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香【249】
美人香【249】
「宮中用七巧花制香了嗎?」花泠萱了無興緻地看了一眼,慢步往前走。
這樣的自由可能都沒有多久了,好在還能和君博奕廝守在一起。她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君博奕會不會來,想不想走這條路。若他打定主意漁死網破,她這一行又有什麼意義呢?
「七巧花是孤城才有的。」侍衛隨口說了句得。
「娘娘戴著吧,以後……」婢女把花遞到她的面前,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以後只怕也沒什麼機會戴花了。
花泠萱又扭過頭,朝七巧花看了一眼,接了過來簪到發上羅。
七巧花的香偏向甜淡,有點像桃花。城中還有很多柳樹,四月正是柳絮紛飛時。白絮沾到花泠萱的鼻尖上,惹得她連打了幾聲噴嚏。
「皇后,您沒事吧。」婢女趕緊拿出帕子,給她繫到臉上,擋去漫天飛舞的柳樹。
「沒事。」她緩了緩,輕輕舒氣。
焱殤停下腳步,扭頭看了她一眼。
「王,君博奕已到了瞳木溪,最遲三個時辰就能到山下。探子說,他只帶三十侍衛,天羽林軍繼續按兵不動。」冷潭大步過來,附到他耳邊小聲說。
「嗯,安排好。」焱殤眸中銳光輕閃,低聲說:「令冷陽,南月和落愷,冷暮各自守好陣地,沒我命令,不許放出城中任何一人。」
「是。」冷潭抱拳,大步退開。
花泠萱遠遠站著,等他們說完了,才快步過來,急切地說:「大元王,可是皇上到了?」
「對。」焱殤點頭,沉聲道。
花泠萱雙手疊在胸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低喃道:「皇上來了,我總算放心了。」
世間總有痴心人,不分身份貴賤,一愛就是一生一世,哪怕那人再不好,也難以收回那顆滾燙的心。
焱殤收回視線,朗聲說:「帶皇後下去休息,好生伺候。準備晚宴,迎接君博奕。」
眾人領命,各自散開。
花泠萱期待地看了一眼已經關上的城門,跟著侍衛往孤城府衙走去。為了今日談判,孤城已經提前關閉了大南國和孤城以內通商的通道,商人們也都下了山,城中比平常冷清了許多。百姓們此刻被官兵們攔在了路的兩邊,好奇地看著花泠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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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暮色漸深。孤城被夜幕一點點地淹沒,淡白的月懸於孤城高
聳的城牆上。快馬踏過石子路的聲音由遠而近。
焱殤站在城樓上,看著君博奕帶著四名侍衛漸漸進入視線。這地方太高,彷彿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風從清朗的月光下拂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談判地點在內城,是城官所居之地,孤城的一切要務都在內城進行。要到這裡,先進外城,再過兩道鐵鏈橋,才能到達山頂。若有外敵來犯,只要一邊放下鐵鏈橋,橋上的人都會隨著鐵鏈掉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君博奕一行人下馬上橋,鐵鏈橋頓時劇烈搖晃起來,驚得侍衛們趕緊站穩。好半天適應之後,才慢吞吞地往前走。
「焱殤,我來了。」終於下了橋,君博奕鬆開韁繩,抬頭大喊。
焱殤微微側臉,沉聲道:「放下去。」
一隻木製大吊籃緩緩放下,君博奕把韁繩給了侍衛,一撩長袍,跳上了吊籃,四名侍衛留在了城下。
城牆上擺著一隻小桌,桌上煮著茶。
花泠萱站在十步之外,緊張地看著緩緩冒出城牆的君博奕。
「皇上。」他一出現,她便激動地迎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皇后受委屈了。」君博奕抓住她的手,小聲說。
「你來了就好。」花泠萱喜極而泣,哽咽著說:「我看過了,這裡挺好的,風景優美,還有溫泉……」
「噓,讓我與他談談。」君博奕一指壓在她的唇上,唇角揚起一抹詭譎的笑,「去,給我倒碗茶,我渴了。」
花泠萱微微一怔,身子被君博奕推開了。她抹了抹眼淚,飛快地給他倒了碗茶。
「皇叔,我還是叫慣了你皇叔。」君博奕端著茶碗,舉向焱殤,笑道:「真沒想到,你我會有這一天。」
「坐。」焱殤抬了抬下巴,在主座坐下。
君博奕喝了茶,抹了一把嘴巴,鎮定地笑道:「既然皇后喜歡這裡,那我就在這裡住下了,人生苦短,能有幾日安逸日子,也不錯。」
他如此爽快,焱殤自然不信,盯著他看了會兒,淡淡笑道:「皇侄喜歡就好。」
「當然喜歡,皇叔給我安排的地方,皇叔給我留的活路,我當然要好好珍惜。皇后,還不給皇叔倒碗茶,謝皇叔不殺之恩。」君博奕笑眯眯地看向花泠萱。
花泠萱心裡的不安更加濃厚了,「哦」了一聲,過去給焱殤倒了碗茶。
「
我看,這碗茶還是你自己喝吧,這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冷潭在一邊嘲笑道。
「哦,是毒藥?聞上去挺香的。」君博奕氣定神閑地看著冷潭,慢吞吞地說:「皇叔所賜,就算是毒藥,我也喝了。」
「別一口一個皇叔,現在攀親戚也沒用,你與我們王從來就不是親戚,是你們鳩佔鵲巢,佔了我們大元的領土。現在就是你們還帳的時候了。」冷潭聽得扎耳,忍不住又開腔。
君博奕嘴角緩緩扯開,笑著看著冷潭說:「冷護衛如今也揚眉土氣當主子了,可喜可賀。」
君博奕越如此,焱殤就越發明白,君博奕不會投
降。氣氛突然間就變了,大家都看了焱殤,等著他發話。
「說吧,目的。」焱殤手指握了握椅子扶手,有了絲不詳的預感。
「承蒙皇叔對皇后的照顧,皇后氣色看上去還不錯。看樣子,真是大元國的風水更適應皇后。」君博奕笑眯眯地坐下,看著花泠萱點頭。
「皇上……」花泠萱不解地看著他,小聲問:「您想說什麼?」
「焱殤,皇祖父給你們母子一條生路,你就這樣回報他?呵,你這小人只怕沒想過自己也有今天。」君博奕的臉色驟變,冷笑道。
「放肆。」冷潭聞言大怒,一把抽出彎刀,指向了君博奕。
「沒用的。」君博奕一指推開了冷潭的彎刀,嘴唇微咧,殘忍地笑道:「我既敢來,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我們就在這裡坐著看日出,看誰能等到日出的時候。」
「皇上!」花泠萱大駭,這是怎麼回事?君博奕到底想幹什麼?
「真是我的好皇后,不侮使命。」君博奕轉頭看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在他身邊也呆了有十日了吧?一路過來,每天能接觸幾回?」
「你什麼意思?」花泠萱身子晃了晃,勉強穩住,驚恐地問:「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倚重你們花家,不是讓你們花家謀划來殺我的,更不是讓你給焱殤他們通風報信的!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還讓你當我的皇后?」君博奕的臉色猛地一沉,目光死死地盯著花泠萱,「知道誅情最喜歡什麼嗎?誅情最喜歡美人香!你所有的衣服釵環都熏了美人香,他聞幾回,就會在他的骨子裡多滋生幾回。毒上加毒,無葯可解。」
「你……你……你把我的衣裳熏了美人香?我不是一直與這美人香相伴?難怪我總覺得疲憊不堪,軟弱無力,每到夜裡就無法入眠……君博奕,你怎麼會如此惡毒?」花泠萱眼前一黑,差點倒下去。
焱殤牙關緊咬,猛地站了起來。泠澗用盡辦法克制住了誅情,再讓他和衛長風同修內力,花點時間,誅情還是能夠治好的。但美人香就是誘餌,能讓誅情暴發。
「別動怒,越動怒,誅情發作得越厲害。美人香可真不好找,但高陵熠那裡多的是,我的人從他那裡找到了滿滿一盒子。」君博奕狂傲地大笑起來,「看到你這表情,真是痛快。不過更痛快的事還在後面,你可能還沒接到消息,我又讓刺客去了泗水城。把傾心太后給引出來了,現在她就在秀峰山上作客,等著你去見他。」
「去死吧。」冷潭揮著彎刀,猛地砍向他。
君博奕不躲,冷潭的彎刀砍到他的肩上,發出鋥地一聲響。錦衣裂開,露出銀寒的軟甲。君博奕揭了揭被弄破的衣裳,嘴角撇撇,不屑一顧地說:「殺了我,你這主子和老主子可得一起趕赴黃泉了。我說過,既然我敢來,就不怕你們動手。」
「是嗎?」焱殤終於平靜下來,慢步走近他,淡然道:「你又如何斷定我非要救太后呢?」
「你什麼意思?」君博奕的臉色變了變。
「和你一樣,你只要江山,我也只要江山。太后能為我大元國犧\牲,是她的命中注定。我大元百姓會永遠歌頌她。而你,註定要在此碎成爛骨。」焱殤說話時,猛地出手,一掌打在了君博奕的胸前。
君博奕被打飛出去,重重地撞到城牆上。他牙一咬,翻身就往城牆下跳。
「該死。」冷潭追到城牆處去看,只見君博奕正抓著一根細亮的繩子快速往下墜。
底下的侍衛舉起了長弓,挽弓就往高牆上射來,這是短弓,他們之前藏在馬鞍下面,躲過了搜
查。射上來的也不是利箭,而是煙霧。每支箭上都綁著煙霧包,撞在城牆上時立刻炸開,掩護君博奕往下逃。
焱殤的身形隨之躍下,大步逼近了君博奕。
「追得好。」君博奕臉龐扭曲,拉開了衣衫,刀槍不入的軟甲上安著數個暗器機關,「我還準備了這麼多的美人香,好好伺侯皇叔,請皇叔盡情享受。」
他大笑著,接連按動了暗器的機關,無數圓珠從軟甲上飛出去,在半空中爆開,異香在半空中瘋狂地彌散開。
焱殤立刻捂住口鼻,暴退了數丈。
「焱殤,好好享受吧。你以為在孤城此地,只有你懂得如何上山、如何下山嗎。別忘了,天燼統治了此處二十八年。天羽林軍忠於天燼
國,而不是你這個卑
賤種。你知道嗎,我至今還記得你被皇祖父罰跪的情形,那情形真是一條怕死的喪
家
犬,搖著尾巴,請人饒你的狗
命。你和你那破爛惜夫人的大婚,我也記憶尤新,也只有你,才能享受到皇祖父對你的如此寵
愛。」
君博奕飛奔上了鐵鏈橋,瘋狂的笑聲在大山中不停地迴響,恨得人咬牙切齒。
「想逃。」
冷潭氣得胸膛都快炸開了,帶著侍衛們追過去,鐵鏈橋在中間突然斷裂,侍衛們及時抓住了鐵鏈,才不至於跌下深淵。
君博奕他們有備而來,身上都帶著金纏絲,牢牢地粘在鐵鏈橋上,借著鐵鏈橋甩出去的力道,飛躍上了另一座山。
「我馬上讓人攔截他們。」冷潭跳上來,大聲說。
但身後沒有回聲,他轉頭看,只見焱殤的鼻中正往下淌著鮮血。
「王?」他大驚失色,飛奔過去扶住了焱殤。
誰能想到,君博奕拿著自己的皇后,自己孩子的母親,做了葯爐……
高牆上傳來一聲尖呼,眾人匆匆抬頭,只見花泠萱正從高牆上一躍而下。
焱殤拔地而起,及時接住了花泠萱,落地時,兩滴殷紅的血正從他的耳朵上滴下來,正落在花泠萱的臉上。
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深愛的丈夫要殺她,而她丈夫的仇人,卻救了她!
「美人香不會要你的命,不過你這孩子不用我動手了。」焱殤掏出帕子,擦去鼻下和耳畔的血珠,緩緩地說。
「王……我們現在趕緊回泗水,找泠澗。」冷潭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來不及了,你趕緊給南月他們下令,讓他們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價,速戰速決。給泗水城傳信,讓他們緊閉城門,不得擅出。」
「那太后……」冷潭猶豫道。
「我親自去。」焱殤拿出泠澗給他配好的葯,直接吞了半瓶。他的聲音有些發顫,這回誅情發作,不再是情
yu,而是火灼五臟六腑地疼痛。
「但是……您……」冷潭急了,焱殤傷重,怎麼還能奔波。
「君博奕狡詐,但他怕我。讓人抓緊搜山,路只有幾條,說不定可以在他下山前攔住他。」焱殤穩住翻湧的熱血,拔腿往前。
「是。」冷潭趕緊下去安排。
鐵鏈橋已斷,城門已經打開,焱殤飛躍上馬,往城外飛馳。今日是他輕敵,見君博奕隻身上山來,多少放鬆了警惕。再者,拿妻兒下毒的事,真是聞所未聞。當年的淵帝和鴻帝再狠毒,尚不曾拿妻兒下手,君博奕他居然狠得下這樣的心。
焱殤見識過太多歹毒絕情的事,這一件,只怕無人能比得上。
小珍珠尖鳴著,掠上天空,直奔泗水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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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博奕在山中狂奔了片刻,抹了一把熱汗,惱恨地說:「用了那麼多美人香,他怎麼還沒死?」
侍衛扶著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會不會是早就吃了什麼解藥?」
「就算吃了解藥,他與美人香接觸了這麼久,功力也必會大減,但你看到他方才的樣子沒有,虎虎生風,哪裡像中毒的人。」君博奕靠著樹坐下來,陰冷地看著孤城的方向。
「他們很快就會追過來的,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侍衛過來摻扶他,焦急地催促。
君博奕擺擺手,低聲說:「歇會兒,無妨。這林子里地形複雜,他們沒那麼快找到我們。」
「喝點水吧。」侍衛解下水囊,遞到他的面前。
他一仰脖子大口灌了幾口,惡狠狠地一抹嘴唇,「我們暫時躲在這裡,看看情況。若他真的沒死,我們再做打算。我就不信,美人香和誅情這樣奇猛地毒,對他會沒有作用。他剛剛一定是強行運功,暫時制住了毒
性發作。用不了多久,他一定會完蛋。」
「皇上還是太冒險了。」侍衛小聲說。
「我就想親眼看看他那表情,一定會很爽快。只要能親眼看到他死掉,這點苦頭算什麼。」君博奕握了拳,重重地砸在樹上,咬牙切齒地說:「再說了,你以為他真的會不在乎許老太婆的命?我打賭,他現在就會出發,趕去秀峰山。只要他下山,就讓幻塵宮的人去攔住他,一波又一波地給我打,讓他不停地運動內功,我看他到底有多強硬。他總不會長了九條命,死不絕。」
「我看,是你先死。」憤怒的聲音從林子中傳來。
幾人猛地一抖,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道白色身影從林子里大步走出來,一手握著長劍,銳利的視線緊盯著君博奕。
「衛長風?」君博奕鎮定了一點,擠出滿臉的笑意,站了起來,「許久不見,沒想到在這裡見面。」
「我想,讓花泠萱去找我,也是想讓我嘗嘗美人香的滋味吧?」衛長風抬劍,指著他
的咽喉,憤怒地問。
「哈哈……」君博奕向侍衛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長風何必動怒,皇后見你的時候,並未穿宮裝,所以此事與你無關。我一向欣賞你的才能,希望能與你結為異姓兄弟,同創大好山河。但你為情傷而離開,我很惋惜。不如你就與我一同完成此事,你帶著阿九,一同離開,從此逍遙自在,何樂而不為呢?」
「真是好主意。」衛長風的劍低了低,突然就往他的咽喉處刺去,「可惜,我現在覺得殺了你更有趣。」
「衛長風,你這個沒骨氣的東西。焱殤殺你兄弟洛川,奪你心愛之人阿九,還害你一
夜白頭,讓你成為天下人的恥笑,你居然還要幫他。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君博奕險險躲過,勃然大怒。
「這與你無關,我最恨的是有人對我下黑手。」衛長風長劍又到,直指他的喉嚨。
「衛長風,你再不住手,我讓你有來無回。」君博奕繞著樹左躲右閃,咆哮道:「我可還留著美人香,若你想試試大把大把吞下的滋味,我成全你。」
「那好啊,難得的機會,不如一試。」衛長風冷笑,步步緊逼。
林子里難以施展功夫,兩名侍衛也只能打一下,躲一下。幾人越戰越往林子深處退,漸漸就到了一處陡峭的懸崖邊上。
「夠了。」君博奕靠在岩石上,雙腿有些發軟,他也算勤於練武,怎奈沒什麼天賦,所以一直武功平平。此時被衛長風逼得實在無力躲閃,只能硬著頭皮迎著他的視線,試圖再勸說他。
「衛長風,我們做個交易。你放過我,我告訴你美人香和誅情的解法,還有朱雪樽,我都還給你。那東西可有大用處,尤其是對顧阿九,顧阿九的心疾就得朱雪樽才治得好。」他瞎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