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
胡鵬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能憑種地當上官,更能憑種了些旁人沒見過的番薯進宮。此番雖然見不到皇帝,但是卻能見到監國的兩位王爺以及國師等重臣,這可是胡家從來沒有過的榮耀。
他檢查了一番身上的穿戴,雖然胸前的補子是最低級的鵪鶉,但到底跟這些站在宮門外等著上朝的官員穿的是一樣的紅色官服,他抱緊懷裡的盒子,挺直了背。
宮門打開,官員們按品級自動排隊進入,胡鵬排在最後面,一位內侍看了他的腰牌,指引著他站在大殿外,等候傳召。太陽漸漸升高,照到了胡鵬身上,胡鵬小心地挪了挪,盡量避開陽光直射。旁邊一位穿七品官服的男子輕輕地嗤笑了一聲,說:「這位兄台還是安靜些好,你這樣動來動去,有些不合規矩!」
胡鵬沒理他,雖然天氣炎熱,但他是頂著烈日下田都甘願的人,怎麼會怕這陽光,他只是擔心盒子里的東西被曬壞了。
幸好,胡志高沒有等太久,大約半個時辰后,他和那位七品官員就一同被傳召了。
「臣白谷縣知縣范中朗拜見安王、福王!」
「臣直隸農正胡鵬拜見福王、安王!」
兩人一樣的恭敬謙卑,但有心的人卻從他們稱呼的前後中聽出了些不同,顧有榛微微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范中朗,又看了一眼胡鵬——若是這兩人過會兒明顯表現出支持某人而不是真正為了推廣農政,那他就要重新考慮自己的決定了。
「兩位平身!」福王和安王的聲音同時響起,大殿上的氣氛有些微妙,福王和安王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了。果然,接下去,宋焱搶先開口了:「兩位辛苦了!能夠提出墾荒和新糧這樣的農政,想必兩位下了不少功夫,但你們也知道,秋收節上推廣的農政只有一條,今日將兩位叫來,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宋燃十分不滿被宋焱搶了話頭,等他一停下就接著道:「那就從范卿開始吧!」
「二弟此言差矣,長幼況且有序,更何況是朝堂?當然應該按品級從莫卿開始。」
宋焱此話明顯有所指,但他根本不顧宋燃是何臉色,直接道:「莫卿,你且說說,你打算用何新品種,提高大殷糧食的產量。」
莫寒尋上前一步,從胡鵬的盒子里拿出一個番薯,朗聲道:「兩位王爺,此物叫番薯,去年偶然被傳入大殷,經胡農正試種,產量極高,微臣認為應當在大殷推廣此物,若是栽種成功,可大為緩解多地缺糧的問題。」
「你也說了這是新品種,據本王所知,胡農正家是種糧大戶,想必家學淵源於種植一事有獨門技巧,將這番薯種活想必花了不少精力。你怎知大殷普通百姓能將它種活?況且,直隸能種番薯,大殷其餘地方能種嗎?」
宋燃今日當然是有備而來,這幾天他和郭記、柳行東等人反覆推敲過莫寒尋的農政有哪些弊端,他們該怎樣去否定,他這番話一出果然成功打消了很多原本屬意於此的官員的念頭,連顧有榛都點頭表示贊同,問:「安王言之有理。而且,大殷人們吃慣米、面、菽等糧食,此物貿然推廣還有些風險。」
顧有榛的話讓宋燃剛剛因為被宋焱處處搶先而鬱悶的臉色好了不少,追問道:「莫卿,你可有辯解?」
莫寒尋臉色絲毫不變,開口道:「兩位王爺,胡農正擅長農事不假,但你們不妨聽聽他是怎麼種這番薯的。」
聽到被點名,胡鵬有一剎那的慌張,但是想起來之前母親跟他說的那些話,他深吸一口氣,抱著盒子上前道:「福王、安王,諸位大人,這番薯極易成活。只需將一枚埋入土中,按時澆水,待它長出莖葉,將莖葉分成數株小苗,將這些小苗插入土中即可。剛才莫大人說的產量極高不是假話,去年下官試種了五十畝地的番薯,最少的一畝地也收了兩千餘斤番薯,最多的一畝收了足足三千餘斤!而且,安王也不必擔心直隸之外的地種不了,下官在試種的時候,特意將番薯苗分別種在向陽、背陰、多水、乾旱的地里,除了產量有些差別,但全都能夠成活!」
胡鵬這番話很快又讓本就屬意此政的官員重拾信心,顧有榛更是微笑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胡鵬的番薯是金鯉給的,也知道他試種成功了,但卻想不到這個胡鵬是有真本事的,居然知道用如此多樣的方法去試種。
眼見風向又變了,宋燃冷著臉開口:「即便大殷多地能種這番薯,即便它產量高,若是它口味不得百姓喜歡,那也是無用!剛剛國師也說了,大殷百姓恐不習慣,不可貿然推廣!」
對於宋燃將自己的顧慮直接說成定論,顧有榛並不想理會,他知道莫寒尋和胡鵬一定有后招。果然,莫寒尋示意胡鵬打開那個盒子,兩人開始展示裡面的食物——
「這是最簡單的吃法——蒸番薯。」
「如果用炭火烤制,更為香甜。」
「番薯跟芋頭菽類一般,可制粉絲。」
「番薯晒乾磨粉,可制饅頭。」
「番薯煮熟晒乾,可製成番薯片、番薯乾等點心。」
胡鵬帶來的精心製作的食物經內侍驗毒后被分到了個人手裡,眾人嘗了一小部分,雖然有的人吃的是蒸番薯有的人吃的是番薯干,但均從各人臉上看出了歡喜——這番薯,味道挺不錯。
顧有榛沒有吃,他想起時不時就出現在解憂閣餐桌上的拔絲番薯、紅豆薯餅、番薯紅燒肉等食品,心裡突然充滿滿足感——他的小鯉,一直在給自己準備奇奇怪怪的新鮮吃食,為的就是讓自己多吃點,比起這些普通的番薯食品好上太多了。
即便安王心中再不甘,在嘗了一小塊烤番薯后也不得不承認這番薯的確是個好東西,福王更加,吃完了整整一碗涼拌紅薯粉絲,抹著嘴巴說:「還要再議嗎?」
「當然要!范卿,你大膽些,說說你的墾荒!」生怕眾人反對,宋燃又加了句,「本王十分看好你這條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