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幽會的人【225】
一晚風平浪靜,除了衛長風半夜闖進雞棚,沾了滿身雞毛之外這件事在府中成為笑談之外,再無新鮮事發生。一大早傾心太后便將青鳶叫去問話,她小心應付完之後出來,衛長風已獨自帶著鷹去寺里找浮燈了。
「黑鷹暴躁,野性難馴,但它鬥不過我們,所以焦灼,所以四哥想去雞棚里拔一些羽,黑鷹可以轉移注意力,就是這樣……好在黑鷹已經被四哥控制住了,想必今天就能開口,告訴我們實情。擺」
青鳶扭頭看許雪櫻和穆飛飛,笑吟吟地說。這兩個丫頭特地在半路上攔住青鳶,打聽衛長風闖雞棚的事,她編了個謊話,許雪櫻深信不疑,穆飛飛雖然陪著笑,但青鳶知道她是絕不會相信的。
還有黑鷹的事,衛長風正是愁這黑鷹難馴,所以才帶它去山上,想去找個清靜地方試試,今日是否有結果,完全不可知。她這樣說,就是想看穆飛飛會怎麼辦。
「大皇子還真是老實,」許雪櫻感嘆完,轉身叫穆飛飛,「飛飛,我要去綢緞鋪,你陪我去吧。
「你到底是去綢緞鋪,還是想去看拔羽毛的人,或者是那個在修河堤的人?」穆飛飛皺了皺鼻子,故意笑話許雪櫻。
許雪櫻臉一紅,揮著帕子就打她,「呸,讓你亂說話,我就去看黎大人,怎麼了?」
穆飛飛架住她的手,另一手的食指往她臉上刮,「羞羞,你可是太后準備賜給大皇子當王妃的人,你趕緊收心吧。」
「你還說、你還說,你才要賜給大皇子……看我撕爛你的嘴。」許雪櫻臉更紅了,氣急敗壞的追著穆飛飛,要擰她的嘴。
兩個人追追打打地跑遠了,青鳶這才收回視線,回屋去找焱殤,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布衣衫,等著她過來瓜。
二人從後門出去,直奔山門。他們要去看看惜夫人上香的事,就像焱殤所說,他們確實不應該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惜夫人一向身子孱弱,所以沒人注意到她,但她畢竟在天燼生活了三十多年,萬一真的在替君博奕辦事呢?反正去了寺里還能找衛長風和浮燈,一舉兩得。
從府里出來,她看到了那兩個丫頭的小轎,正往城中的綢緞鋪行去。黎夷知天文懂地理,還精通工事,所以焱灼正拉著他討教河堤之事,不過,青鳶猜不出許雪櫻找黎夷做什麼。
「雪櫻郡主最近常找黎夷嗎?」青鳶好奇地問焱殤。
「找過兩回了,聽說是打聽河堤的事。」焱殤平靜地說。
「從預算之事中就能推算出布防工事,這些怎麼能讓黎夷知道?」青鳶擰眉,小聲說:「你得提醒灼王,讓灼王提防些,不要大意。」
「我的王后,你不是很信任黎大人嗎?」焱殤故意問,這丫頭看到長到好看的男人,總是會格外注意一些,弄得他有時真想划花那些人的臉。
「喂,你還要我說破嗎?」青鳶微皺眉頭,輕聲說:「黎夷為人老實,他之所以同意在這裡幫著修建河堤,也是為了不讓泗水的百姓再受洪災威脅,更想弄明白為何那日河堤受到大水衝壓,居然安然無恙。另外,他一向自認為忠心之臣,流落至此完全是無奈,若有可能,他只怕立刻就會舉起雙手,向君博奕奔過去。」
焱殤笑笑,撫著她的小臉說:「王后說得對,但灼王會有分寸的。」
「雪櫻更老實,非帶著……」
青鳶擰眉,沒把穆飛飛的名字說出來。穆飛飛一直在許雪櫻身邊,雖然接觸的不是機密之事,但聰明人往往能從一些瑣碎之事中歸納出她想要的信息。比如這筆預算,穆飛飛把消息歸總之後,就能傳給她的主子,她的主子便能清晰地從中獲取想要的東西……
她走了幾步,眼睛突然一亮,笑道:「我們也能讓老實的黎大人為我們辦事啊。」
「王后想到什麼了?」焱殤見她時而擰眉,時而微笑,好奇地問道。
「我們這樣……」青鳶俯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焱殤低笑道:「好主意,就你能想出這好主意。」
「你一定不是真心讚美我,你一定早就布置了。」青鳶趴在他的肩頭,嘟著嘴說。
「真心的。」焱殤認真地點頭,朝她豎拇指,「實在是真心讚美。」
青鳶眯眼睛,輕撫他的唇,小聲說:「這嘴巴如今說慌也不發抖了啊。」
「我說謊的時候什麼時候嘴巴發過抖?」焱殤反問,問完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青鳶的嘴角下垂,輕啐道:「我就知道,騙子……」
焱殤笑著把她抱進懷中,低聲說:「好啦,阿九姑娘,你總有操不完的心。」
上了馬車,催著一行人趕往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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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燈一來這裡,這普通的小寺廟馬上香火鼎盛,四里八鄉的人都趕來一睹活菩薩的真顏,尤其是水禍之後,浮燈連寺廟的門都難
出了,香客們從山腳下就開始磕頭,一路往山頂寺門磕上去。
馬車到了山腳下就只能停下來,只見很多香客都是三步一磕,九步一停,虔誠地往寺前行進。他們一行人不跪不磕,實在刺眼。好在山不高,約摸半個多時辰就到了第一道山門處。惜夫人的小轎正好穿過山門,惜夫人扶著婢女的手,在他們的視線中進了寺中。
「惜夫人隔一天就會來,真虔誠,願上天保佑惜夫人,她身子也太差了。」青鳶感嘆道。
「嗯。」焱殤點頭。
「你嗯什麼?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青鳶扭頭看他。
「啊?」焱殤頓住腳步,一臉無奈。他是學聰明了,不管青鳶談論哪位女子,他只需要嗯就行,但怎麼嗯也不管用?
「哎,可憐的惜夫人。」青鳶同情地說,惜夫人的情況太特殊了,她年紀大了,又背負了那些不堪的往事,就算想給她再找個人家,別人也不見得會真心待她。
「咦,小心刮到臉。」焱殤故意拉開樹枝,引開青鳶的注意力。
果然,青鳶上當了,縮著脖子,雙手掩著臉跟著他往外走。
「不要驚動任何人。」焱殤叮囑了冷衫一句,帶著青鳶混進了香客中,跟著他們進了寺中。
佛香縈繞,寺鐘悠長,木魚聲聲里,只見香客們跪了滿坪,虔誠地磕頭上香。
青鳶請了一柱香,拉著焱殤一起上了香,這才一路拔著轉經輪往後面走。
穿過後面的山門,是陡峭的鷹嘴懸崖,衛長風在那裡把腳上縛著銀絲的黑鷹放出來,任它掙扎,再吹笛撫
慰它暴躁的情緒。風拂起他的白袍,烈烈作響,一頭銀絲遮住了俊顏,玉笛橫於唇前,悠揚的笛聲如溪水一般清澈明快。
鷹的速度越來越慢,也漸漸地飛低了……
「四哥。」青鳶快步過去,仰頭看著在半空盤旋的黑鷹,它沒多少力氣了,但還在頑強地撲扇著翅膀。
「這麼多年來,頭一回看到這麼倔強的鷹呢。再這樣,它會累死的,如果實在不行,就放它走吧。」青鳶憐惜地說道。
「好。」衛長風收起笛子,仰頭看鷹。
突然,那鷹雙翅一垂,從半空墜了下來。
衛長風身形掠起,雙掌穩穩地接住了掉下來的鷹,把它放到地上,掏出小瓷瓶,拿了枚專給鳥雀用的丹
葯,以指尖捻碎了,喂進它的嘴裡。
鷹低鳴幾聲,腳彈了兩下,再不動了。
「可憐的傢伙。」青鳶蹲在一邊,輕撫著它的羽說:「你也別生氣,別暴躁了,實在不願意告訴我們,我放你走。」
鷹虛弱的呼吸著,一動不動地僵躺著。
「算了,把這個給它拿下來吧。」衛長風取下鷹腳上的銀絲,正想收起來,鷹突然一衝而起,撞開了青鳶,利爪狠狠抓破了青鳶的衣衫,往半空中飛去。
此時不知從哪裡飛來兩支利箭,正中鷹腹,鷹尖嘯著,直直地墜下懸崖……
「誰放的箭?」焱殤暴怒,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侍衛們。
「這、這、這不是屬下……」冷衫左右看看,大家都沒帶弓箭。
「趕緊去找。」焱殤怒喝一聲,抬眸看向弓箭射來的方向,那是一牆矮牆,旁邊有參天古木遮擋,躲在那後面,根本無法看清。
冷衫帶人過去,連人影也沒看到一隻,只有地上被踩亂的落葉。
「算了,就算沒有中箭,也會累死,餓死。」
衛長風緩緩捲起銀絲,走到懸崖邊往下看。風聲呼嘯,下面怪石嶙峋,林木崢嶸,根本看不到黑鷹的蹤跡。
「哎……百密一疏……」青鳶沮喪地嘆氣。
「走吧,去喝碗茶,府衙之中雖有名茶,卻不及這寺中的禪茶好。」衛長風拍拍她的肩,眉頭微擰,低聲說:「而且也不算全無收穫。」
青鳶垂頭喪氣地跟在他的身後,不時回頭看上一眼,小聲說:「我還在太后那裡立了軍令狀,現在怎麼辦?」
「好了,不是有我嗎,大不了把鷹找出來,燉成一鍋湯送去給太後補補身子。」焱殤撫著她的小腦袋,低聲說。
「你好殘忍……」青鳶杏眸圓瞪。
「奇怪,你吃雞吃鴨也是吃,為何鷹又不能吃?」焱殤好笑地問。
「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青鳶狐疑地看著他。
「因為是我王。」焱殤故意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
衛長風此時已走出老遠,見二人還未跟上來,忍不住扭頭看了二人一眼,催促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趕緊過來吧。」
「你先去,我在這附近看看。」焱殤有些惱火,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鷹給殺了,這讓他覺得有些丟臉。
青鳶沖焱殤做了個鬼臉,快步追上了衛長風。
穿過一片竹林,就是衛長風暫住的地方。關上門,衛長風從柜子里拿出另一隻鐵籠,揭開了布給她看。<
「啊……」青鳶掩唇,愕然看著黑鷹——她方才居然沒認出那隻飛得沒勁的鷹不是昨天捉到的那一隻。
但這鷹一動不動,比那隻還能飛上天的鷹狀況更差,若不摸它的肚子,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你甚至會以為它已經死了。
「我之所以早上帶鷹出來,是因為鷹已經成這樣了。」衛長風壓低聲音說。
「所以你故意人看到鷹被箭射死了?」青鳶小聲問。
「嗯,這樣一來,對手就不知道我們到底從鷹這裡得知了什麼。畢竟鷹比她想像中的要多活了這麼長時間。」衛長風點頭,把黑布蓋上去,沉聲說:「我還沒想好怎麼辦。」
「涼拌。」青鳶苦笑,這和被箭射死沒啥區別。
「涼拌的鷹肉不好吃,何況還不知是否被毒死的。」衛長風隨口說。
「咦……你怎麼和他一樣……殘忍……」青鳶斜眼睥他,不滿地說:「我們可是發誓不傷害這些生靈的。」
「奇怪,你吃雞吃鴨也是吃,為何鷹又不能吃?」衛長風反問。
「……」青鳶瞪眼,為什麼和焱殤說的一字不差?
門被敲響了,是焱殤來了,這廝還挺懂禮貌,知道先敲門。青鳶轉頭看焱殤,他第一眼沒看她,而是看中間二人隔的桌子,隨即只見他神情有些許放鬆。
啊呸,如果沒有桌子,他會想像到是二人緊挨在一起的畫面嗎?
青鳶被他這小眼神給逗樂了,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
焱殤的心事被看穿,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狠狠瞪她一眼。
「你們聊,我出去看看。」
青鳶吐吐舌尖,沖二人揮揮手,走了出去。他們兩兄弟接下來要談鷹的事了,她得給他們多點空間去了解彼此。不然她在這裡,兩個人又得為她橫眉冷對,用眼神廝殺,別想談成事。
寺院後面的廂房不多,衛長風和浮燈獨佔一院,另一邊的小院邊種著兩株大榕樹,藤蔓纏得滿眼碧翠,還有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上。
「那邊住的什麼人?」青鳶指那邊的廂房問一名正在掃地的小沙彌。
「哦,惜夫人有時候抄寫經書晚了,就住在這裡。」小沙彌抱著笤帚小聲回話。
「她在嗎?」青鳶小聲問。
「在的,貧僧半個時辰前見夫人進去,一直沒有出來。」小沙彌點頭。
青鳶想了想,慢步往那邊走,想去看看惜夫人在做什麼。
這邊的廂房獨門獨院,小門緊閉,她推了推,從裡面檻上了。奇怪,來上香,把門關緊幹什麼?她想了想,繞到牆矮的一邊,拖了把椅子過來墊著,踩在上面往裡看。
院子里很安靜,房門也緊緊關著。她猶豫了一會兒,縮回了頭,這樣偷看有些不尊重人,如果惜夫人真的只是在抄寫經書,她就太冒犯別人了。
想了想,她索性走到房門口,敲起了門。「夫人,是我。」
門裡面,惜夫人正緊張地穿著衣服,面色慘白。而同樣緊張的還有一個男子,正焦急地幫她穿鞋。
「胡護衛,現在怎麼辦?她剛才趴在牆頭上看,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她拖著哭腔,焦急地問。
「我們別出聲。」胡護衛也是一臉的惶恐,緊張地說:「說不定她等一下就走了。」
「喂,這邊。」後窗響了,有人對著裡面小聲說話。
惜夫人嚇得快尖叫出來了,向胡護衛遞了個眼色,他趕緊過去,啞聲問:「誰。」
「我是飛飛,胡護衛趕緊從這裡出來吧,別呆在裡面了。夫人自己去開門,就說小憩了一會兒。」穆飛飛在窗外小聲說。
惜夫人的臉色更白了,猶豫半晌,向胡護衛點了點頭。
胡護衛從後窗跳出去,擔憂地看了惜夫人一眼,小聲說:「我從前面繞進來,別怕。」
穆飛飛站在窗后,同情地看著惜夫人,輕聲說:「你別怕,我是來通知你的,王和王后都上山了,但我來晚了點。不過不要緊,你放輕鬆點,不會有事。」
惜夫人更猶豫了,她摸不準這丫頭怎麼會好心地來報信。但事到如今,她也來不及多想,連連點頭,關好了窗子,跑到鏡邊理了理衣衫,深深吸氣,跑過去開門。
「惜夫人,你在休息啊。」青鳶見她呼吸急促,不由得奇怪地問。
「啊,是,上山太累了。」惜夫人撫了撫發燙的臉,小聲說。
「哦,我和他上山來看浮燈,聽說你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你。」青鳶抬步往門裡走。
惜夫人立刻緊張地扭頭看了一眼。
青鳶順著她的視線看,更覺奇怪,輕聲問:「裡面還有人嗎?」
「沒有了。」惜夫人連連擺手,緊張地得臉色更紅了。
青鳶忍了忍,慢步走向門口,往裡面張望了一眼,桌上有一副茶具,酒壺和糕點也擺在桌上,但並沒有動過。窗邊有
文房四寶,經書翻開著,屋子裡的墨香,還有一絲……說不清的味道……
不過,後窗緊閉,床榻凌亂,看樣子是真的在休息。
「哦,你要隨我們一同用膳嗎?」青鳶轉頭看惜夫人,輕聲問。
惜夫人搖搖頭,小聲說:「不必了,我吃素。」
「上山都吃素啊,我看你氣色倒是比以前好一些了。」青鳶笑道。
「王找了很多葯給我。」惜夫人抿抿唇,扭開了頭。
青鳶以為她是覺得提到焱殤不自在,於是笑笑,輕聲說:「那我先走了,若你想過來,我們就在四哥那裡。」
「嗯。」惜夫人點頭,送她到了門口,目送她走到榕樹下后,匆匆關上了門,回到了房間里。
打開後窗看,穆飛飛和胡護衛都不在了。
她掩著亂跳的心,軟軟地滑坐到榻上。她是去年下半年和自己的護衛胡木恩好上的,她雖說嫁給了焱殤,但完全是一段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焱殤尊重她,但根本不可能喜歡她、愛她。
她過了太久的孤單的日子,在病重的那段日子裡,焱殤一直在青鳶身邊,是胡木恩一直精心照料她,她忍不住地動了情,之前還一直克制著,不敢做出半點愈矩之事,但後來就忍不住了。她想她反正快死了,她不想一個人冰冷地死去,有個人在她死前疼她也好……但她畢竟是焱殤的夫人,若此事傳出去,她怕那些唾沫星子淹死她和胡木恩,也怕太后震動,老爺子不饒她……她甚至怕青鳶會趁機殺了她。
所以,她就利用上山進香的借口,和胡木恩出來幽會,在大元城這樣,到了泗水城,她也這樣。她和胡木恩甚至還商量著,找個機會離開這裡,但胡木恩還有母親和弟弟,這讓他們遲遲未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