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專業的尷尬
“你怎麽報考農林院校？這樣能有什麽出息？”質問的人邊說邊用拿著筷子的右手揮舞著。
坐在右側的人不得不後仰一些，以免揮舞的筷子碰到自己。
“是啊，怎麽就選農林院校了呢？選個計算機什麽的也比這強，難道你畢了業還要回來像我們一樣養豬種地？”
上一個人話音剛落，正坐在飯桌中央的人就迫不及待的接了上去，他作為這個桌子上資格最老的一個人，被人搶去了第一個發言權，已經有些不滿了，總不能丟了第二個發言權。
“好了，好了，趕緊吃飯，報都報了，我們也不要為難小遠了。”
在一間民國風格的老屋裏。
屋子裏依然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老式家具，與現代生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一張雕紋梨花木桌上圍坐著大小不一的一群人，本來應該是個歡慶的日子，可現場卻透漏著冷淡的氣息。
剛才帶著質問語氣揮舞著筷子的是黑瘦男孩的二伯，黑瘦男孩大爺那一脈的，是個包工頭。
隨著房地產的興盛發了一筆橫財，平時隻對有錢有權的點頭哈腰，其他誰都看不上。
今天來參加這個飯場，完全是衝著他們老陸家出的第一個大學生的麵子而來，萬一將來有出息了呢？
當聽說這二貨侄子報的是農林院校的時候，當場就變臉發飆了。
自己可沒什麽好指望這個未來有可能當獸醫的侄子的！
雖然天氣很熱，可黑瘦男孩二伯依然穿著西服，並時不時的用手彈下袖子，好像衣服很吸灰塵似的。
其實大家都明白，他這是在炫耀身上那套上千塊的西服呢，對於農民來說，他們一輩子也舍不得買一套。
第二個發話的是黑瘦男孩大伯，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T恤，T恤上某飼料廠的牌子還依稀可見。
黑瘦男孩大伯一輩子農民，自己養豬種地大半輩子，累死累活的隻夠勉強度日，家族裏好不容易出個大學生，卻要報考將來種地養豬的專業，他實在想不通這個侄兒怎麽想的，隻能在一旁唉聲歎氣。
最後勸阻其他人不要再為難黑瘦男孩的是黑瘦男孩的小姑，黑瘦男孩小姑和黑瘦男孩父親是一個媽的。
在出嫁前，黑瘦男孩一直是她帶著的，所以她最疼這個侄兒了，雖然她也不支持黑瘦男孩報考農林院校，但看到那麽多人在說她的侄兒，她心裏舍不得，自然要出麵維護的。
黑瘦男孩就是陸誌遠，其實他不黑也不瘦，隻是暑假幫父母幹農活曬黑了。
至於瘦，那隻是表麵，陸誌遠屬於穿了衣服顯精神，脫了衣服顯壯實那種。
陸誌遠父母坐在旁邊很是尷尬，他們相互看了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這些親戚是來祝賀兒子考上大學的，聽說兒子報的是農林院校，都責怪他們當父母的沒有引導好孩子。
他們也不太讚成兒子報考農林院校，可孩子小時候就不安分，想法常常和別人不一樣。
如今孩子長大了，更有自己的主見了，他們也不好過多幹預兒子的選擇。
再說孩子他爺和他外公也都發話了:
“孩子的路讓他自己走。”
特別是他外公，當個初中曆史老師，對華夏農業曆史上的輝煌很是讚揚，而對現代農業的發展滯後有頗多的不滿，他也時常給自己的外孫灌輸一些華夏農業的知識，初中時便要求陸誌遠看一些農林類書籍。
對此，陸誌遠也非常的感興趣，高考結束後，陸誌遠說什麽也要報考農林院校，陸父陸母之前也讓兒子再多考慮一下，可陸誌遠很堅定，他們也隻能放棄勸說，沒想到今天來祝賀的親戚卻有些不滿。
陸誌遠聽到親戚的質問，再看看坐在一旁尷尬的父母，眉頭微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很少喝酒的他一個勁的喝酒。
陸誌遠也有自己的煩惱，作為一個農村出生的孩子，上大學本來是提高家庭地位的事，結果自己的選擇反而讓家人感覺更不好看了，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隻是讓父母也跟著受了委屈，這讓他很內疚。
農村現有的傳統觀念依然很落後，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看了看父母不好看的臉色，陸誌遠心裏暗暗下了決心，我一定要在這條路上做出一番事業，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觀念到底有多狹隘！
陸誌遠回憶著來學校的前一天所發生的事，心裏一陣不舒服。
陳勤農鄭重的問話將陸誌遠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在同學們心中認為我們這行主要是幹什麽的？重不重要？”
台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討論聲，陳勤農也不製止，隻是靜靜的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麵的學生。
看時間差不多了，陳勤農指了指坐在第一排的陸誌遠，微笑著說道:“大家都在討論，就你一個人在那沉思，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陸誌遠沒想到陳教授點的是自己，有些詫異，但沒有停頓，立馬站了起來，沉吟了會說道:“我個人認為我們這行的主要作用是要研究如何讓動物不得病。”
還沒等陳教授開口，身邊的同學聽了陸誌遠的回答，有的發出了笑聲，有的帶著嘲諷直接反問：“動物都沒病了，那還要我們幹什麽？”
陳勤農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意見，隻是點了點頭，用手示意陸誌遠接著說。
陸誌遠見陳勤農沒有多說什麽，也沒理剛才那個同學的話，接著講道:“萬一動物得了病我們能及時發現，不讓其擴散，以保證畜牧業健康發展。至於重要性就不言喻了。”
“古人雲：‘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句話中糧食排在第一位，體現糧食比金錢和俊男靚女更重要，從這我們能看出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吃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講到這，陸誌遠笑了笑，而大部分同學都點了點頭讚同他的說法。
“當然，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追求的已不再是吃的飽，而是吃的好，吃的安全，吃的健康。這就要求我們預防動物不得病，不用藥；得了病，少用藥。”
頓了頓，陸誌遠激昂的說道：“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曾說過：‘誰控製了石油，誰就控製了所有國家；誰控製了糧食，誰就控製了整個人類。’可見我們這個行業很重要，也有很大的潛力——我們完全可以通過我們的專業去創造財富，造福社會，達到其他行業所能達到的高度，甚至達到別的行業達不到的高度-——所以我們不能因為一些人的偏見就對自己的行業不認同甚至自卑。”
“啪啪啪——”
陸誌遠剛講完，坐在旁邊的朱清越揚著笑臉盯著陸誌遠，率先鼓起掌來，她沒想到麵前的男生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她父親早期從事這這一行，她對這一行了解的遠比其他同學更深，所以對陸誌遠的話更加認同。其他同學本身對這一行有意見或迷茫的人，聽了陸誌遠的話，都有些亢奮，也都激烈的鼓起掌來，他們沒想到這一行也能有大作為。
看著朱清越掛著笑容的悄臉，陸誌遠心裏鬆了一口氣，他怕朱清越因上次的事而產生心理陰影。
現在看來她對那件事已經看淡些，二人的關係也因上次的事更進一步。
陳勤農看著麵前皮膚微黑，一臉剛毅的男孩，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說的很好，你叫什麽名字？”
陸誌遠神色自若的回道:“我叫陸誌遠，陸遊的陸，誌向的誌，遠大的遠。”
陳勤農聽了陸誌遠報出的名字，再次點頭，笑著說道:“嗯，合起來就是陸遊誌向遠大，陸遊是我國著名的愛國詩人，他的誌向是國家強大統一，希望你也能像他一樣為國家富強而貢獻一份力量-——”
陸誌遠認真的點了點頭。
陳勤農揮手示意陸誌遠坐下，接著說道:“糧食和肉產品，關係到社會穩定和國家發展的全局，作為農牧人，保證糧食和肉產品健康充足是我們的責任和使命。”
“當然，它的市場潛力也是巨大的，希望在一個學期的時間內，大家都認真考慮好自己是否要在這行走下去，如果實在不感興趣那就早做準備，換專業——”
“關於大學應該怎麽讀，怎樣為未來做準備，這些在你們開學典禮時校長已經講過，我不再贅述。”
“最後我再送同學們一句話：‘世上有三樣東西是別人搶不走的：一是吃進胃裏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夢想，三是讀進大腦裏的書——為生存果腹，為生存意義而夢想，為夢想落地而讀書。’”
“啪啪啪——”激烈的掌聲響起。
陳教授掏心窩的話，大家感覺相當地親切。
“下麵開始進行我們的第一堂理論課——”
陳勤農不愧是這個行業裏的專家，他沒有照本宣科的念一些書上已有的東西，而是聲情並茂的講述一些例子。
通過這些事例來講述裏麵的理論知識，從而使大家清晰的記住這個理論，同時大家也見識了新的事例，這些事例都非常具有實用性。
此前，有關院士給本科生授課的種種質疑一度甚囂塵上：“院士上課可能很呆滯古板，講的內容也會比較生澀難懂，不利於本科階段的理解和學習。”
“院士授課會不會是招生噱頭吧？”
麵對事實，這些流言和質疑已不再占據上風。
院士們的確很忙。
但老師，這個光榮的職稱，對這些院士來說，也是一種責任和擔當。
讓院士走上講台，讓這些華夏最頂尖的科學家肩負起傳承知識與思想的使命，也是一種對科學傳統的繼承。
“陳教授，能占用您點時間嗎？” 放學後陸誌遠追上陳勤農問道。他剛來學校便聽說了陳勤農知識淵博，為人正直，於是萌生了拜其為師的念頭。這樣不僅能學到理論知識，也能懂得為人處事的道理，大學正是人格塑造完善期，陸誌遠根據剛才的觀察，感覺陳教授對他印象還不錯，於是想趁機試一下。
陳勤農對這個學生很有好感，當對方說出名字的時候，陳勤農才知道他就是那個為同學出頭的勇敢學生。
陳勤農笑著回道:“嗯，到我辦公室說吧。”
陳勤農的辦公室布局很簡單，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剩下的就是身後的一個小書架，上麵擺放的大都是與專業相關的書，不同的是，有最新的也有很古老的，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
陳勤農給陸誌遠倒了一杯水，擺手示意陸誌遠坐下聊。
“謝謝-——”陸誌遠慌忙過來接水。
他沒想到這麽有名氣的老師竟然這麽的平易近人，陸誌遠很詫異也很感動，這更加堅定了他跟著陳勤農學習的決心。
碰到一個知識淵博，人品好的老師，對於一個學生來說是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了。
陸誌遠誠懇而簡潔地說道:“陳教授，我想做您的助手，跟著您學習。”
陳勤農聽陸誌遠說的是這個事，有些為難，雖然他能感受到陸誌遠的誠懇，不過最後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