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

  莫寒尋這些日子很忙,總是早出晚歸。翰林院編修,其實是個清閑的官職,只要不出錯,中規中矩地熬著一定會有出頭的日子。但正因為這份中規中矩的清閑,讓莫寒尋起了膩味。

  他寒窗苦讀,不僅是為了讓莫家更上一層樓,更是為了實現心中的抱負,他想做的是實實在在為國為民的事,不是終日泡在成堆的案牘奏章里。莫家無勢但有錢,這些日子,他終於免不了俗,開始打點——他實在太想換個官職了。

  這日又是晚歸,晚歸后照例去了書房。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在書房看到了王婉英。

  見到他帶著一身寒氣進來,王婉英上前替他一邊更衣一邊說:「夫君見諒!照理說你的書房我是進不得的,但夫君好幾日未去後院,我實在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說完,又端過來一盞熱湯:「夫君,先喝個湯暖暖身子。」往日里她也有送來過湯水,但他忙起來還真沒喝過幾回,這是她親自送過來的,莫寒尋就接過喝了起來。

  見莫寒尋一口一口喝完,王婉英起身告辭:「夫君早點歇著,莫要太勞累。」然後就轉身離去,似乎真的就是來給他送湯的。

  但莫寒尋知道他這個妻子,最是規矩的人,溫柔體貼識大體,要是無事絕不會擅自進書

  房來等他。他叫住了她:「你今日來尋我,可有要事?」

  王婉英聞言回頭:「本來是有的。但時辰不早了,我改日再來便是。」

  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畫,淺笑盈盈,莫寒尋忽然想起有幾日他來了興緻去她房中壓著她的

  樣子,那時的她雙頰通紅,雙眼水潤,比現在這溫婉的模樣活泛多了。他心中不由一動,出

  聲道:「我素來忙於公務,很少有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王婉英眼露驚喜,多年來受的教育又讓她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一個合格的妻子是不應

  該在此刻此地打擾的,但是金鯉今日白天的鼓勵和莫寒尋此時臉上的溫柔終於還是讓她坐到

  了他對面:「夫君,其實我一直想問你……」

  屋內的紅燭將要燃盡,守在書房門口的丫鬟和小侍卻一直沒等到王婉英出來,倒是等來

  了莫寒尋出聲要熱水。明白此舉是何意的小侍一臉不解,丫鬟卻滿臉喜色——夫人竟然能歇

  在書房,莫大人應該是喜歡極了吧?

  莫寒尋看著懷裡沉沉睡去的王婉英,她兩條瘦弱的手臂圈著自己的腰身,腦袋靠在自己

  胸前,嘴角含笑,一副全心依賴的樣子。想起她這個晚上對自己說的話,又想起她為了讓自

  己多親近她,這麼靦腆的一個人竟然還去百花酒樓買什麼滋補湯水秘方,唇邊就不由地浮出一個微笑——還真是個天真的人兒。不過,這樣心思單純的人對自己竟然有如此濃烈的愛慕,他心中一盪,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樣一個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女子,他應該好好待她……

  熱鬧了一陣子的選秀落下帷幕,天氣也愈來愈冷,金鯉就要在這大殷過第二個年了。大殷過年研襲了宋朝,官員們大約有二十日左右的假期,以前這個假期,顧有榛一般都選擇閉門不出,窩在雲霽院寫寫東西就過去了。但今年不一樣——他身邊多了個金鯉。

  現代的金鯉是個孤兒,至交好友也有幾個,但現代成年人需要關注的東西太多,友情頂多是點綴,所以穿越到大殷金鯉每逢佳節倒不會倍思親。去年過年,她還是在桐州過的,水渠即將鑿成,她就跟宋彥鵬一家吃了個年夜飯,第二天就趕回工地了。今年跟顧有榛在一起,打聽到他每年過年都是把自己關起來,金鯉有些心疼,起了幾分好好過年的心思。

  臘月廿六這日,金鯉送走了解憂閣最後一個客戶,顧有榛也早早下值歸來,晚膳的時候,金鯉就問起了他的打算。

  「師傅,聽說您每年過年,都會躲起來寫本書,可最近幾年,書市裡為什麼沒見你那些新書啊?」

  顧有榛正在夾菜的手一滯,抬眼看向金鯉:「因為,我那些書,不是寫給別人看的。」

  金鯉來了興趣:「是不是裡面有大秘密?驚天動地的那種?」

  看她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顧有榛不知為何,脫口而出:「你想看?」

  ……

  冬日的夜晚本來就來得早,整個國師府早早陷入沉睡,但金鯉卻趴在顧有榛的軟榻上翻完了他寫的書,一共五本,全都在說一件事——變法。

  慢慢合上,金鯉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說:「師傅啊,你這些要是傳出去,不僅是那些世家大族,連皇上的利益都觸動了!你寫的這些都是禁書!」

  顧有榛轉動手腕,手裡那盅香茶早已冰冷。聽金鯉這樣一說,自嘲一笑:「你不知道,我每日聽那些大臣們在朝堂上扯皮,揣摩聖意,拍馬溜須,完全不在意百姓極有可能在等著一道聖旨,一個決定,心裡就恨!恨自己做不了什麼!有時候……」

  顧有榛嘆息一聲:「有時候,我真的怨自己站得還不夠高!」

  這句話就非常大逆不道了,連金鯉這個現代人都嚇了一跳。顧有榛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銘帝對他甚至比對自己那幾個兒子還寵信。她光著腳從榻上跳下來,奔到門口張望了一會兒,發現侍衛都遠遠地站著應當聽不到他們說話才鬆了一口氣。

  「師傅,這些話真不能說的。」她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顧有榛被逗笑了,長臂一伸,竟將金鯉提起來放回軟榻,伸手撣著她襪底剛剛沾上的灰塵,說:「多大的人了,下床都不知道穿鞋子!」

  金鯉腳底很敏感,癢酥酥的感覺讓她胡亂掙扎著,小巧玲瓏的腳在顧有榛手裡像條亂竄的魚。顧有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他臉上一熱,取過鞋子替金鯉穿上,借這低頭的動作掩飾發紅的雙頰。但這麼一鬧,剛剛心頭那點鬱悶也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穿好鞋子后的金鯉雙腳仍不安分,掛在榻沿亂晃。顧有榛腦子裡全都是剛剛那種柔軟的觸感,盯著這雙腳一時出了神。

  「師傅,寫這種你暫時無法做到的事情不過徒增煩惱,要不今年你別寫書了,我們出去玩怎麼樣?」

  金鯉的話讓顧有榛回神,他略一思索,就點了頭:「可。你想去哪兒?」

  金鯉鬆了口氣——他這個師傅,實在太憂國憂民了,自古以來,主張變法的沒幾個有好結果。更何況,他提出那些主張,放到現代也是夠民主的,大大觸動了包括皇權在內的上層階級的利益,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粉身碎骨!她不能看著他鑽牛角尖進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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