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薩沙與伊諾的故事

  「慢點吃，慢點吃。」

  夜陌雅坐在一旁，看著這兩個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禁笑了笑，「怎麼樣？和這幾天的飯比起來，味道好很多吧？」

  「唔……」伊諾將嘴裡的食物咽了下去，「嗯嗯！陌雅姐姐，這是我這些年吃的最好吃的一頓飯啦！」

  「是的，謝謝您。」

  薩沙的話依舊不多。

  「吃吧吃吧，多吃點。」夜陌雅攤了攤手，「吃過這一頓，下次再吃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哦。」

  「誒？」

  看著這兩個孩子一臉懵逼的表情，夜陌雅歪了歪頭：「孩子們，我們畢竟還是很困難的，平時的生活物資基本是配給制的哦。」

  「唔……我以為你和塔露拉姐姐那麼厲害，地位又高，所以能吃很多好東西呢。以前見到的那些大人們都是這樣。」

  「哈哈哈……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這樣。

  你們看到外面的士兵了么？我，塔露拉，還有其他的所有軍官都是一樣的，與戰士們一樣的配給。

  當然啦，之所以今天能吃上這些，是因為我把攢著的獎勵配給用啦。」

  「獎勵配給？」

  「是的。打仗立了功，或者是有什麼節日時候都會發獎勵配給。我恰巧還存著一次獎勵，正好今天用了。」

  雖然夜陌雅說著輕鬆，但薩沙和伊諾突然覺得自己手邊的飯突然平添了一分沉重。

  這些食物，精緻美味的食物，在這物資匱乏的凍原究竟有多麼難得？夜陌雅姐姐要在戰場上殺多少敵人才能賺取一次獎勵配給？

  可我們卻吃掉她最後的配給？

  伊諾和薩沙有些慚愧的放下餐具，他們局促不安的坐在位置上。就在他們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夜陌雅溫和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朵。

  「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孩子們。對於我來說，得到這些獎勵配給並不需要付出什麼太大的犧牲，畢竟我很少上一線戰場。」

  「誒？」

  「我的戰場在其他地方。」

  夜陌雅遞給他們幾顆糖：「喏，這個留著吃吧。當然了，這一頓飯就當是收徒禮吧。」

  「收徒禮？」

  「我幼年曾在炎國生活，那裡的人們如果要拜師收徒什麼的，是要有禮節的。

  今天這頓飯，就當是我的禮節了，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師傅。至於你們，以後要好好的學習，這是作為徒弟應該盡的責任。」

  薩沙和伊諾堅定的回答道，「是！我們一定會努力的！」

  「不過——陌雅姐姐，不，師傅。炎國是哪裡啊？」

  「在東邊很遠很遠的地方，大概有好幾個凍原那麼遠。」

  「哇——」

  「好了，趕緊吃吧。吃完飯休息休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

  ………………

  時間過得很快，薩沙和伊諾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生活，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這樣一個能吃飽穿暖的地方已經是天堂一般，更何況這裡還有很多關愛的哥哥姐姐。

  而他們的表現也不愧於塔露拉的判斷。

  伊諾被夜陌雅親自指導著，學習了許多關於他的源石技藝的知識。而薩沙則被游擊隊的幾位強力弩手訓練著，在隱秘技巧，狙擊技巧方面突飛猛進。

  這期間，塔露拉也時常過來探望他們，並與兩個孩子打成一片。

  這或許是什麼人格魅力？霜星對這一點倒是很鬱悶的。

  而伊諾與薩沙也終於向夜陌雅和塔露拉坦言了自己的過去。

  ——————————

  「伊諾，你來啦？這是……書？」

  「啊，我讀過了。就給你帶來了。」

  「這本書是談什麼的？」

  聽到薩沙的問題，伊諾興高采烈的晃了晃手裡的書：「我覺得薩沙你會喜歡！這本書是講理想的。」

  「理想？」

  「嗯！」

  「那伊諾有什麼理想么？」

  「.……理想啊。」伊諾坐在薩沙身旁，苦思冥想著，「我不知道。我可以有理想么？」

  「當然可以，為什麼會沒有！」

  但伊諾沒有回答薩沙，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想，可以做什麼，但至少陪在薩沙身邊會讓他感到很開心，如果說自己有什麼理想，那或許是讓自己能永遠與薩沙在一起吧？

  但這樣的理想和書里的東西比起來，未免顯得有些沒出息了吧？

  伊諾與薩沙湊在一起，一起閱讀手裡有些老舊的書籍。伊諾那蒼白消瘦的面容上掛著一直未曾平復的微笑，他忘卻時間，直到昏黃的太陽將窺探的目光從通風口投入這個狹長的空間。

  伊諾突然發覺周圍的光線有些昏暗，不由得驚呼了一聲：「啊！糟了，該回家了……」

  「不想走嘛？」

  「.……我不想回家。」

  「可是伊諾你說過，要是不回家，你爸爸就會打你……」薩沙有些擔憂的望著伊諾，「明天再見吧？明天還是能再見的。」

  「我知道了，麵包和書我就放這裡了。」

  伊諾點點頭，將書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他往外走了幾步，又扭過頭來：「薩沙.……我不想走。和你待一起很高興，而且，現在回去也會挨打的，很痛。」

  薩沙沉默了一瞬：「.……那麼，明天來了，你如果被打了，就打我吧？」

  「啊？」伊諾愣了愣，旋即被逗樂了，他笑了幾聲，「哈哈哈，薩沙，你是不是跟他們打架，把腦子打傻了？」

  隨即又有些心疼的打量著薩沙那些被他簡單包紮過的傷口：「你的身上還有傷，那麼多的傷。」

  「只要這樣，就會有人能知道你很痛，至少我能知道。」

  「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不會的。」伊諾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想你受傷。」

  「如果那幾個孩子還在路上欺負你，告訴我！我會把他們全打趴下的！」

  「我知道！」伊諾走到出口，聽到薩沙的話，大聲回答，「明天見！我還會來唱歌給你聽的！」

  ——

  薩沙其實不知道伊諾遭遇過什麼。

  薩沙只知道伊諾給過自己吃的；只知道他能讀書，當自己也想讀時候，伊諾就教自己；只知道其他孩子喜歡欺負他，因為他給自己麵包，自己更有力氣些，就打了他們，當然也被他們打過。

  但薩沙不知道為什麼伊諾會這樣難受。

  一段時間之後，伊諾再一次來到了薩沙的住處。

  「我很怕。薩沙，我很害怕。」

  伊諾顫抖著，他拽著薩沙的袖子。

  「我似乎……似乎不屬於那個家。我偷聽到，我媽媽.……我媽媽根本不在家裡。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很可怕，我不想回去了。薩沙，我不想再回去了.……」

  「可是.……」薩沙猶豫著，「這裡既沒有吃的，也沒有可以住的地方，這裡只是……這是下水道。」

  「我不在意的。」

  「但是.……」

  薩沙的猶豫與推辭讓伊諾忽的沉默下來。他有些低落的看著薩沙：「你也討厭我嗎？」

  「什麼？怎麼了.……」

  「因為我喜歡笑？」

  「不……不！」伊諾突然的情緒暴走讓薩沙有些慌亂，「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不該笑。」

  看到伊諾臉上的痛苦，薩沙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沒有這回事！伊諾1就應該笑下去！」

  薩沙喜歡看到伊諾臉上的笑容，這讓他也感到開心。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是不是那天他不回去，事情就會改變？

  只是因為我覺得我這裡太髒了，太冷了，就讓他回去？

  如果他沒有回去，是不是就能改變一切？

  ——————

  「伊諾！你的傷！你肚子上的傷……發生什麼.……發生什麼了？」

  「薩沙.……我一直在笑啊。」

  伊諾忍著疼，任由薩沙著急的幫他包紮傷口。

  「你看，你和我說過我可以笑的，我就一直笑。一直在笑.……」

  「薩沙，還要聽我唱歌嗎？」

  ………………

  之後，他依然時常來看我。

  只是他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我也知道了自己說的話會影響他，也減少了張口的次數。

  這會讓事情變好嗎？

  ——

  「你的背！」

  薩沙一下跳了起來，他獃獃的看著伊諾，「你的背……」

  「.……」

  「很痛？」

  「.……」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薩沙氣憤的跺著腳，「究竟是誰做了這些事情！為什麼要虐待你！」

  看著伊諾的傷，薩沙終於壓制不住心中長期積壓的怒火：「不管是什麼.……這種人都該去死！不論什麼東西，都該被毀掉！」

  看著伊諾呆愣的樣子，薩沙努力壓低聲音：「伊諾，帶我去！」

  「.……我知道了。」

  「嗯？」

  「我會做到的。」

  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麼都不能再說了。

  我做了什麼？我究竟做了什麼？

  我也被伊諾教著讀過許多書了，但沒有書告訴過我。

  什麼都沒告訴我。

  ——

  「看啊，看啊，薩沙.……」

  不知過了多久，伊諾再一次出現在薩沙面前，「你和我說過，希望把傷害我的東西全都毀掉吧？」

  「.……快過來。」薩沙盯著伊諾的背，「你的傷……」

  「不要緊，不要緊的。」伊諾笑著，他輕輕吹了一口氣，「你看，只要輕輕一吹.……就都好了。全都會好的。」

  「快過來，我給你包紮！」薩沙沖著伊諾大喊了一聲，回頭在自己的「小倉庫」里找著，「布，剩下的布在哪.……」

  「那個男人切了我的腳，只要一吹，就好了。」

  「有個老頭劃了一下我的背，撫摸一下，也就好了。」

  「這都是因為那個胖女人往我嗓子里塞的那塊源石！」

  「別說了……伊諾，別說了……」

  「我沒辦法唱歌了，但你看，你看，多虧了這塊源石！我現在什麼都做得到！」

  「伊諾！」

  薩沙大喊一聲，讓伊諾停止了他逐漸瘋狂的語氣。

  「薩沙？」伊諾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你很不開心？為什麼？我明明按你說的去做了。

  為什麼你不開心？」

  伊諾很不理解。

  「明明他們都開心的。只要按他們說的去做，他們就都會開心的……」

  「因為你的所有家人都是混蛋，全部都是！」

  薩沙的憤怒卻被伊諾輕飄飄的一句話打斷了：「是啊！所以孩子們把他們殺了。」

  「……什麼？」

  「那些感染的孩子們，還沒被趕到城外的孩子們……」

  薩沙變得鎮靜下來：「你把他們怎麼了？」

  「他們也打過我啊。他們還弄傷過你。」伊諾沒有正面回答薩沙，「現在，他們簡直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一樣。

  只要我給他們治過身上的傷，讓他們怎麼做。他們就會怎麼做。」

  伊諾梗著脖子，臉上帶著笑：「我把那群又丑又噁心的讓，全都.……全都！」

  伊諾頓了頓，充滿期待的看向薩沙：「薩沙，你看，我做的怎麼樣？一把火全都燒掉了！全部！」

  「.……」

  薩沙並沒有回應他，反倒是一直沉默著。伊諾放低聲音，輕輕問著：「薩沙，你怎麼了？」

  「別在做這種事了。」

  「可是，你不是說……」

  「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薩沙有些低落的回答，這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預料，「伊諾，做你真正想做的吧。不是這種事。我會幫你的，別再這樣了。」

  「可我.……」

  「別在這樣了！做你真正想做的事!」薩沙大聲的沖著伊諾喊著，「不是被逼著做什麼，不是流血流淚，也不是什麼復仇！」

  薩沙盯著伊諾的眼睛，心痛到了極點：「你根本不喜歡做這種事.……」

  「薩沙.……我.……我想……我想唱歌……嗚.……」

  伊諾小聲的抽泣起來，他再也不能唱歌了。

  ——

  伊諾在哭。

  我什麼也做不到。

  我真是沒用。

  ——

  「伊諾.……」

  「我不能再唱歌了，再也不能。」

  薩沙將伊諾擁入懷中，「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會活下去的。」

  「活下去……有什麼好的呢？」

  「沒有。」薩沙鬆開伊諾，往遠處走了幾步，「但是我們可以一起活下去。」

  「薩沙？你要做什麼？」

  伊諾看到薩沙從一個角落裡翻出一塊源石礦。

  「這是我從礦場偷來的源石，本來想要賣掉換些吃的。」

  薩沙突然將源石礦狠狠扎進自己的身體，悶哼一聲。

  「薩沙！！」

  「唔……這樣，我們就都是感染者了。讓我們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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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怕。」

  一個女人向他們伸出一根樹枝，並點燃了它。

  「暖和些了吧？對，我和你們一樣，是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