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步步緊逼【233】
天燼國。
星光黯淡,半輪月隱在雲層后,無精打彩地看著天燼皇城。燈火正一盞一盞地熄滅,高高的城牆下,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
雨後的天氣有些濕冷,君博奕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色中衣,長發散亂,神情狠戾地看著太後宮。
他在這裡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風鑽進脖子里,像陰冷的蛇貼著他的皮膚往下遊走。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微微偏過臉,只見權和弓著腰,從樹蔭里走出來瓜。
「皇上,皇后還是不肯吃飯。」
「她想餓死,隨她去。」君博奕冷冷地說擺。
「但是……」權和眼中湧起一絲擔憂之色,低聲說:「皇后還是真心愛著皇上的,不然她也不會留書給皇上……」
「呵,愛?」君博奕轉過頭來,盯著權和說:「朕如今節節敗退,焱殤步步緊逼,焦頭爛額之際。秦妖婦居然和花老賊聯手,要害死朕。她若真的有心與朕在一起,為何要走?」
權和微嘆,小聲說:「皇上,真心人難尋,皇上請三思。」
「朕不需要她這真心人。」君博奕冷笑,大步走向太後宮。
「皇上去做什麼?」權和趕緊跟上來,輕聲勸道:「皇上還是再緩緩吧,花丞相的兒子畢竟還握著兵權。」
「朕還真不怕。」
君博奕恨恨地咬牙,大步邁上了太後宮雕著鳳棲梧桐的白玉台階。
院中飄浮著一陣淡淡的香,但這不是香霧,而是能讓闖入者立刻失去抵抗力的迷霧。就連鳥兒飛過太後宮的上空,也會跌落下來,被拔光了羽毛,檢查是否敵人所用。
君博奕從懷中拿出帕子,掩著口鼻,一面吸
著解藥,一面大步往前走。
宮奴們見是他到來,趕緊跪下迎駕。君博奕一身殺氣地從宮奴之間穿過,前面的宮門已被宮奴推開,往裡面看,全是負劍而立的侍衛。
花皇后逃離的那天,他安
插在花家的探子就給他報了信,讓他及時地攔下了花皇后,將花家女眷和孩子全都幽禁在府中,喂進了毒藥。花丞相只得每日按時上朝,作出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模樣。太后也被他關在太後宮中,不得出門半步。但花皇后自那天起,便開始不言不語,以沉默對抗他。這兩日開始絕
食,兩天來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想迫他同意放她和家人離開。
笑話,一個背
叛他的人,他不千刀萬剮已算仁慈,怎麼可能放她離開。
他每晚都會來這裡看看,每看一回,心裡的恨和憤怒就會濃上幾分。這老妖婦最愛和他作對,都到這時候了,還要興風作浪!
「皇上駕到。」
宮奴們接連跪下,惶恐地向他磕頭請安。君博奕最近火氣大,宮奴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小命玩完。
大殿的窗戶都用木條釘緊,殿中冷冰冰的,桌椅床榻皆已撤去,連燭台都沒有。
秦蘭蓬頭垢面地蜷縮在地上,聽到腳步聲,只冷冷地掀了掀眼皮子,繼續閉上了。
「太后,皇上來了。」權和擰擰眉,提醒了她一句。
「來就來,還想哀家跪著迎接你不成?」秦蘭不屑地冷笑。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能有這底氣,這讓君博奕更加惱怒。
「太后,您這樣犟著,對您、對王爺,那可都不好啊。」權和又提醒她。
秦蘭的神情變了變,慢吞吞地坐起來,撣了撣袖子,抬眸看向君博奕。
「你不能對哀家怎麼樣,也不能對耀然怎麼樣。不然我就把先帝密詔公之與眾,你這帝位可就不保了。」
君博奕的臉龐扭曲,抬起一腳,重重地踢向了秦蘭的心窩。
「賤
婦,你真以為朕不敢拿你怎麼樣嗎?好,朕不讓你死,朕讓你生不如死。」
秦蘭撲倒在地上,一口血從嘴裡慪出來,疼得直顫抖,半晌才緩過氣來。她抬了抬下巴,用髒兮兮的袖子擦掉嘴上的血,猖狂地大笑道:
「你是什麼人,哀家最清楚不過了,你父皇也最清楚不過了。你這人貪財,好
色。你父皇後來為什麼不再寵
幸那幾個年輕的美人,因為被你給染
指了!他礙於顏面,也礙於你母后臨終所託,沒和你計較。」
「閉嘴,你這可惡的妖婦。」被指到痛處的君博奕越來越憤怒,抬腳就踢秦蘭的臉。
秦蘭這回勉強躲了過去,繼續大聲說:
「他雖把帝位留給你,但他還留了一招。若你敢對耀然下手,哀家就能把密詔拿出來,號召群臣廢了你。如今我把密詔放在一個你永遠想不到的人手中,只要你敢動手害我和耀然,他就立刻會把密詔拿出來。皇帝,你敢不敢和哀家賭啊?」
君博奕又飛起一腳,把她踹翻在地,一腳踩在她的臉上,惡狠狠地說:
「朕就與你賭了,今日非要活剮了你。」
「你不敢!」秦蘭掙扎著,費力地從
嘴裡擠出了一句。
「拿刀。」君博奕大吼道,手伸向了權和。
「皇上……」權和怕他一怒之下,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趕緊上前來勸他。
「朕說了,不殺這妖婦,朕讓她生不如死!拿刀!」君博奕轉頭,惡狠狠地瞪著權和。
他登基以來,一直不殺秦蘭,就是因為此事。他早就知道君鴻鎮留了道密旨,只要他敢傷害君耀然,先帝就讓四大重臣聯合滿朝文武,廢掉他。
君鴻鎮偏愛君耀然,滿朝文武皆知此事。好在君耀然無心帝位,只喜歡四處玩樂,所以君博奕這些年來並沒把他當對手。只要君耀然一直玩下去,不威脅到他,他是不會違抗君鴻鎮的旨意的。
但秦蘭拿著這個來威脅他,他再也無法忍受!
「君博奕,你想怎麼樣?我若傷到一根汗毛,耀然不會放過你。」
秦蘭大驚失色,連連往大殿角落裡爬。這些天她被關在這裡,雖然極盡言詞上的輕
侮,但君博奕一直沒有對她動過刑。
「朕可以說是焱殤殺了你,也可以說是你偷
情,被情
夫所殺。」君博奕冷笑,抓著刀,步步緊逼。
秦蘭的眼睛大瞪著,拚命尖叫了起來。
「你想幹什麼?」
「把密詔交出來,我讓你兒子活著。如若不然,我讓你和他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君博奕把她逼到了角落裡,陰冷地盯著她。
「我傻了才會把密詔交給你!君博奕,你等著被人從帝位上轟下來吧。」秦蘭還在嘴硬,嘗試著從他腿邊爬開。
「摁住她,朕要一顆一顆地挖掉她的牙,朕要看看這張嘴還能不能罵人」君博奕的牙咬得咯咯地響。
「皇上……」權和心一顫,趕緊說:「不如再讓太后好好想想,其中利害關係,太後會想通的。皇上,王爺還在幫皇上辦差呢。」
「他自會忠心於我。」君博奕怪笑幾聲,眼中凶光畢露,「把這妖婦的嘴撬開,先讓這妖婦嘗嘗牙齒一顆一顆被挖掉的滋味。」
「你敢……」
秦蘭嚇得猛地打顫,聲音都尖得變得形。
「朕有何不敢?」
君博奕舉起刀,惡狠狠地往她的嘴中刺去。
秦蘭的眼睛猛地瞪大,就像一條被拖出水的魚,用力地彈著,掙扎著,但她根不可能掙得開幾個大男人的鉗制,劇痛和鮮血主宰了她的一切神智,她發出了一聲又一聲令人心驚肉跳地咆哮聲……
「想毒殺朕……想奪朕的江山……想把天燼國拱手讓給焱殤,妖婦,你死到臨頭了。」
君博奕格外興奮,居然大笑了起來。這血彷彿是令他振奮的葯,讓他整個人都充滿了力量。
「皇上,她昏過去了。」
權和一直扭著頭,直到秦蘭不動了,才擰著眉,小聲叫君博奕看。
「該死的惡婦,便宜你了。」
君博奕臉上的怒意漸散,用力把刀往地上一丟,咣當……一聲冷銳的響聲,驚得殿內外的奴才們魂兒都跟著發抖。
「皇上,若王爺回來……」權和苦著臉,跟在他的身後。
「朕怕那廢物不成?」君博奕才消散的怒氣又集聚起來,憤然瞪向權和。
權和搖頭,誠懇地說:「皇上,這世上骨血之情乃是最珍貴的東西,王爺和太后絕非一類人。都說皇家之人多薄
情,皇上既然擁有王爺這樣的好兄弟,要好好珍惜才對。
君博奕勃然大怒,指著權和怒吼,「你這狗
奴
才,你居然敢教訓朕。」
權和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再不敢多言。
「權和,記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君博奕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拂袖而去。
權和深吸了口氣,扶著膝蓋爬了起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跟上了君博奕的腳步。家事國事,事事緊張。親情敵
情,情情難熬,君博奕已陷入焦憤的情緒里不可自拔,他方才這番話確實不合時宜。但正是因為情況特殊,才需有人點醒君博奕,不要讓他步步錯,不然以後悔之晚矣。
可惜,這世間只怕沒有能勸動君博奕的人,他自負,狂傲,卻偏偏差了點能力。這樣的人,總是容易把自己推進死路,沒辦法回頭。
「皇上既救我一命,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眼睜睜看著皇上踏上這條不歸路?」
權和焦慮地仰頭看天空,帝王星越來越黯淡,幾乎快失去了光彩。而帝王星旁邊的那顆小星星卻越來越亮……
他的心咯噔一沉,難道真是要江山易主了嗎?
——————————————分界線——————————————
青鳶有驚無險地渡過一劫,除了感覺疲憊和骨頭疼之外,倒沒什麼別的癥狀。
「真是古怪,王后的體質真是令人稱奇……怎麼會安然無恙呢?
」泠澗在一邊看著她,滿臉不解。
「怎麼,你指望我出事?」青鳶沒好氣地問他。
泠澗搖頭,嚴肅地說:「誅情這種東西,是世上最兇險的chun葯,必要男子之精華才會緩解一二。但王說昨日並有過合
歡之事……」
青鳶聽到此處,猛地瞪大了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焱殤……他……他和泠澗說這些幹什麼?羞死人了!
「醫者,必要知道實情。」見她滿面通紅,泠澗擰擰眉,認真地說:「王后請不要往歪處想,王后先有眼疾,後有心疾,都莫名其妙的痊癒了。這回更是好得莫名其妙,我開的藥方只能剋制你的發作,並不能讓你立馬好起來,所以我實在想不出這是何原因……」
「上天憐我,不想我這麼倒霉。」青鳶再厚的臉皮,也沒辦法和泠澗這妖孽一起討論誅情的事,她連連揮手,轟他出去,「你趕緊再給我開藥方去,我得歇會兒了。」
「王后仔細想想,昨晚在寺中,可還有人給你用過別的葯,比如浮燈……」
泠澗不甘心,他自認醫術超群,但先有風芹,後有青鳶,一次又一次的粉碎他的驕傲,弄得他都不甘心離開。
「沒有啊,浮燈……他……」
青鳶又想到了那首歌,但這麼可能呢?浮燈不可能會唱……總不會告訴她,浮燈是穿過來的一縷魂吧?那她可算找到伴了!但這麼狗
血的事哪有這麼大機率發生,可能是她被誅情折磨得厲害了,出現了幻覺。
「你再仔細想想。」
泠澗長眉微擰,他是越想越想不通。從體質上來看,青鳶和普通的人沒什麼區別,但她這些毛病又莫名其妙的痊癒了,這怎麼解釋?
青鳶抿抿唇,猛地想到了浮燈推到她眉心的手指,他的指尖帶著恬靜的香,說不出是什麼植物,但每回推她的眉心后,她確實會感覺到心情舒暢許多。
「手指?」泠澗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可沒聽說過有人靠推眉頭來治病的,「難道是妖
術?倒有野書上說,妖孽靠吸
食人眉心裡的元氣來修鍊。」
「若是妖,也是好看得不行的妖。」
青鳶挑了挑眉,誰有沒有敵意,她能感覺得到!浮燈對她很溫和,每回見到浮燈,她都會特別開心。
「我去見見浮燈。」
泠澗起身,向她抱拳行了個禮,轉身出去。
青鳶偏了偏頭,看向院外。穆飛飛正在門口徘徊,神情落暮。她知道穆飛飛不是來找她的,是來見焱殤的。
「看你還有什麼妖蛾子。」她對穆飛飛的厭惡到達極致,冷冷地看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女子,恨不能現在就揭了她的皮。
焱殤正在院中和冷青他們說獵戶之事,侍婢通傳了好幾回,他一直沒有點頭。
穆飛飛又等了會兒,看來是等不及了,居然直接沖了進來。
「飛飛有何事?」焱殤扭頭看她,淡淡地問。
「王,我來辭行。」她挺直腰,迎著焱殤的視線說。
「辭行?」焱殤收回視線,平靜地說:「太后答應過你爹娘,要好好照顧你,辭行之事就不要提了。」
「不提?那就請王早日查出真相,我不願意擔著這惡名。」穆飛飛滿臉認真,聲音很大,分明是說給青鳶聽。
「是非曲直,自會有公斷。」焱殤神情還是淡漠,看不出喜怒。
穆飛飛咬唇,正想說些什麼時,惜夫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王,惜夫人來看王后了。」侍婢進來通傳。
焱殤扭頭看了看,向惜夫人點點頭。
惜夫人親手端著一隻托盤,垂著頭,慢步走了進來。
「王,穆郡主。」她向焱殤福了福身,慢吞吞地往房間走。
「惜娟。」焱殤眉頭擰擰,喚住了她。
惜夫人的身子震了震,緩緩轉過了身。
「你又哭過了?怎麼了?是不是病又犯了?」焱殤走過去,低頭看她。不過一天,她看上去蒼老得厲害,眼角的褶皺堆著,眼睛全無神彩。
「不是。」惜夫人搖頭,眼睛低垂著,不願意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