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回到現代（一）

  顧有榛記得自己上一刻明明已經合上了雙眼，他的魂魄似乎看到孩子們在哭，然後，他彷彿聽到奚有芩在叫他，三個月前，奚有芩已經先他而去了。但是等他一睜眼，卻發現他正站在一個湖邊。

  一泓碧綠的湖水，浮著片片荷葉，小如銅板，大如蒲團，圓圓的，舒服的伸展著身子，似乎剛下過雨，滴滴雨珠在上面溜溜滾動。一群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正舉著個巴掌大的長條形物體，對著那些荷葉不知在幹什麼。

  顧有榛皺著眉頭，正在思考這是何處，一個男子快速地跑過來撞到了他，男子連忙道歉：「不好意思！sorry！」

  顧有榛看著男子那頭短短的頭髮，那件五顏六色的上衣，還有那條破破爛爛的褲子，眼睛亮了——他聽奚有芩說過這個「騷瑞」，也見她畫過跟眼前男子一樣服飾的人。他的心狂跳起來——難道，像他想的那樣他來到芩兒口中的現代了？

  初夏的微風隨著湖水吹過來，涼爽宜人，顧有榛打量了一會兒，發現周圍那幾座抬頭都望不到頂的房子，還有黑漆漆路面上行駛著的方方的會動的盒子，一切，都跟奚有芩描述的重合了。他拉住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沖他行了一禮：「老人家，請問這是何處？」

  老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這是南山路啊！」

  見他仍一臉迷茫，又加了一句：「就是西湖邊的南山路啊！你沿著這條路走，就能見到大的商場了，那裡人多，要什麼都有！」

  顧有榛開心起來，又朝老人深深一揖：「多謝老人家！」

  老人和同伴離去后，還在頻頻回頭：「這年頭，這麼懂禮貌的年輕人真是少見。」

  他的同伴回答：「是啊，人家行的還是古代的禮！他那身衣服是唐裝吧？他穿著還挺帥的。」

  顧有榛耳力極好，把兩人的話聽在了耳里，走到湖水邊照了照——奚有芩去世后，他強撐著料理完後事，自己也開始卧床不起，他是個有潔癖的，索性就把那頭長發剪了，如今堪堪遮住耳朵，身上穿的是奚有芩畫的樣子叫人做出來的一身月白色的叫什麼家居服，跟周圍的人比倒也並不覺得突兀，因為他看到了，這裡的有一些男子頭髮長度也跟他差不多，剛剛他身邊有塊大草坪上一群在打拳的人穿的也是跟他一樣的衣服。

  「南山路——」他重複了一遍，看了看漸漸升高的太陽，辨別了一下方向，往前走。周圍那些房子、樹木，越來越像奚有芩曾經描述的樣子，顧有榛也越來越激動——南山路631號，這是奚有芩說的她在現代的心理工作室地址，奚有芩教過他那些看起來歪歪扭扭的字，叫「阿拉伯數字」，他已經走到625號，馬上就要到了。

  果然，幾步之後，一塊小小的招牌擠在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牌子里，但顧有榛還是一眼見到了——「金鯉心理工作室」，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請上三樓」。

  他剛要進去，頭頂傳來一陣喧嘩，三樓的一扇窗戶被打開了，一個男子爬了出來，站在只有一個腳掌寬的窗沿上，聲嘶力竭：「沒用的！說什麼都沒用的！沒有了她，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裡遊人如織，男子這樣一喊，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遊客，他們聚攏來，掏出那個叫手機的東西，有的開始打電話報警，有的開始拍攝，更多的開始勸說。

  一個小小的腦袋出現在窗戶後面，那張顧有榛熟悉至極的臉上滿是擔憂，想動手將男子拉住，但男子非常不配合，動了幾下，差點摔下來。她不敢再動了，只好繼續勸說著。距離有些遠，人群又有些嘈雜，不是很聽得清她在說什麼。圍觀的人感嘆：「這位醫生也是倒霉，看時間，她應該剛上班吧？跟這位病人沒說幾句話吧？想不到這位病人就想不開了！要是他真的跳了下來，不管是死還是傷，她的麻煩就大了」

  「就是啊，這個金醫生也這夠倒霉的！挺好的一個小姑娘呢！聽說她待人可和善了，也幫了不少人。公安局還常常來請她去幫忙做談判救人呢！」

  顧有榛聽著這些人的議論，問身邊的人;「如果這個男的跳下來，金醫生會很麻煩嗎？」

  「當然！最小的損失是賠點錢，搞不好連這間工作室都會被關掉！」

  「那，是不是只要把這個人救下來就沒事了？」

  「是啊！哎呀，警察怎麼還不來？」

  顧有榛心中有底，退後幾步，突然一個騰身，如一隻雪白的大鳥飛到了三樓，抓住那個男的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這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窩草！輕功！輕功！原來真的有輕功！」

  「我不是眼花了吧？這，是不是在拍電影？」

  「不像啊！那個大俠身上威亞也沒吊，而且周圍也沒有攝像機……」

  經過短暫的吃驚，人群沸騰起來，舉著手機開始拍顧有榛和那個被他抓住的男子。

  顧有榛被突然靠近的人群弄得有點不適應，幸好警察很快來了，那個人們口中的金醫生也撥開人群擠了進來。

  金醫生把目光投到顧有榛臉上，看到他清雅出塵的模樣，愣了一下，然後又很快說道：「這位先生，謝謝！」

  顧有榛用近乎貪婪的目光看著金鯉，但金鯉很快和警察交流起這位病人的情況，似乎沒空理他。直到警察將男子帶走，金鯉才過來說：「先生，我們需要去做個筆錄，您有空嗎？」

  見顧有榛點頭，金鯉轉身對身後的人說：「大家散了啊！手機里拍到的照片和視頻，還請拜託不要傳播，一切以警方公告為準！以免對人造成二次傷害！」

  金鯉顯然跟那幫警察很熟，帶著顧有榛直接上了一輛警車，顧有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移動的鐵盒子，努力做出正常的模樣。到了警局，接待的警察剛開始問顧有榛，就遇到了難題——

  「你叫顧有榛是吧？顧先生，麻煩身份證號碼報一下。」

  顧有榛愣了一下，說：「我不記得。」

  年輕的警察看了他一眼，進入戶籍信息查詢系統，輸入顧有榛的名字，跳出來的信息讓他有些意外，他將筆記本電腦轉了個方向，對著顧有榛說：「原來你的身份證已經掛失了。已經丟了好幾天了，你怎麼沒辦個新的？」

  他又看了一眼顧有榛的衣著，再確認了一下身份證上的地址是一個他根本沒聽說過的偏僻的地方，露出一個瞭然的神情，說：「顧先生不要擔心，身份證不一定非要回原籍辦理的，這樣，鑒於你今天見義勇為，我這邊給你開個特例，過會兒就給你辦張臨時身份證！」

  顧有榛始終保持淡定的神情，輕聲道了謝——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身份的問題如此合理又完美地解決了。他認真的聆聽這位警察的詢問，有條不紊地開始訴說——

  「我自小習武，相信能救下那位輕生的男子……」

  金鯉一直坐在一邊安靜地聽，順帶回答警察對她的提問。兩人從派出所出來，金鯉主動開口：「顧先生，感謝你今日出手，我請你吃個飯吧！」

  顧有榛握著新出爐的身份證，笑得很是開懷：「多謝小鯉！恭敬不如從命！」

  金鯉挑了挑眉——這位顧先生帥得過分，武功更是好得過分，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偏偏無論是衣服還是語氣，聽起來都有些怪怪的。但她想到現在有很多人就喜歡復古風，想必這位顧先生也是此種愛好者也就沒多想。

  金鯉帶顧有榛吃了一頓正宗的杭州菜，西湖醋魚上來的時候，顧有榛夾下一大塊魚肉，小心的檢查過確認無刺，又舀了一勺醬汁澆上。金鯉剛剛在感嘆這位顧先生吃東西這麼講究，這塊魚肉就放到了她面前。

  「顧先生客氣了！還是我自己來吧。」金鯉愣了一會兒開口道，剛剛他自作主張叫自己「小鯉」已經有些奇怪了，現在又動手給她挑刺，這好像親密得過分了吧？

  將金鯉將盛著魚肉的碟子推了回來，顧有榛有些失望，輕輕說：「不好意思，習慣了。」

  金鯉把他這話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顧先生一直這麼紳士嗎？這麼會照顧身邊的人。」

  顧有榛沒有說話，低頭將魚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咽下去之後才說：「小鯉，我想請你幫個忙。我的身份證和錢包，在前幾天都丟了，我剛剛在派出所聽警察說，你那個工作還是有些危險的，我能不能留在你身邊做個護衛？不用給我工錢，給我個住的地方，管飯就好。」

  「身份證已經幫你辦了，錢包掉了也不是大問題，銀行卡什麼的去掛失補辦就好了。你的手機總在的呀？」

  顧有榛搖頭：「我沒有手機。」

  想起顧有榛剛剛跟警察說的成長經歷，又結合他來的那個地方，金鯉有些相信他沒有手機了。最後，也不知是為何，金鯉就真的把顧有榛帶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分兩層，一層是接待客戶的辦公區域，一層是她的私人住所。考慮了一下，她推開工作區域的一間房門說：「這是一間放鬆室，平時很少用到，床、衣櫃、衛生間都有，就先給你住吧。說好了啊，我只管你三個月！我不需要什麼護衛，有事情警察叔叔會幫忙的！」

  顧有榛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