。 

  「到了！」齊瑤的聲音很奇怪，似乎是解脫，又似乎帶著莫名的悲涼。 

  「你的家鄉就在山的那一邊？」 

  「是！跨過這座九屏山，就是我的家園。」 

  「恭喜平安回家！」葉天笑了：「去吧！」 

  他停下了。 

  齊瑤也在半空停下：「你呢？」 

  「我當然是再入江湖。」他一個轉身，陡然離齊瑤百丈遠。 

  「等一下！」 

  葉天停下了。 

  「你與十絕淵的恩怨真的解決了？」 

  「是！」 

  「那……萬星山，千仙湖，還有千里峽呢？」 

  葉天笑了：「放心！」 

  「三大超級宗門齊為敵，三千分舵天下追蹤，你讓我放心？」 

  「萬里濃霾終有盡，一帶光流四十川，不畏浮雲遮望眼，我心在處我心安！」葉天道：「再見了小妞，保重！」 

  哧地一聲，葉天消失在長空深處。 

  齊瑤久久地望著他去的方向。 

  不畏浮雲遮望眼，我心在處我心安！ 

  千古豪邁，萬古風流，雲霞飛處，他會永在！ 

  齊瑤的目光從遙遠的天邊收回，飛身而起，直上九屏山，山下綿延三百里，就是她寧靜的家園。 

  多麼熟悉的家園。 

  在這裡，有千百年不變的溪流溝谷，也有每年都在變的莊園兒童，有看著她長大的古老金合歡，也有她看著長大的楊柳。 

  變的是繁華與生機，不變的是百里山川，變的是年紀與成長，不變的是：不管走到何方，這裡都是港灣。 

  她終於有了歸心似箭，她多麼想撲入母親的懷抱。 

  就在她即將飛起的瞬間，她突然看到了一群人。 

  這不是莊園的人，這是西南楊家的人——西南楊家，正是父母親為她指定的婆家。 

  他們怎麼來了？ 

  難道是看到媳婦掉包了，他們來算賬的？齊瑤立刻就很緊張。 

  那天的事情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現。 

  臨近上花轎了，齊瑤她很急。 

  在房間里不停地轉。 

  丫頭在旁邊不停地勸，說小姐你磨蹭什麼啊？楊家公子乃是天下英雄，在整個大西北都掛了號的，楊家又是那麼大的家族，你一嫁過去就是少奶奶，手下一大群人，想做什麼人家就搶著走，你還磨磨蹭蹭的…… 

  齊瑤當時沒好氣地來了句：你想要啊，那你去好了。 

  正是這句話，徹底改變了兩人的命運。 

  當時那個丫頭兩眼放綠光：小姐你說真的？ 

  小姐你說真的？這六個字一下子打開了齊瑤內心的一扇門，這丫頭跟她體形、相貌差不了多少，平日最大的夢想就是嫁入豪門，如果能夠代她出嫁，隱瞞身份，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認真地將這個靈感和丫頭一說，丫頭立刻激動得哆嗦。 

  她說干就干，將嫁衣朝丫頭面前一丟，丫頭興奮得都快昏了過去…… 

  這是當時的場景。 

  兩人事後還就身份問題設計了兩三套方案，易容術啊，口風啊，禁忌啊，全都交待清楚了，約定了打死都不說，難道這丫頭硬是說了？ 

  楊家的人神色相當不善，顯然是來算賬的。 

  這件事情看來是麻煩了，齊瑤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開始急。 

  前面是巨大的廣場，楊家十餘人就停在廣場。 

  齊家的人也出來了，有齊瑤的四叔，三叔，還有她的父母親，另外，還有七八個長老，全是頂層的長老。 

  完了！ 

  齊瑤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臉色陰晴不定。 

  「本座前來，只為一事！」楊家長老面對齊家長老，沉聲開口。 

  「請宋長老明示！」楊家木長老神色凝重。 

  宋長老道：「很好，經本宗鑒定，死於洛河川山洞之中，身著小姐嫁衣的屍體並非齊瑤小姐，而是她的丫頭碧心！木長老可認？」 

  齊瑤全身大震，她的丫頭碧心死了？死於洛川山洞中？天啊…… 

  「本座認！」木長老道：「當日坐上花轎離開山莊的新娘的確不是瑤小姐，而是碧心。」 

  「那請教一個問題！」宋長老冷冷道：「齊氏山莊拿一個丫頭冒充小姐，顯然是戲弄本宗，置當日婚約於何地？」 

  「莊主一言九鼎，親口許婚，焉有毀約之理？楊家威振天下，齊家縱然再狂妄，也萬萬不敢戲弄！」木長老沉聲道：「此事實是小姐私下與丫頭串通。本莊上下一概不知，連莊主與小姐之父母均不知。」 

  「均不知？滑天下之大稽！」宋長老冷笑：「那好，請問小姐此刻何在？本座親口問她。」 

  木長老道：「小姐隨後離家出走，本庄已派出大隊人馬遍尋方圓千萬里，一旦發現小姐蹤跡，必會立即送上貴宗，還望貴宗看在聯姻的份上，稍延時日！」 

  哈哈哈哈…… 

  楊家十餘人一齊狂笑。 

  齊家人全都皺眉，這笑聲太狂妄了，什麼意思？ 

  宋長老笑聲一收，沉聲道：「稍延時日，延多久？一千年？一萬年？貴宗小姐被十絕淵強盜帶走，你們搜索萬里能有收穫？」 

  這話一出，齊瑤的母親眼中淚水一下子沒控制住，直接就撲倒在她丈夫的肩頭，齊瑤被十絕淵的強盜帶走，這是整個山莊嚴守的秘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被十絕淵強盜帶走的人，生不如死，往往會受到最大的侮辱，她的女兒正在受著最大的侮辱，而她卻連說都不能說，因為如果透露這一點，對女兒的命運改變不了半點，憑白無故讓整個齊家蒙上最大的恥辱。 

  她忍了，但對方直接就挑明，她再也忍不住。 

  看到母親的淚水，齊瑤也流淚了，她的淚水本就在眼眶中轉，在聽到碧心被殺的消息后，她的淚水就在轉…… 

  「既然一切挑明，本座也不再隱瞞！」木長老長長嘆息：「小姐的確是被十絕淵這群狗強盜給擄走，但齊氏已經派人聯繫了千里峽，也派人上了流光城，小姐善良天真，吉人自有天相，雖遭不幸但希望尚存……」 

  「希望尚存？」宋長老冷冷道：「你還指望著將她救回然後送給本宗？」 

  「如果她能救回，本座親自送她上貴宗，如有食言，天誅地滅！」木長老神態嚴謹。 

  「哈哈！」一個聲音響起，卻是來自天空：「齊家小姐被強盜擄走，此刻早已是千人騎，萬人踩的一個爛貨，你居然想將此爛貨送於本座？」 

  呼地一聲，一條人影落在場中，是一個年輕人，年輕人手持摺扇，傲慢無比。 

  此言一出，齊瑤大怒。 

  齊家所有人大怒！ 

  齊瑤的母親一步踏出，怒指來人：「楊野生，你這混賬，齊家遭此不幸，你居然口出如此禽獸之言，滾出齊家！我的女兒從此與你一刀兩斷，就算終生不嫁也不嫁你這等幸災樂禍的禽獸、小人，王八蛋！」 

  楊野生臉色陡然一沉，也是一聲暴喝：「滾！」 

  他的摺扇一飛，齊瑤的母親猛地被卷飛，場中齊家十餘人一齊被卷飛。 

  這是齊家高層人物，他們幾乎是齊家功力的代表，但他們的力量加起來也不過大聖二重天，而對面的這個楊野生，卻是大聖五重天的人物，半步踏入凌波百名諸子行列，他輕輕一扇，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擋不住。 

  齊家大駭！ 

  他們與楊家聯姻，一向以親戚相處，似乎忘記了一點，楊家乃是一個宗門，楊家的實力遠比他們強大得多，在沒有翻臉的情況下，這樣的親家是他們的驕傲，而一旦翻臉，這樣的女婿卻不是丈母娘想罵就能罵的。 

  眼看齊瑤的母親被這一扇掃飛，齊瑤的父親陡然伸手，猛地抓住妻子的肩頭，但以他聖王十二重天的功力，依然抓不住，兩人同時后飛。 

  「母親……」一聲大叫傳來，空中一條人影滑過長空，射向人群。 

  嗵地一聲，齊瑤母親和父親同時摔在廣場的邊緣，兩人人影翻滾而出，突然同時彈起，一聲大叫響徹雲霄：「瑤兒！」 

  來的人當然是齊瑤。 

  母親被人打，她哪裡忍得住？不管形勢有多麼尷尬，她都要出現。 

  她一落地就直接射向母親，母親一個翻身直接就抱住了她：「瑤兒，真的是你？」 

  她身上全是灰塵，她的嘴角有鮮血，但她全都不管不顧，緊緊地抱住了女兒。 

  所有人全都呆了。 

  場面鴉雀無聲。 

  「瑤兒，你……你怎麼回來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沒有被十絕淵的強盜帶走？是不是？是不是？你快告訴媽。」母親將齊瑤一頓猛搖。 

  「我從十絕淵逃出來了。」 

  逃出來？從十絕淵逃出來？所有人的神色都很奇怪。 

  這怎麼可能？ 

  十絕淵從來沒有人能逃出！ 

  那個宋長老微微一笑：「原來這就是齊瑤齊小姐，居然從十絕淵出來了，可喜可賀啊。」 

  楊野生摺扇輕輕一搖，接上：「這有什麼奇怪的？被人玩厭了，玩爛了，留著佔地方，被丟出十絕淵了！」 

  齊瑤猛地回頭，她的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他娘的這是人話嗎？ 

  她還沒開口，她母親猛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嘴巴：「瑤兒，禽獸放的屁咱們一概不聽，走，跟媽回房。」 

  她的話一出，楊野生眼中精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