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粥

  (六)苦粥

  金鯉是在兩天後回到桐城的,隨她一起來的,還有五輛馬車,馬車上堆滿了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裝了什麼。

  見到她,宋彥鵬連忙迎上來,開口道:「小鯉姑娘,你可回來了!不知何故,原本可吃五日的存糧,今日就消耗完了!我剛從幾處粥棚巡察回來,竟是粒米未剩!這可如何是好!」

  金鯉大驚:「有這種事情?帶我去看看!」

  兩人趕至最近的一處粥棚,長長的隊伍緩慢移動著,幾位衙役在一邊看著,秩序還算井然。金鯉走近一處大鍋,只一眼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鍋中熬煮的米粥粘稠潔白,米香撲鼻,這哪是賑災救急的粥湯,分明是上好的稠粥!看了一眼等候領粥的人群,金鯉發現了不少衣著整潔之人,分明是趁機前來佔便宜的。

  「不是說好一升米十升水的嗎?這是誰改的規矩?」金鯉抓住一位施粥的小哥問。

  「杜大人說的!杜大人昨日特意下令,要將稀粥改成稠粥!這下好了,災民是開心了,但是……」這位施粥的小哥指了指隊伍,「還混進了很多城裡根本沒遭災的,趕又趕不走……」

  金鯉真想敲開那位杜通判的腦袋瞧瞧裝的是什麼!這粥湯是救命救急用的,為了防止非災民渾水摸魚,所以熬怎麼樣的粥大有講究,最好就是控制在能讓人續命但是不需要的人又不眼饞的程度,一升米配十升水還是金鯉反覆試驗的結果。眼看聞訊前來領粥的人越來越多,金鯉深吸一口氣,對宋彥鵬說:「大人,立即叫人去藥店尋些黃連,投入粥鍋中,城內十處施粥點,每一個粥鍋都不得遺漏!」

  宋彥鵬對金鯉的話是奉為圭臬,想也不想就吩咐人去辦,不過一個時辰,所有的粥鍋都投入了黃連,領到粥的人只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這粥怎麼是苦的?」

  得知今日的粥是苦的后,排隊的人就少了很多,隊伍移動的速度快了很多,施粥的小哥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下好了!看這隊伍,鍋里的粥應該夠分。」

  金鯉也鬆了一口氣——她做不出現代看來的那個著名電視劇里和珅往粥鍋里撒一把沙子,說真正需要這粥的人是不會在乎有沒有沙子的事情,但是,讓粥變苦,至少可以讓那些渾水摸魚佔便宜的人自動離去。領粥的災民喝粥的時候雖然皺了皺眉頭,但還是非常認真地把每一滴都喝完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金鯉一顆心又沉了下去——接下去幾日的糧食,在哪裡呢?想起自己帶回的那五車麻袋,金鯉心下稍安,打起精神和宋彥鵬回了知府府。

  「小鯉姑娘!你為何要在粥中摻黃連?災民本就艱難,一碗熱粥就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你現在讓粥變得苦澀,這要他們如何下咽?」杜堯章早就等在府中,見到兩人就迎上來氣急敗壞地發問。

  宋彥鵬圍觀了粥中添加黃連後人群的變化,早已明了金鯉此舉的用意,心中自是對她佩服萬分,他不悅地開口:「我還想問你呢!存糧本就不多,你為何自作主張,將本可支撐三日的稀粥改作只能發放一日的稠粥?」

  「連續施了這麼多日的稀粥,災民只能勉強活命,常平倉開倉放糧在即,讓他們吃頓飽飯有何不可?」

  「愚昧!莫說開倉放糧的日子尚未確定,存糧必須節省著用,而且你可知粥廠一旦開始布施稠粥,渾水摸魚吃肥丟瘦者就聞訊而來,將原本屬於災民的份例佔了去!災民情緒波動,出現暴亂該如何是好?」

  杜堯章一直待在府里,並不知曉今日領粥的災民中還混入了普通民眾,他嘴巴張了張,捏了捏袖袋中的一封書信,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眼看宋彥鵬和金鯉開始專心地討論接下去的糧食來源問題,他幾次欲開口,最終,還是尋了個借口離去。

  直到上了馬車,他才取出袖袋中柳煙濃的書信,仔細看了一遍,再次確認柳煙濃信上所說給災民吃兩日稠粥,然後接下去她會想辦法提供熬粥的米糧,杜堯章發出幾聲冷笑:「我這就去尋那柳小姐,待我將糧食取回,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宋彥鵬竟敢說我愚昧!哼哼!」

  金鯉跑了一趟陽州帶回的並不是大米,而是雜豆。她領著宋彥鵬,指著那堆麻袋說:「原本我打算將這雜豆混進大米,熬成豆菽粥,也可支撐幾日,看來現在,只有磨豆漿做豆渣餅了。」

  每一隻麻袋上都有明顯的「孟氏糕點」的標記,杜堯章抓了一把紅小豆在手裡,驚奇地問:「那孟氏糕點可是整個大殷最有名的點心鋪子,這些豆子,是他們做糕點的原料吧?他們如何肯將這些捐出來?」

  「豆類,是用來做糕點餡料的。如果我能告訴他一種全新的餡料,條件是將他們鋪子里富餘的雜豆捐贈與我,孟老闆就答應了!」金鯉習慣性地去摸腰間佩戴的玉牌,發現入手空空才想起交給寶福辦事去了,「我還允許他打國師府的名號了,國師府提供的方子,想必他生意會不錯。」

  「聽說國師大人不僅通醫理,對烹飪也很有心得,你到底告訴了孟老闆什麼國師府的秘方啊?」宋彥鵬對金鯉從國師府「學到」的本事深信不疑。

  金鯉在心底又感嘆了一番這位國師大人的「無所不能」后才回答:「就是用各種鮮果、乾果做餡料,比如桃子、李子、山楂、梨等,買得起孟氏點心的都是富貴人家,這種人多有富貴病,很多不適應食用豆類食物,用這些果子做餡料不僅口味更好,還於身體有益。」

  金鯉連夜叫人把一部分豆子泡下去,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去十個粥棚巡視,親自指點他們磨豆漿,將豆渣蒸成餅。城門一開,災民如往日般湧進來,見到鍋中熬煮的是乳白色的豆漿,雖感奇怪,但如今的他們只要有一口吃的哪裡還會計較這吃的是什麼,領了豆漿和豆渣餅后就如往日般離去,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一天又挨過去了,餘下的豆子至少還能撐三天,但是,災民腹中空空,並不適合長時間喝豆漿吃豆渣餅,開倉放糧的文書今日仍舊沒到,明日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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