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之所極
白巧兒雙手按在虛空之中，麵前無形那道無形的屏障令她寸步難進，她隻能踮腳極力朝裏張望。
“你在看什麽？”顧寧走過來。
“看偌兒啊！他們在裏麵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她隻能勉強看見那棵古樹下相對佇立的一紅一白兩道身影。
顧寧道：“你放心，北姑娘修為高強，手握多件絕世兵器，還有兩個神秘的靈仆跟隨，不會有事的。而且看方才那位前輩，似乎也沒有什麽敵意。”
白巧兒微微一歎，神情稍顯落寞：“我知道。她那麽厲害，就算遇到什麽事也肯定能化險為夷的。隻是我還是很擔心她，我這是不是算瞎操心啊？”她衝顧寧苦笑。
顧寧憐愛地撫摸她的頭：“沒有，這樣才是巧兒啊。”
“唉，我要是能再厲害些就好了，來的路上我的修為明明還上漲了的，卻反而沒幫上什麽忙。我總是給偌兒還有你們添麻煩。”
“修行之路可一點不輕鬆，強與苦往往是對等的。我可舍不得你遭這罪，打架這種事還是我來吧。”
白巧兒聞言，扭頭微笑，臉上是淡淡的羞澀和甜蜜。
公冶羊遠遠坐在路邊，嘴裏叼著沒上煙草的煙鬥，一雙修長的大腿在外隨意晃蕩，顯得百無聊賴。
白巧兒走過去，看見小路外白茫茫的一片虛空，不覺一陣窒息，下意識望裏走一點。她蹲在公冶羊身邊，抬頭問他：“義父，我還沒問你，這些年你去哪裏了，怎麽會與偌兒認識的?”
“她也是聽見你被抓的事情趕來救你的，我們在路上遇到的罷了。”公冶羊摘了煙鬥，謊話信手拈來，表情自然得找不到一絲破綻。
許是知曉他扯謊的能力，白巧兒將信將疑道：“真的嗎？”
“那當然，老爹騙你做什麽？”
“那……”她抱膝躊躇片刻，鼓起勇氣問，“一百多年前我們說的……還算數嗎？”
公冶羊轉頭，看見白巧兒溫婉如玉的臉幾乎糾成一團，望著他的眼神畏縮，恐懼，還有微茫的期許。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因為緊張而加速的心跳。
他沉默，意義不明地看著她，兩人便如此相互凝視了良久良久，久到顧寧以為他們發生了什麽事，小心翼翼靠過來，正想打破僵局，坐在路邊的公冶羊瞬間變得模糊，在原地隻留下了一道殘影。
眨眼間，兩人已經到了小路的另一邊，公冶羊揪著顧寧的領子，姿勢像極了要將顧寧推下去。
白巧兒嚇得瞬間捂住嘴，拚命大叫說：“義父，不要！”
正要跑過去，顧寧卻朝她喊道：“別過來！”
“可是……”白巧兒急紅了眼睛，帶著濃濃的哭腔懇求說，“義父，你別傷害他，你答應過我的！我跟你回去，我乖乖跟你回去就是了！”
公冶羊嗬嗬一笑：“丫頭，老爹何時逼你做過什麽事嗎？這麽不相信老爹。”他露出一抹苦笑，隨即麵容森冷地朝背後說，“老頭子，你真以為老子殺不了你嗎？”
白巧兒一愣。
“沒想到你還會出手，真是失算啊。”隨著蒼老聲音的響起，一點瑩綠的光出現在公冶羊的背後，“老夫還以為你恨他呢！”
公冶羊冷哼一聲：“老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這老雜魚管得著嗎？不過你怎麽隻剩魂體了，肉體被妖獸吃了吧！真是可憐啊！”
“隻是一具肉體罷了，隻要魂體不滅，我等便是永生不死的！”流光真人道。
這個流光真人孤身一人在仙圖世界之中待了半日，想必是修為倒退被妖獸吃了。但他的魂體已經實體化，即使失去力量，靈魂卻還是能想辦法保住形態。他的魂體又是在是小，進而僥幸存活下來。
至於他是如何跟上來的，路上那群飛行妖獸就是非常好的交通工具。
公冶羊立馬啐一聲：“放屁，你不就是想奪舍嗎？裝什麽風骨超脫！”
流光真人沉默，流螢魂體在公冶羊背後不停地來回晃蕩。
如今公冶羊隻能保持著這個姿勢，稍稍動一下就可能被流光真人找到破綻進攻。他的流螢魂體看起來渺小無力，但他們誰也不知道這魂體還保留了何種力量。
流光真人方才想要偷襲顧寧進而嚐試奪舍，如今公冶羊擋在顧寧麵前，他的處境比顧寧更危險。
再加上如今公冶羊他們站在小路邊沿，隻需稍稍一推，他們兩人都會掉下去，情勢真是岌岌可危。
“伯父。”顧寧突然說，“您還是……還是鬆開我吧，不然如今我們處在很被動的狀態，到時候不僅可能我們，連巧兒都會有危險。”
公冶羊不答，白巧兒與流光真人都聽見了顧寧的低語。
白巧兒頓時泫然淚下：“義父我求你，不要！不要！”
流光見勢真人開口說：“你不就是在乎這隻狐狸嗎？老夫答應你，絕對不碰她，你隻需將顧寧交來，老夫立馬離開。
“其實你討厭他的吧，且不說人族與妖族與生俱來的仇視，他還搶了你閨女呢，你其實很舍不得的對不對，試問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最親的人被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奪走呢？這跟強盜又有什麽分別！但是十幾年，就算是上百年的養育之恩，在‘情’這個字麵前就是那麽渺小的！”
白巧兒捧著布滿淚痕的臉叫道：“你別說了！不是那樣的！”
公冶羊沒有任何反應，但他明晦不定的側臉已經暴露了他真實的心理狀態。
流光真人當然不可能錯過好機會，趁熱打鐵說：“可是如果沒了他，你的閨女就能永遠待在你身邊。你們還做你們的妖修，我承諾，我還是我的天羅掌門，絕不進犯，如何?”
三人不約而同盯住公冶羊，神色或悲痛或陰險，但都是焦灼地等著他的回應。
隻要他一個決心，就能改變局勢！
“嗬嗬！”公冶羊低頭冷笑，“老頭子，我承認你活得久，眼光很毒辣。老子的確舍不得我家丫頭，所以也很討厭這個人類混小子。但是，我九尺魔羊做事，還輪不到你這雜魚來教！你們都說我弑父殺師，叛道成性，最後眾叛親離都是活該，那我索性癲狂給你們看！”
他說完，冷著臉，手一推，當著白巧兒的麵，毫不猶豫將顧寧推了下去。
沒有任何聲音，顧寧的綠袍瞬間消失在他們眼前。
公冶羊轉身，殘酷無情地看著他們。
白巧兒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好似世界都崩潰了，瞪著兩隻眼睛卻是沒有任何神采的。
“顧寧……顧寧……”她緩緩走到顧寧落下去的地方，盯著底空無一物的白色，突然抬頭看了公冶羊一眼，而後身子一倒，決絕地跳了下去。
公冶羊下意識想伸手拉住她，卻終究停在半途，隻餘她白色的薄紗擦過手掌，留下無窮無盡的冰冷與空虛。
“嗬嗬，真是一場精彩的好戲啊！”流光真人道，“這麽說，這裏隻剩下你了呢。”
公冶羊黝黑的眸子尋不到一絲亮色，徹底的黑色帶來了可怕。
“怎麽，想要奪我的身體?”公冶羊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兒。
流光真人道：“你以為老夫看不出來你大限已到麽？你要殺老夫也隻能是想辦法同歸於盡。但恕老夫不奉陪了！你這個身體已經快不行了。但是先占了你的身體，用你的身份離開這該死的世界再說吧。”
“你以為北偌是傻子，會看不出來嗎？”
“老夫自有辦法應付。現在，交出你的身體再說吧！哈哈！”那隻流螢綠光一閃，突然就在原地消失不見，周圍不是刺目的藍光就是晃眼的純白，即使公冶羊目力極佳，在這偌大的空間裏想要找到那麽一小隻蟲子也的確不簡單。
下一刻，一點綠光閃現在公冶羊的眉心前，不僅光芒強烈看得非常明顯，而且竟就在那兒停留不前，好似被使了定身發一般。
“怎麽……為什麽！”流光真人掙紮的聲音響起，飽含著怒火與不甘。
公冶羊走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那隻蟲子暴露無遺，寸步難行。
“老雜魚，你知道老子的魂體是什麽嗎？”
“你想說什麽！”
公冶羊隨手勾勾，那隻流螢的周圍突然浮現一股灰色的煙霧，流光真人登時吼道：“煙霧！你的魂體是煙霧！這麽說你方才聽我說話根本是在拖延時間！目的是想用魂體鎖定並困住我！”
“還不算笨嘛，還以為你老年癡呆了呢。都說老子之前是不想動手，想殺你根本易如反掌。話說回來，我隻用我的魂體撕裂肉體的，扯靈魂還是第一次，不過嘛！”他狡黠一笑，霎時間猶如魔鬼降臨，“這還是可以試試的。”
“不！不要！求你放我一馬吧！求求你！”流光真人的聲音第一次變得無比恐懼。
“嗬，我九尺魔羊的行事準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殺之！”公冶羊伸出手，大掌朝那團灰色煙霧隔空一抓，煙霧立刻擴大無數倍，流光真人淒慘直入骨髓的慘響徹在四周。
“吵死了。”公冶羊皺眉，隔空做撕開的手勢，灰色煙霧一下子散去，流光真人的慘叫戛然而止，那點綠光也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兩百年沒殺人，慘叫聲都聽不習慣了，老了老了啊。”公冶羊邊掏掏耳朵，邊自言自語，無意回頭，看見一個少年站在背後默默看著他，當下換上玩世不恭的嘴臉，“你是不是想說我太殘忍了？”
“公冶羊……”北偌心疼地喚一聲，話音剛落，麵前高大的銀發男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一下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