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天下,十全十美【十六】
「安然,你猜,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上官鶯轉過頭來,笑著問安然。
安然柳眉輕蹙,往馬車外看去,淡漠地說道:「不知道。」
「聽聞當今王后喜歡看薔薇花海,於是皇宮內外種滿了薔薇樹,你看這路邊上種的都是西府薔薇,盛開時如火焰一般熱烈,整個京城中,也只有這麼一條路,通往一個地方……」上官鶯眉眼中全是笑意,柔聲說:「我想,莫不是想讓你我在女太子登基之日獻上琴藝歌技?」
「你彈得很好嗎?」安然有些不耐煩地問煎。
上官鶯臉色微變,隨即嫣然一笑,「安然姑娘你琴技好就行了。」
「安靜點吧。」安然轉過身,背對著上官鶯坐著,滿臉的不耐煩。
上官鶯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兒,輕輕地笑了起來,「我其實有個妹妹,也是你這樣的古怪脾氣。那年被人抄了家,我和妹妹一起被帶進了營中的ji館,一呆就是三年。其中滋味,無法與外人說。後來遇上王后取消了官ji制,放我們離開。妹妹比我嬌美,有位將軍看中了她,讓她做了妾。說是妾,但畢竟有這樣的經歷,在將軍府里抬不起頭來,日日被人取笑。也因為不能生養,她沒多久就被將軍冷落,任她在府中自生自滅。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拉著我的手哭,說不該進將軍府……」
安然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她,淡漠的神情已經有些鬆動戒。
「她名字里也有個然字,上官然,你可聽說過?」上官鶯看著她問。
安然愕然問道:「那年抱著石頭跳河的然姑娘,是你妹妹?」
上官鶯笑著點頭,繼續說道:「她日夜以淚洗面,將軍漸漸看她不順眼,把她賜給了府里的奴才。呵,那男人又怎麼會珍惜然然呢?辱罵倒是小事,毒打就跟家常便飯一樣。後來,那男人把然然賣了,對外說她跟別的男人逃跑了。我在破廟裡找到然然的時候,她已經瞌上了眼睛,身上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我當時很後悔,就應該阻止她去將軍府,男人的話,又有幾個是靠得住的呢?所以我又回到了錦匯居。」
「你給我說這些幹什麼?」安然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問道。
「沒什麼,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所以想說說。」上官鶯輕聲說道。
安然想了會兒,突然問:「你們家和上官薇家是什麼關係?」
「呵,你終於想到問了。」上官鶯摸了摸耳上的海明珠墜子,微笑著說:「關係不大,算是隔著幾條河的遠房親戚吧。你呢,你是哪裡人?安然是真名嗎?」
安然輕輕吸氣,展開手裡的帕子,盯著上面的繡花看了一會兒,小聲說:「也不知為什麼進宮。」
上官鶯見她有意迴避問題,也不追問,只笑著說道:「說不定是昨日公主到錦匯居中看到了你我,嫉妒你我長得好看?」
安然轉頭看她,輕聲問:「公主?」
「能與京中第一美男子同時出現的,除了公主,還會有誰?我在錦匯居里伺候了這麼多達官貴人,也去他們府上玩過,傅石沐和公主的畫像我都見過。昨日公主雖以杜鵑的樣子出現,但傅石沐是什麼人,怎麼會願意理杜鵑那樣的貨色?」上官鶯輕聲笑,滿眸得意。
安然輕輕點頭,小聲說:「你倒是細心。」
「總之,進宮之後小心點吧,女人之間最容易生起嫉妒之心。」上官鶯拉住她冰涼的手,關切地說道:「你我現在也算是命運系在一起了,所以,我們互相幫襯一點,說不定能渡過難關。」
安然勉強笑了笑,抽回了指尖,淡淡地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誰知道我們的命運如何呢?」
「命運在自己手裡。」上官鶯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安然沒出聲,繼續盯著手裡的帕子看著。
上官鶯也湊過來,往帕子上看,只見上面綉著幾隻蜻蜓,停在粉粉的荷尖上,碧水輕蕩漾,栩栩如生。
「這綉工了得啊。」上官鳶贊道。
安然把帕子疊好,放回懷裡,扭頭看向馬車外。
她冷淡的態度讓上官鶯有些不悅,拿出一面小銅鏡,整容妝容,重新抹上了淡色胭脂,用銀釵取代了碧玉釵,換上了一襲淡青色衣裙。
安然在一邊看著,神情平靜。
一路薔薇花香相伴,馬車把二人直接送進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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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換了一身紫色錦袍,在眾人的簇擁下,到了東承宮。
這是皇宮西南角的一座宮殿,離帝宮有點遠,隔宮牆倒是近。小十並無意留二人在宮裡,只是對不同的人生感覺到好奇,想聽聽她們的事,若能幫到這些可憐的女人,也是她的功德。
「公主,您這都打了第十九個哈欠了,不如回去歇著吧。」小梨子擔憂地看著她。
小十懶洋洋的伸了個
懶腰,輕聲說:「是有點累,不過沒關係,應該走走就好了。」
「擦擦吧。」小梨子遞上錦帕,又讓婢女倒茶。
小十喝了茶,往四周張望,「怎麼還沒到?」
「在前面。」小梨子指著遠處的琉璃瓦,笑著說:「讓公主坐轎子,公主不肯,現在又走不動了。」
「傅石沐在就好了,可以背著我走。」小十又伸了個懶腰。
「傅統領一直在後面跟著呢,昨晚沒睡,今日又擔心你,只躺了會兒就跟過來了。」小梨子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
小十飛快扭頭,只見傅石沐微帶了幾許疲憊之色,慢步跟在人群之後。
「你怎麼沒去睡一會兒?」小十停下腳步,等他靠近。
「怕公主鬧砸了,我們又得挨罰。」傅石沐故意說道。
小十抿唇笑,輕聲說:「那你就慘了,我今天一定會弄砸的。」
傅石沐無奈地笑笑,拱手道:「還請公主高抬貴手。」
小十抬起一腿,往前蹦了幾步,小聲說:「將軍府門人的事,你其實早有耳聞吧?」
「嗯。」傅石沐點頭,
「那……問題大嗎?」小十扭頭看她,斂去了方才嘻笑的神情。
「……」傅石沐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大。」
「將軍大人他是糊塗了吧。」小十擰眉,小聲說道。
「去年有樁殺佃戶的大事,是將軍多年心腹的兒子乾的,那人只有一個兒子,帶著老母樣一起,在將軍府跪了三天兩晚,將軍念在這些年他為將軍府出生入死,把這事掩過去了……但這人可惡,真正的惡事不是這件,而是……」傅石沐頓了頓,小聲說:「打著將軍的幌子,私底下收了很多銀子。將軍一直信任他,居然沒有發覺。」
「攝政王為什麼不管?」小十又問。
傅石沐猶豫了一會,低聲說:「這幾件事做得很乾凈、隱秘,而且攝政王一直信任將軍,想讓他自己處理完。但拖下來,朝中開始劃分勢力,大大小小的事堆積著,牽動朝中各件事的決策,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但是這樣一管,南月將軍必會受到大量彈劾,治下不嚴,縱容屬下……整個將軍府都會威風掃地。
「所以我不想讓南彥哥哥辦,他自己拆自己的台,威信動搖。而且……」小十抿抿唇,小聲說:「你好好辦吧,該罰的就罰,該殺的殺,不要手軟。將軍那裡,我親自交待,他會理解的。」
「公主你……」傅石沐看著她擔憂的神色,突然覺得自己和南彥打的賭有點可笑,小十的心裡分明是有南彥的,這麼多年的感情,只怕不光是兄妹之情了。
「先去看看兩個美人吧。」小十笑著說。
傅石沐點頭,慢步跟在她的身後。
花葉茂密的大樹之後,南彥一臉慘白的看著一行人慢步走遠,小十居然要查將軍府,門人之中居然有這麼些藏污納垢之事。將軍府的事都由兩位管家全權打理,吃穿用度皆為上品,難道都是臟銀?他們一家人,怎麼就這麼糊塗?
他握緊拳,轉身就走。
與其讓別人來查,不如自己去親自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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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和上官鶯已得到了通傳,正跪在院中等候。院中有一棵櫻桃樹,碧油油的葉片在風裡輕輕搖動。
小十坐到櫻桃樹下,好奇地打量兩個美人。
「起來吧,看座。」小十欣賞完了,才慢吞吞讓二人起來。
上官鶯抬眸看了一眼小十,隨即看向傅石沐,芙蓉面上一紅,柔聲說:「原來昨日是公主與大人……民女有眼不識真鳳,請公主責罰。」
「上官鶯,你在錦匯居呆了多久了?」小十脆聲問。
「兩年半。」上官鶯說。
「你叫安然?」小十看安然,她還是眉眼淡漠,一副愁容。
「是。」安然點頭。
「你們都是真名?」小十盯著二人問。
上官鶯小聲說道:「用不了假名,把民女丟進去,本就是一種責罰,辱沒我們祖宗的意思,不許改名的。」
「啊……」小十輕輕點頭,這兩個女子,一個艷麗,一個清雅,確實長得不錯。
「你們常見那些大官吧?」小十又問。
「不知何種官為大官?」上官鶯沉吟了一會,輕聲問。
「見過最大的官是什麼人?」小十問。
上官鳶掩唇笑笑,看著她說:「當然是公主,還有大人。」
正說話時,只見安然突然站了起來,揮手打向了小十。
傅石沐正分神,未料到會突然有這麼一幕發生,安然手裡的東西打到了小十,粉末散開,嗆得人一陣咳嗽,眼睛都睜不開了。挨著粉末的婢女一陣陣地慘叫,痛
得在地上打滾。
侍衛們揮開了粉末,撲過去,把安然摁倒在地。
眾人趕緊圍過去看小十,她也嚇了一大跳,用帕子擦乾淨臉上的粉末,再一看婢女們,臉上都成了青色,愕然看著安然問:「你給我們灑了什麼?」
「毒藥,讓你腸穿肚爛。」安然憤怒地大叫。
「蠢貨,你不知道我百毒不侵的嗎?」小十丟了帕子,氣呼呼地說:「你怎麼這麼恨我?你想殺我,你才會腸穿肚爛。」
「死就死,我現在活著,與死有什麼分別。」安然尖叫道。
「那就死吧。」小十拔出一把劍,丟到她的面前,冷冷地說:「刺殺人也不會,難怪活得這麼悲劇。你不知道先討好我,再走近我,再用刀戳我那麼幾下?當然,那也殺不了我,起碼你能見見血,也省得你白費力氣。」
安然愕然看著她,悲憤地咬著唇,身子不停顫抖。
「怎麼,又不想死了?」小十撿回劍,完全忽視安然被人摁住、根本不可能去撿的模樣,繼續氣呼呼地說:「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一點腦子也沒有,白送死。」
「有沒有事?」傅石沐蹲到她的面前,連連拍打她身上的粉末,小聲說:「這毒藥叫毒腸,幸虧沒事。」=
「行了,關起來再問。上官鶯,你是同謀嗎?」小十扭頭看上官鶯,厲聲問道。
上官鶯已經懵了,還以為安然會有多高明的手段,沒想到,就這麼一下子……她是瘋了吧?聽到小十問她,她猛地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下去,連連磕頭,「民女不知此事,還請公主開恩。」
「把你見過的大官的名字寫下來,說過什麼話,在你面前炫耀過什麼,都寫清楚。把她們都關起來。」小十拂袖就走。
「是。」上官鶯又連磕三個響頭,花顏失色,顫抖不停。
傅石沐扭頭疑惑地看了一眼安然,這事不合常理,安然為什麼要這樣做?
安然的神情卻漸漸變得坦然,和他對望一眼,垂下了眼帘。
「真是氣死我了。」小十氣呼呼地跺腳,三日間,兩次刺殺!那些人就這麼恨她?
傅石沐沒出聲,他還在想安然突然動手時的那一幕,毒腸放進水裡才能讓人腸穿肚爛,丟進風裡,頂多讓人皮膚爛上幾日而已。安然是剋制不住,還是另有打算?
「你想什麼呢?」小十扭頭看他,不悅地問。
「臣親自去問此事。」傅石沐沉聲說道。
「刺客之事,由南彥去辦,你去辦將軍府的事。」小十揮揮手,大步往前走去。
見她小臉覆著冰霜,眾人大氣也不敢出。這是頭一回見她發如此大的脾氣,一路上不停地質問眾人,為什麼女子為帝,就讓這麼多人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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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風已得到消息,匆匆趕過來,與小十一行人迎面遇上。
小十往他身後看,不悅地問:「南彥去哪裡了?還沒有睡好嗎?傅石沐都沒有睡了。」
「南彥進宮了,現在出去了,說回去辦點事。」衛長風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關切地問:「你沒事吧?好端端的,把兩個陌生女人弄進宮幹什麼?來人,把那兩個女的打入死牢……」
「攝政王,那兩個女的不能殺,滿身古怪,好好查。」小十攔住侍衛,脆聲說道:「我看錦匯居也有古怪,老闆是誰,趕緊給我捉回來。」
「是。」侍衛們領命下去。
小十平靜了一些,奇怪地問:「南彥進宮來,怎麼沒來見我?」
「說是來過了……」衛長風也有些奇怪,低聲說:「看他臉色不太好,昨天接連受罰,可他只回去換身衣服,又跑了回來,原以為會在宮裡留上一整天,沒想到往你這裡跑了一趟,立刻就走了。」
「都古里古怪,抓到想殺我的那人,喂他吃十斤。」小十抬手,手腕上還有些毒藥粉末,藍瑩瑩的,嚇得婢女們趕緊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