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天下,十全十美【三十】
女帝天下,十全十美【三十】
衛長風正在審問抓來的男子,他骨頭挺硬,吊在這裡好半天了,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阿九繞出屏風,慢步走到男子面前,仰頭看著他說:「真不想說?」
男子垂眼看她,冷笑一聲,轉開了頭。
「其實也沒事。」阿九淺淺一笑,輕聲說:「你不說也不要緊,我們也不會給你上刑。戒」
男子眉頭微微抖動,啞聲說:「要殺要剮,我都不怕,大不了一死。」
「死?」阿九搖頭,眉眼舒展,「我怎麼會讓你死呢?」
男子轉過頭,陰冷的眼神落到她的臉上,「我知道你是誰,大名鼎鼎的大元王后,不過很可惜,你們都只能躲在晚上出來,跟老鼠一樣。」
「你放肆。」
「閉嘴。」
幾名侍衛同時出聲呵斥,真想一鞭子甩去。
阿九掩唇笑,扭頭看著幾人說:「沒事,你們出去吧。我單獨和他聊聊。」
「不要我陪著你?」衛長風低聲問。
「不需要,你去忙吧。」阿九搖頭,笑著說:「你放心,我保證讓他開口。」
「那好。」衛長風點點頭,帶著人出去。
屋裡靜了會兒,男子的呼吸聲漸急,但阿九隻是坐著,品茶,欣賞手裡的血玉雀。
「喂,你到底想幹什麼?」男子先忍不住了,低聲問道。
「聽說你還報告過刺客的來歷。」阿九放下血玉雀,笑著看向他。
「哼……」男子抿緊唇,警惕地看著她。
「其實你是功臣,我會讓陛下下旨,給你封官進爵。」阿九眸子亮光閃閃。
「別想收買我。」男子篤定地說道。
「不是收買。」阿九笑吟吟地說:「其實我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但我不明白,你既然常年在賭檔做事,為什麼身上沒有狗兒熟悉的味道?」
她說著,拍了拍手,侍衛牽了幾隻賭檔看家護院的狗進來,放它們到了男子腳邊。幾隻狗兒聞了聞他的氣味,搖著尾巴跑開了。
「其實,在賭檔的那個,是假冒的你吧?」阿九笑著問。
男子臉色微變,緊盯著阿九。
「從你相貌上來看,應當是南方人。年紀么,應當出生於天燼鴻帝在位時,準確地說,應當在他駕崩前兩三年。從你的口音來看,你們都來自瓊山地界,學過那裡的話,但又帶著京城的味道。所以應當是退到瓊山處的天羽林舊部的後代。」
男子咬牙,渾身繃緊。
「他應當擅長易容,變聲。」阿九繼續說道:「並且武藝高強,詭計多端。年紀么,應當是二十以下,出身官宦人家。想必,你也沒見過他的真模樣吧。說到底,你只是他的棋子,必要的時候就推你出來。你在賭檔蜇伏這麼久,結果寸功未立,現在還被我們捉來了。我放出話去,給你加官進爵,甚至你不必踏出這道門,可能就會屍骨無存了。依你主子的行事作風,你一定不會死得很痛快。是先拔你的舌頭,還是先割下你的喉骨?」
男人開始冒汗,明顯地開始顫抖。
「忠於主人,這是應該的。」阿九輕輕點頭,笑道:「我會成全你的,反正從你身上得不到什麼。他連皇宮機關都闖得進來,這裡也不成問題,你就等著孝忠到底吧。而我和焱殤就會在這裡等著他,他一個人,絕非我們的對手。到時候你們主僕在地底下相遇,還能再續忠緣。」
男子顫抖得更加厲害。
「我話已至此,你自己享受吧。」阿九起身,慢步出去,輕聲說道:「其實我若是你,一定給自己爭取一個報仇的機會。我給你機會,只要回答我的問題,一個問題,給你一次出手的機會。反正橫豎要死,不如達成心愿。」
「當真?」男子嗓子發緊。
「一言即出,駟馬難追。」阿九停下腳步,看著他認真地說:「可立字據,白紙黑字。」
「你們的白紙黑紙有什麼作用!」男子怒聲道。
「那好,我先放開你。」阿九笑笑,慢步走了回來,「我不怕你先出手,因為你沒有這本事。」
男子冷笑,「那我就不信了,我還殺不了你一個女人。」
「我雖是女人,但我有幫手啊。這四周都有人,有機關,你何苦自討苦吃,」阿九輕嘆,「若我是你,就按規矩來,大家都依著規矩,說不定就能成了。」
男子搖搖晃晃站穩,揉著被捆得紫紅的手腕,猶豫不決地看著阿九,「但我答了你的問,你還是不守規矩怎麼辦?」
「信與不信,看你的了。」阿九聳聳肩。
「好。」男子一咬牙,大聲說:「你問。」
阿九點頭,笑著問:「第一個,你叫什麼?」
男子怔了一下,不直接問宮主的事嗎?
「怎麼,不敢說?怕辱沒令尊的名號?」
「林聰,家父天羽林旗下左揮使,林堂。」男子咬牙,豆大的汗從他額上滑下,隨即飛快出手,一拳打向阿九的面門。
阿九閃身躲開,笑道:「你吊久了,手臂無力。」
男子失手,錯愕地看著阿九。
「第二個問題,」阿九笑吟吟地說:「林聰,你為他賣命多少年了?」
林聰垂手站著,微微晃動,齒縫裡擠出一句話,「四年,就在賭檔里辦事。」
「四年……可辦過什麼?」阿九問。
林聰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阿九輕輕點頭,「原來是看別人鬥了四年的狗。他肯定是答應你,要為你報仇,所以你才甘心投入門下。不想卻只讓你在賭檔里看人斗狗……他來之後,又讓你騰出位置,讓你藏於暗處。林聰,你上當了。他有很多機會可以對公主下手,但他一次也沒有。」
「你撒謊。」林聰惱火地大嚷。
「他前後幾次進了皇宮,每一次都近距離接觸到了公主,但公主還不是好好的?你襲擊公主的時候,他應該就在附近吧?為什麼沒有出來幫忙呢?他肯定知道,你一定會忠心耿耿,死守秘密吧。」阿九又說。
男子揮拳又打。
阿九輕盈轉身,拳頭擦過她飛揚起來的長發,擊到了柱子上,鮮血直流。
「你們不可能翻天,何苦再為難自己。尋一處安靜之處,過你的日子不好嗎?還要弄得腥風血雨,對誰有好處?你沒有,尋常百姓沒有,我們也沒有。唯獨得到好處的是你的主子,他這些年來搜羅的珠寶不知道有多少,謀害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阿九從柱子後走出來,語重心長地說:「林聰,不要執迷不悟,他一定會死,但你不會,你只是在這裡當了幾年養狗的小廝,手裡並無人命,大可從頭再來。」
「我恨不得你們死,怎麼可能重頭再來?」林聰揮拳又打。
阿九一眼看到他手腕上的紅絲線,心中一動。躲開他這一拳之後,一貓腰,敏捷地鑽過他的手臂,順手從他手腕上扯斷紅線。
「你打死我,妻子怎麼辦?」
林聰猛地一怔,飛快捂住了手腕。
「哎,這是情人線啊。」阿九搖頭,輕嘆道:「走了這一步,卻沒忍住男女心。」
「你怎麼知道這是情人線?」林聰抖動起來,步步後退。
「這些年,我們走過的地方太多了。這是瑤孟族的習俗,女子把紅線送給願意共渡一生的情郎,打結處十分特殊,是七星結,代表生生世世,永結同心。林聰,若這事傳入你主子的耳中……」阿九同情地看著他說:「你要保護妻子,我也要保護女兒,你若不說,我只能當一個惡毒的人。」
「不要。」林聰駭然大呼。
「你放心,我絕不傷害你的家人。」阿九把紅線還給他,輕聲說:「告訴我吧,那人在哪裡落腳,如何找他?從頭至尾告訴我。」
林聰頹然坐下,喃喃地說:「我在這裡四年,無親無故,紅兒是唯一一個關心我的人……」
「那為了你的妻子,從頭再來。」阿九又說。
林聰眼眶紅了,點了點頭:「請保護好她。」
「你告訴我地方,我接她來,送你們二人去安全的地方。」阿九彎下腰,拍了拍他的肩。
「四年前,我在瓊山只是一個普通的鏢師,有一回跟著師傅壓鏢,遇上了詭劫宮人。他們中有人認出了我的拳法。這套天羽林傅天將軍所創,天羽林士兵都會。我跟著殘部退到了瓊山,我父親戰死,我娘帶著我在軍中洗衣做飯謀生。我從小看他們練拳,所以會了。後來殘部也被打散,我就留在了瓊山,當了鏢師。詭劫宮人把我帶去了詭劫宮,說他們都是殘部中人,要報仇血恨。我也恨你們,所以就加入進去。」
「知道詭劫宮怎麼去嗎?你們和漠女教有什麼關係?」阿九追問。
「我不知道漠女教,詭劫宮從瓊山腳進去。」林聰回憶了半天,搖頭說:「當時是蒙著眼睛上下山的,不知道怎麼去。他到京中不過一月而已。對了,他喜歡喝桂花酒,衣服上也有點桂花香。」
「好,你現在告訴小紅的住處,我馬上去接她。」阿九輕舒了口氣,終於有了突破口,也算是小十立了大功,捉了個活口回來。之前捉的那幾人都是死士,關進來之後,無一例外都咬舌自盡了。
衛長風親自去接人,阿九打開暗道門,看著坐在暗室里的焱殤笑。
「怎麼悶悶不樂?小十呢?」
「在南彥那裡。」焱殤擰眉,抬眸看她。
「哦,寶貝女兒不要你了?」阿九掩唇偷笑。
「哎。」焱殤嘆氣,「突然覺得很後悔,若當時帶著她一起去,我們一家三口,會多很多快樂的時光。」
「跟我們在一起那麼辛苦,你捨得?」阿九問。
焱殤苦笑,「左右都不行,真是……」
阿九走過去,抱著他的肩,溫柔地
說:「焱殤,都是為了我,委屈你了。一代帝君,卻只能生活在這黑暗之中,辛苦打下的江山,卻不能享受這成果……」
「說什麼傻話,我有你就好。」焱殤抱她坐在膝上,溫和地說。
「那不要小十了?」阿九故意問。
「現在不是我不要她,是她不需要我們了。她有南彥了。」焱殤又嘆氣。
「那臭小子,是不是又在占我們小十的便宜?」阿九有點生氣。
「遲早要完婚,也不能算占
宜……」焱殤想了想,苦笑,「怎麼越想,心裏面越不舒服。」
「若不是南彥受傷,真想整治他一番。」阿九擰眉,悶悶不樂地說:「臭小子親我們小十的時候,可真不客氣。」
「這……」焱殤苦笑不得。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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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太好了,找到地方了!」小十跳起來,連連拍手,扭頭看著南彥說:「南彥哥哥,你躺著,我去母后那裡去。」
「哎。」南彥撐著雙臂起來,呲牙咧嘴地說:「我一起去吧。」
「你能走嗎?」小十秀眉輕擰。
「太能了,泠澗的葯,很管用。」南彥忍痛裝英雄。
「那好吧,小梨子去抬轎子過來。」小十跑過來,親手抱過他的外袍,幫他一件件穿上。
銅境中,南彥身材挺拔修長,清瘦了不少,但精神還不錯。
「等下我父王如果還敢訓我,你擋我前面,一定要據理力爭,維護我這帝君的尊嚴。」小十小聲說。
「我……」南彥心中暗暗叫苦,他哪敢在焱殤和阿九面前據理力爭,還指望他們二人早早開恩,允許他和小十完婚呢。
「轎子來了。」小梨子笑眯眯地進來通傳。
南彥牽住小十的手,二人慢步進了大殿。
一路上宮人不時彎腰行禮,不見特意增加的侍衛。
「怎麼沒有加強防備?」南彥奇怪地問。
「想來是想誘那人進宮吧,有父王母后在此,才不怕他呢。」小十笑著說。
「是啊,天下武功,無人能出岳丈大人其右。」南彥欽佩地說道。
「那是,我父王最厲害了。」小十抿唇笑,把頭往他手臂上靠。
南彥自然地把她攬進懷裡,輕撫她的頭髮。
「我說,臭小子,你把手給我放下來。」阿九不滿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南彥一慌,趕緊鬆手,尷尬地看向前方。
阿九正站在一株大樹下,用手裡的長勾,勾樹上的花。
「娘,你幹什麼?」小十好奇地問。
「你父皇晚上想吃玉蘭花湯。」
「這還是花苞呢。」小十看著青澀的花苞,不解地問:「這也行?」
「學著點吧。」阿九笑笑,把長勾給南彥,「你來,給我勾花。」
「讓侍衛勾吧,他傷沒好呢。」小十趕緊攔住南彥,抱著阿九撒嬌。
「哦,現在就心疼他了,你父王想吃,他親手勾的不好嗎?」阿九用眼角橫南彥。
南彥笑笑,接過了長勾,忍痛開始勾動樹上的花枝。
「娘,為什麼還不去抓人,在這裡勾花苞啊?」小十幫著撿花苞,好奇地問阿九。
「因為我喜歡。」阿九慢吞吞地說。
小十沖她做了個鬼臉,湊到南彥身邊,輕聲說:「南彥哥哥你累不累,我來吧。」
「不必了,我沒事。」南彥額頭覆汗,繼續揮動手臂,把綴於枝頭的花苞勾斷。一朵白玉蘭剛剛綻放,雪白的花瓣絲嫩漂亮。南彥瞄準它,小心地勾下來,嗅了嗅,給小十綰到了髮髻上。
「真漂亮。」他笑著說。
「給娘也摘一朵。」小十撫著花,扭頭看著阿九笑。
阿九翻了個白眼,走開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