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天下,十全十美【四】
鼓槌擂得牛皮大鼓咚咚地響,衙門口的人卻只管來來往往,沒有一個朝小十她們這群人看的,甚至有人拖著身邊的小孩子加快了腳步,逃一樣的飛快跑開。
「為什麼會這樣?」小十不解地看著那些人,小聲問:「能圍在一起看惡霸欺凌弱小,為何不敢看我們擂鼓告狀?」
唐東止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百姓不願惹上官非吧。煎」
「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我看,是這些官老爺們官威太大。」
小十冷笑,從侍衛手裡奪過了鼓槌,用力往牛皮鼓上敲去。她勁兒不大,一槌子下去,震得自己虎口發麻,大門卻依舊緊閉。
她氣得丟下鼓槌,大聲斥責:「怎麼回事?為什麼連個衙役也沒有?這就是我腳下的京城?他們就是這樣管事的?我非摘了他們的烏紗帽不可。」
傅石沐抬眸看了她一眼,沒出聲。
「傅石沐,把門給我撞開。」小十在大門前來回走了幾圈,終於徹底爆發了,指著大門大聲說道。
傅石沐微微擰眉,轉頭看向唐東止戒。
唐東止挽了袖子,正要上前時,大門終於打開了,幾個衙役紅著眼睛、揉著肩膀,慢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伸了個懶腰,沖著站在最前面的小十大吼,「你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瞎嚷嚷什麼呢?衙門重地,再敢嚷嚷把你們統統抓起來。」
「放肆的狗
東西。」
唐東止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重重扇過去,把那正張著嘴大放厥詞的男人扇出老遠。
「反了,敢在在這裡鬧事。」幾名衙役醒過神來,拔出佩刀把幾人團團轉住。
唐東止拽下腰牌,冷笑著舉到幾人眼前,「死期到了,還敢猖狂,讓你們大人爬著出來。」
衙役們也算見過世面的人,知道腰牌上鐫刻的銜著如意的鳳凰意義非凡,猖狂氣焰瞬間化成了流水,一去不復返,撲通跪下磕了幾個響頭,又開始扇自己的耳光。
最先挨打的人爬過來,磕頭如搗蒜,眼淚鼻涕齊流,大聲求饒。
「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人,還望大人高抬貴手,法外開恩,饒了小的們一命。」
裡面的人已聽到了動靜,知府黃文道帶著好幾名衙役出現在幾人眼前。
「唐大人。」他抖了抖袖子,皮笑肉不笑地向傅石沐和唐東止行禮。
在京城這地方,知府可算是小官兒了,上面壓著各層尚書,布政使,將軍,知府不過是京中一名小小的衙門頭兒。可傅石沐和唐東止可是馬上就要登基的女帝身邊的貼
身護衛,朝中各官員見著他了,也得相讓幾分,唐東止還是第一回見到有人如此膽大,分明小官,還不向他下跪。
「黃文道,有人擊鼓告狀,你為何不升堂問案?」唐東止冷笑幾聲,忍著氣,大聲質問。
黃文道往他身後張望了一眼,小十躲在傅石沐的身後,只露出一隻袖子,看不清臉。他收回視線,不慌不忙地說:「各位大人,衙門雖小,也有衙門的規矩。此時正是午時,午時是不許敲鼓告狀的,自大元立國以來,這規矩就從來沒有破過。」
「什麼破規矩?百姓正在受人凌
辱,你們卻躲在衙門納涼睡覺?」唐東止大罵道。
黃文道呵呵一笑,向傅石沐拱手道:「傅大人應該最為清楚。」
原來他也認得傅石沐!
小十氣得握緊了拳,小小知府就如此飛揚跋扈,上面的官兒如何,可想而知了!
「而且昨晚下官是帶人去南月將軍府里捉賊,一直忙到了剛剛才回來,也是為了公事一
夜未合眼睛,午時時分睡睡也沒什麼嘛。這事,彥公子可都知道的。」黃文道撣了撣袖子,嘴唇輕撇。
這是說,他拿南月將軍當靠山,南彥就是他的底氣!
小十更氣,推了一下傅石沐,小聲說:「掌他的嘴。」
黃文道聽到她的話,楞了一下,終於臉色有些不自然,伸長脖子往傅石沐身後張望。
「還不打!」小十又厲斥道。
傅石沐上前去,一掌揮下,黃文道趔趄數步,栽到地上,幾顆牙從嘴裡吐出來,血淌了滿下巴。
小十氣憤地說:「我不管什麼規矩,就算不接受告狀,也應當有人出來看看,這不僅是法理,更是你們的為官之道。身在此位,卻不思此事,占著衙門,不給百姓撐腰。難怪大家都繞著衙門走,原來是這原因。」
黃文道也不蠢,猜出了小十的身份,嚇得面如土色,趕緊爬過來磕頭,顫抖著說:「主子開恩,主子請聽奴才解釋。」
「再打,打完了抬去南月將軍府。」小十拂袖就走。
傅石沐眉頭皺了皺,轉身跟上小十,緩聲問:「這樣對南月將軍不公,殿下當細思量。」
「有何好思量的,這是他的門人,他自己處理。」小十冷笑。
「但他畢竟是……」唐東止看了傅石沐一眼
,被傅石沐用眼神制止住。
「什麼?」小十扭頭看二人,厲聲問道:「你們到底瞞著我什麼?」
「公主與彥公子有婚約……」唐東止脫口而出。
小十的呼吸緊了緊,明白了他的意思。南彥與她是竹馬之約,打下定下的親事。南彥一向待她如珍寶般,她也自然認定南彥就是她的夫婿。但若說到愛情,她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畢竟寵她的人多,身邊男子也多,讓十五歲的她去明白何為炙熱,何為愛火,那不太可能。現在南府的人以這段婚約為靠山,就連門人都如此放肆,南將軍府的威風也就可想而知了。
她緩步往前,漸漸冷靜。
南月將軍夫人與她母親是姐妹,南月為了大元國出生入死,是大功
臣,她若真把這黃文道抬去了,對南月將軍來說,無異於一記耳光,讓他難堪。
她忍住氣,扭頭看著唐東止說:「你留在這裡,把受
辱的女子的事查清楚,我先回宮。」
「是。」唐東止抱拳,沖傅石沐擠了擠眼睛。
傅石沐眉頭微皺,責備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別忍了,兄弟們都知道你喜歡公主……南彥他不過是出身在將軍府而已,哪比得上你,你加把勁。」唐東止上前兩步,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傅石沐眉頭皺得更緊,小聲責備道:「你這樣挑動了南月府和殿下之間的關係,於朝堂有害無益,真是愚蠢。」
唐東止不服氣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小十,小聲說:「反正我就是不服那小子,大哥你才能保護好公主。南月將軍的門人一個比一個囂張,早就應當好好懲治他們了。」
「好了,把這事辦好,早點回宮,再敢生出事端,我會罰你。」傅石沐瞪了他一眼,匆匆趕上了小十。
小十有些無精打彩,扭頭看了他一眼,扶住他的手腕往馬上蹬。
「小心。」傅石沐扶著她的腰,把她往馬背上一放,溫和地說:「不必放在心上,將軍府太大,人多嘴雜,不是人人都是好角色。」
小十無奈地笑笑,輕聲說:「我也不想南彥哥哥扯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知道他的好。但就像你說的那樣,將軍府的關係盤根錯節,南月將軍為人大大咧咧,手下的各位將領卻多是不省油的燈,這幾年來爭搶地盤,發展勢力,這些事我都明白的。攝政王性情柔和,凡事不會趕盡殺絕。只要不激怒他,他是不會拿這些人怎麼樣的。但若要讓朝廷穩定,又怎麼可能只用溫和的手段呢?該凌厲的時候,一定要凌厲才行。」
傅石沐有些震驚,以為這貪玩的小公主還不懂事,沒想到她早早就明白了朝中的事。衛長風的治理手段,朝中也頗有微詞,沒人敢說罷了。
不過傅石沐也明白,衛長風這也是故意為之。女帝將來要坐穩龍椅,就得給她立威的機會,不可能事事抓牢,讓她成了一名只會在花叢中撲蝶的女帝,讓世人難服。
還有,公主居然是喜歡南彥的……傅石沐很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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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的時候興高采烈,回宮的時候卻一副霜打的樣子,衛長風從窗口瞥到她的身影,有些奇怪地問:「去看看,是不是射箭又射到侍衛的馬身上了。」
南彥的眼神早就被小十給牽去了,拔腿就往外走。
「你回來。」
衛長風又好氣又好笑,這小子打小眼中就只有小十,別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分明正在與薩雷米和雋喆談論珠璃國的局勢,他是說跑就跑。
「四叔,我去看看就回,若真是射中侍衛的馬了,也只有我能哄好她。」南彥扭頭,笑眯眯地說。
「去吧去吧。」衛長風無奈地揮了揮手。
南彥抱抱拳,滿臉喜氣地走開了。
「也不知什麼事,讓公主這樣沮喪。」衛長風走到門邊,有些擔憂地看著遠處的身影說。
雋喆的眼神也粘在小十的背影上,滿眼驚艷。在枝頭堆著重紫的紫薇樹下,小十窈窕的身影姍姍而行,就像從紫薇花里變出來的小仙子。
「眼珠子掉了。」薩雷米一拍桌子,小聲斥責。
雋喆轉過頭,笑著說:「早早聽王叔說過,大元公主是世間難得一見的人物,光看這背影,就讓人心生嚮往,那她的容顏一定美好得讓人沉醉了。」
「別想了,沒你的份。」薩雷米樂呵呵地指著南彥的身影說:「人家的駙馬也是萬中難挑的人物,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
「是嗎?」雋喆眼中狡黠的光閃過,垂下眼皮,唇角噙起一朵冷笑。
衛長風扭頭看向二人,平靜地說:「本來應當設晚宴款待你們二人的,但我了解公主,她這樣子,只怕回宮之後誰也請不動她了。」
「無妨,反正我還要在這裡逗留一段日子,與王妃對對帳目。王妃這些年來是越發的精明啊,一分一厘都不肯讓步。」薩雷米
拍了拍膝蓋,指著衛長風大笑,「我看,你也被她給算得死死的吧。」
「哦。」衛長風溫柔地笑笑,點頭道:「別取笑我了,要對帳就趕緊去,她雷打不動地按點吃飯,按點入睡。去晚了,就得等明天了。」
「那好,我們先出宮去。」薩雷米爽朗地笑道。
「告退。」雋喆一揖到底,跟著薩雷米往外走。
經過梨花林時,雋喆深深地吸了口氣,摘了朵紫薇花,扭頭看向帝宮的方向,眼中狂
熱的光閃動不停。
南彥一路疾跑,在小十踏上帝宮台階時追上了她。
「怎麼不理我。」他拉住小十的袖子,笑著問:「四叔讓我來問,是不是射中侍衛的馬了?要賠幾匹馬給人家。」
小十掃他一眼,抽回了袖子。
「不是?」南彥還沒見過她如此疏離的眼神,心裡一個咯噔,勉強笑著問:「那是什麼事,惹怒了我們的小公主?」
「沒事,我累了,想休息,你去和四叔辦事吧。」小十懶懶地說完,快步往台階上跑。、
「小十。」南彥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傅石沐,緊追過來,拉住了她的小手,緊張地問:「到底怎麼了?誰惹你了?」
「誰敢惹我呢。」小十牽強地笑笑,把手抽了回來,頭也不回地說:「傅石沐,去廚房裡說聲,晚上燉點豬蹄。」
「是。」傅石沐抱拳。
「我讓冬兒給你送點冰片過去,你的手和脖子都燙著了。」小十扭頭又說。
南彥的拳頭握了握,小十不僅不正眼看他,甚至關心起了傅石沐。握拳時,他牽動了肩頭被雋喆打傷的地方,痛得微微一震。
可惜,小十不看他,沒看到。
他眼睜睜看著小十邁進了帝宮門檻,看著大門關上,頭一回沒有邀他一同用晚膳。
「出什麼事了?」他叫住跟著小十一起出宮的侍衛,小聲問。
侍衛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傅石沐,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
傅石沐上前來,神色平靜地說:「公主遇上了一樁不平事,去了趟衙門,黃文道出言頂撞了公主。」
南彥眉頭微擰,盯著傅石沐的眼睛說:「你為什麼帶公主去衙門那種地方?這樣的小事,你們不會處理嗎?」
「我攔不住公主,況且,公主明白的事,比你我知道的程度要多。」傅石沐落落大方地看著他說。
南彥咬牙,抬步就往帝宮裡走。
傅石沐看著他的背影,站了好一會兒,才走向了廚房。
南彥衝到了小十的房門口,抬手敲門,手指到了門前一指距離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南彥哥哥進來吧。」小十懶洋洋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南彥輕輕推開門,只見小十正在解開頭髮,瀑布一般的青絲垂落下來,緞子一般輕晃。他走過去,托住她的頭髮,手指從發間輕輕穿過,慢慢往下梳理。
小十往懷裡摸,秀眉輕蹙,小聲說:「梳子怎麼不見了。」
南彥楞了楞,繞到她身前,伸手就摸,「是不是放錯地方了,我幫你找找。」
「哎,走開。」小十的臉頓時大紅,啪地一聲拍開了他的手,羞澀地說:「誰讓你找。」
南彥反應過來,頓時也差得兩頰通紅,吭哧著說:「對不起。」
「討厭。」小十轉過身,抓起梳妝鏡前的一把象牙梳,往頭髮上亂刮。
「小十……你……你喜歡我嗎?」南彥忍不住問。
小十纖細的身影晃了晃。
他們一起長大,她其實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兩個人之間也沒有說過這個問題,只是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他圍著她轉,她沒事就會和他呆在一塊兒。
「怎麼問這麼羞人的話?」她丟下梳子,捂著臉跺腳。
南彥被她嬌憨的樣子弄得心裡暖融融的,忍不住從她身後抱住了她。五歲之前,他還常常偷偷香她的臉,五歲之後,她就不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