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對手【217】
「怎麼了?」青鳶順著她的視線看,穆飛飛笑吟吟,腳步輕快地往這邊跑。
許雪櫻皺了皺眉,小聲說:「沒什麼。」
說話間,穆飛飛已經到了二人面前,抿唇微笑,把鈴鐺遞到許雪櫻的眼前。
「雪櫻,這個送給你,生辰禮。」
「雪櫻今日生辰嗎?」青鳶驚訝地看向許雪櫻擺。
許貞怡一去,許雪櫻的光景大不如以前,說得好聽,她是太后侄女,老爺子親外孫女,還跟隨許家人的姓氏。但那些捧高踩低的人早就不把許雪櫻放在眼裡了,許家人覺得她沒什麼前途,焱家人以前吃多了許貞怡的苦頭,更不可能對她有多親近。至於傾心太后,根本不知道許雪櫻出生的日子,所以,許雪櫻的生辰居然就這樣被人給遺忘了!她骨子裡傲氣,別人不記得,她也不肯主動說,默默地跟著大家繞了一整天。
許雪櫻動容地看著穆飛飛,喃喃地問:「我以為沒人記得了……你怎麼知道?瓜」
「你上回和我說過,你的生日在年後,我就記住了。」穆飛飛拉起她的手,把木鈴鐺拍到她的掌心,溫柔地說:「雪櫻,我每日吃的穿的都是太后和哥哥所賜,所以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送給你。我剛剛問過酒店的小二哥,他告訴我中間的高柱上掛的鈴鐺雕刻的是吉祥獸,正好有兔子,恰好你屬兔,就拿這個換一碗兔酒敬你,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謝謝。」許雪櫻捧著鈴鐺,有些激動。
她們這樣的女子,很少能結交到真心的朋友,收穫到友情,對於身處這種境地的許雪櫻來說,就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雪櫻,是我老糊塗了,忘了你的生辰。」傾心太后自責地拍著腦門,大聲說:「我給你買套首飾吧。」
「不用了,我有好多。」許雪櫻搖頭,低頭看著鈴鐺笑,「我去換酒。」
「我陪你去。」穆飛飛挽著她的胳膊,兩個人親親密密地往酒樓里跑。
傾心太後轉過頭,讚許地說:「阿九,你看飛飛,多會關心人。這世上,也只有你四哥和你,才會覺得飛飛……」
「婆婆,日久見人心……」
「我看著她出生,看著她長大,日子還不夠久嗎?」傾心太后好笑地問。
青鳶其實也不明白這一點,但她的感覺告訴她,在飛飛的事上,四哥不會錯,她不會錯。只有一個解釋,人心隔肚皮,穆飛飛有了自己的打算,這打算能抹去她和太后之前所有的感情。
「婆婆,你師兄在堅險中救你,應該對你感情很深,為何又另娶她人?」青鳶好奇地問。
「說來話長……」傾心太后眯了眯眼睛,慢步往酒樓里走,「師兄對我確實情深意長,當年他千方百計救我出宮,帶著我逃至崇峰山下養傷。但他畢竟是男子,不方便照顧我,又怕隨便請來的侍女會透露我的行蹤,所以就買下了一位啞巴女子照顧我的日常起居,他每天去外面採藥、打點我們三人的生活。」
「我所中的毒,解藥極為難配,他找了七年,最後一味葯『宮蘭姬』在曼海國南邊的針尖村裡找著了。我們在小漁村裡以夫妻相稱,住了一段時間。藥材成熟時,他興沖沖地去採藥,但已經有人搶先一步,得到了藥材。他懇求那人割愛,那人卻要與他斗葯。」
「斗葯?如何斗?」青鳶好奇地問。
「一方出題,另一方說出十味與此葯藥性相反的藥材。他們鬥了一整天,後來師兄輸了……不過,那人還是把藥材讓給了師兄。」
傾心太后頓了頓,目光落在已經換到酒的穆飛飛和雪櫻身上。穆飛飛手撐在桌上,正笑眯眯地看著許雪櫻喝酒。
「然後呢?」青鳶著急地追問。
傾心太后神情恍惚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但有個條件,就是與他女兒琴香成親。他是個葯痴,他一直想把琴香嫁給一個精通藥材、能繼承他衣缽的男子。那天斗葯,讓他對師兄十分欣賞。他說只要師兄同意,他不僅會把宮蘭姬給我們,還會讓我們住進他的葯谷里,方便我養傷。」
「原來如此。那,是不是飛飛的母親因愛生恨,覺得這些年來您的師兄一直戀著您,所以讓飛飛報復你?」
「我知道你會這樣想,阿九,不是每個女人的心腸都狹隘到容不下別人的。」傾心太后收回視線,神色嚴竣。
「啊……哦……」青鳶抿唇笑,這不正是說她嗎?她若同意那兩個丫頭進了後宮,她就是心胸開闊的好女人了!
「琴香尊我為正房姐姐,一直對我很尊敬。啞巴侍女去世之後,她就一人承擔起了照顧我的事。我那時只能躺著,每天洗臉洗腳,都得她來做。她的腰,也是為了給我採藥從山崖摔下去摔傷的……」
「我那晚對她和盤拖出真實身份,師兄也被她感動,從此和她做了情真意切的恩愛夫妻,後來生了飛飛。可惜她因為那次摔傷,身子就垮了,再加上生飛飛難產,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飛飛八歲起就開始照顧我和琴香,洗衣做飯,什麼
都搶著做,換作是你,你能嗎?她怎麼可能背叛我,出賣我?」
聽傾心太后說完,青鳶真的再想不出穆飛飛會出賣太后的理由了,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焱殤,為了這世間的富貴嗎?
「阿九,不要把每個人都看成敵人,若這男人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若不是你的,你看得再牢,他也會走。飛飛就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品行純良,心思細膩,你若好好待她,促成他與長風的婚事,我會感激你的。」
傾心太后捋了捋青鳶額前的發,半是玩笑,半是警告。
青鳶轉念想,原來在太后心裡,這滿屋子裡的人裡面,最終還是只有她一個人是外人!太后其實還是不喜歡她!
「乾娘,原來這店裡賣烤饅頭,您嘗嘗。」
穆飛飛用帕子捧著兩片烤得金黃的饅頭跑過來了。
太后拿了一片給青鳶,笑道:「你和我孫兒也嘗嘗這人間美味,我們在谷中時常吃。」
青鳶咬著烤饅頭,扭頭看焱殤和衛長風。他們兩個是想把杆子上的鈴鐺全包了吧?居然打上了癮,這時候還在奮力拚搏,滿地木鈴鐺,引得眾人歡呼哄搶,那幾個酒樓的老闆站在一邊看著,神情沮喪,都快哭出來了。
「去叫他們兩個過來,給他們的雪櫻妹妹道賀。」太后讓侍衛去叫他們。
不一會兒,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過來了。
「又吃。」焱殤長指一勾,從她的唇角抹去幾點饅頭沫。
青鳶笑笑,尷尬地說:「雪櫻今天生辰,我不稱職,居然不知道。」
「是今日嗎?」焱殤轉頭看許雪櫻,恍然大悟,「對了,去年和姨母一起給雪櫻去買櫻雪球……」
「那是什麼?」青鳶小聲問。
「是一種糕點,用雪梨,銀耳、薏米、百合……」許雪櫻說著說著,聲音漸小了,眼眶也開始泛紅,「每年娘都會給我做,唯獨去年娘親沒來得及,所以去滿城找……」
「孩子別哭了,我們去給你找。」傾心太后抱住她,在她背上輕拍,「是姨母不對,沒有照顧好你。」
「走吧,我們去找。」青鳶拉著焱殤的手指往前走。
「不必了。」許雪櫻趕緊攔住眾人,小聲說:「年年有生辰,明年我收雙倍的。姨母,表嫂有孕,早點回去歇著吧。」
「雪櫻真是懂事。」傾心太后拍著她的手背,欣慰地說:「明年姨母一定給你一份大禮。」
「先謝過姨母,姨母,我們去城外看祭祀禮好嗎。」許雪櫻笑笑,和穆飛飛一左一右摻著傾心太后往前走。
「那裡人更多,也不好全,阿九有身孕,就不去湊趣了。長風眼睛不好,浮燈還等著給你扎針,都回吧。」傾心太后扭頭,樂呵呵地看兩個兒子。他們二人勉強跟著她繞了大半晚,已給足了她面子,若她再強行拽著這二人,也沒什麼趣。
「也好。」焱殤點頭。
看著那三人上了馬車,衛長風向青鳶點點頭,抬步就走。
「我住浮燈那裡……要治眼睛。」
「哦,慢走。」青鳶有氣無力地應聲。
衛長風見她冷漠,不由得訝異地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盯著腳尖,一動不動,本想說什麼,但看焱殤的眼睛瞪得跟個牛似的,好像正高興,於是心中暗生不爽,甩袖就走。
「怎麼了?」焱殤有些奇怪地看她,衛長風回來,她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衛長風和他們住,不去看她給他折的梅花,她怎麼沒去生拉硬拽?
正當他奇怪之時,青鳶突然抖了一下,雙眼放光,大步追上了衛長風,「四哥……等等……」
「這臭丫頭……」焱殤哭笑不得,趕緊追了過去。
「何事?」衛長風停下來,淡淡地問。
「四哥,要練成飛飛給小珍珠下針的武功,要練多少年?這功夫難練嗎?」
「很難,我看她的技藝,起碼要兩三年才能到達這種程度,怎麼,你想練?」衛長風轉過頭,疑惑地問。
「可一個女孩子,為什麼突然對武功感興趣呢?」青鳶小聲說。
「你為什麼對馴鳥感興趣?」焱殤有些僵硬的訓斥從身後響起。
青鳶垂下長睫,焱殤和太后堅定地相信穆飛飛沒問題,她若再和太后說,只怕會惹來太后反感。但衛長風不同,太后正沉浸在大兒子失而復得的狂喜中,若衛長風去查,太后雖然不悅,也不至於會惱他。
「浮燈說你的眼睛什麼時候會好?」青鳶轉開了話題,小聲問他。
「快了。」衛長風接過侍衛遞來的韁繩,利落地上馬。
「四哥慢走。」青鳶沖他揮手。
衛長風低眸看來,低聲說:「你何苦操這麼多的心?別人也不領情。」
焱殤眉頭一擰,抬步走遠了兩步。
青鳶走近了幾步,手撫著馬兒的耳朵,小聲說:「我雖無用,也想儘力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不受傷害。你
們男人總愛自大,但有時候女人的敏
感是男人比不上的。我覺得我沒有錯,我想弄清楚……」
「你呀。」衛長風低嘆,拍了拍她的腦袋,「回去吧,我去查。」
「四哥慢走,四哥辛苦……」青鳶退了兩步,目送他快馬加鞭,漸漸沒入寂靜夜色。
其實衛長風比焱殤更懂她,也許這是因為她和衛長風相處的時間更長、衛長風的性子更為溫和吧。但現實偏偏就是這樣,親情直接取代了愛情,而時光往往帶來了新鮮的選擇,讓人忽視了平常最為依賴的一切,不然為何會說愛情都是盲目的呢?
但青鳶並不後悔,焱殤是她自己選的,是她愛的,是她想跟著一起往前走的人。當人們愛上的時候往往充滿激情,磨合的時候,時光就長出尖刺,走不過去的人分道揚鑣,深愛的人,牽手到老。
「看夠了?」焱殤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青鳶往後靠,偎在他的懷中,輕聲說:「焱殤,婆婆想把雪櫻和飛飛都嫁給四哥……」
「好啊。」焱殤漫不經心地回。
青鳶轉頭看他,認真地說:「焱殤,你到底是吃醋,還是覺得突然成了弟弟而不甘心?我看你今天一直都怪怪的。」
「有嗎?」焱殤嘴角抿抿。
「也對,突然從老大成了排行老二……」青鳶踮腳,努力去夠他的頭頂,拍了拍,「乖,當個乖弟弟。」
焱殤滿臉古怪,捏著她的耳朵說:「你是可惜以後不能眉來眼去了吧?勾
引兄長,那可是得浸豬籠的。」
「我好怕。」青鳶瞪了瞪眼睛,轉身就走。
焱殤跟在她的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直接往馬車裡塞。青鳶才掙扎一下,只聽他低低地笑,「顧阿九,你不是想知道冷潭的消息嗎?」
「是啊是啊。」青鳶眼睛大亮,轉到他面前興奮地笑,「現在能說了嗎?」
「我家王后怎麼這麼忙?又要管人家屋裡有沒有花,又要管別人什麼時候學武功,還要管別人給相公寫的信……」焱殤打趣道。
青鳶眨巴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認真地說:「王,我已經幫你捏了這女人的耳朵,你可以說了嗎?」
焱殤把她另一隻耳朵上捏緊,感受著小耳珠的柔軟觸感,笑道:「傾華在雲羅,成了高陵越的新
寵。高陵熠一定是鳳芹,借著這些年治病的理由,請了很多大夫去雲羅,其實每個人帶去的奇葯,都被他拿去練了血咒。」
「傾華居然和高陵越在一起,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那高陵熠看上去病怏怏的……他武功有那麼高嗎,居然連你也打不過他!」青鳶驚訝地看著焱殤。
「鳳芹一慣愛用離間計,這回我要讓他自食其果。」焱殤唇角緩緩揚高。
「離間計?你是說,要離間他們兩兄弟的感情?」青鳶猛地瞪大眸子,「但是看上去他們兄弟二人的感情很好啊。」
「再好的感情,只要心中藏私,就經不起再三挑拔。」焱殤淡定地說。
也對,高陵熠一看就是野心勃勃之人!青鳶想想,又小聲說:「若可以,留傾華一命好不好?」
「看你表現。」焱殤有些傲氣地笑。
青鳶咬唇眯眼,認真地說:「你若不從,我必……」
「如何?」焱殤唇角笑意微冷,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我必跪下求你,一日不應,我就跪三日,三日不應,我就跪斷腿,腿斷了你還不應,我就去哭死算了。」青鳶沒骨氣地說。
「你真是……」焱殤揉她的小腦袋,無奈地笑道:「衛長風居然能讓著你這麼久。」
「你後悔了嗎?我本來就不好,我一身都是缺點,是你瞎了眼要霸王硬
上弓!」青鳶臉色微紅,不滿地說:「現在你後悔也來不及了……種子都播下去了,禁止退貨。」
「誰說要退貨,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焱殤又捏她的小臉,低低地笑,「這世上喜歡如此自虐的,只怕只有我與某人了。」
「說得我沒人要一樣,好歹本公主也是傾國一枝花。」青鳶不服氣地說。
「你不服也不行,當年高台起舞,你扮的可是淑女公主。世間男子圖的是陪嫁十大車的寶貝,還有溫柔多病的公主。你難道不知道,娶公主得要膽量,尤其是上官薇那悍婦的女兒。人家看中的就是傾華公主體弱多病,掀不起妖風妖浪。你以為,真是你的美貌才華傾倒了眾生?」焱殤半真半假地笑。
青鳶呼吸漸急,她承認焱殤說得有道理,像許貞怡這樣連嫁三夫、驚世駭俗的女子世間少有,但若許貞怡背後靠的不是許家和焱家,她又怎麼可能敢過那樣的人生?
她咬咬唇,小聲說:「我也不是非要給傾華求情,鳳芹那人狠辣,若他要傾華替他辦事,依傾華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敢反抗。到時候若可以,你高抬貴手也不吃力,往哪個清苦地方一丟,好歹也能讓她多活幾年……」
「到時候看你能跪幾日。」焱殤
曲指敲她的小腦袋。
「你愛殺就殺,我還真跪不成?又沒殺我,我就是想扮扮好人,你也不必太當真。」青鳶瞟他一眼,往軟墊上躺,「我就是一妒婦,心胸狹窄。」
「太后說你了?」焱殤側躺過來,疑惑地問。
「沒有。」青鳶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
「你這枕頭狀告得還真高明。」焱殤笑了起來。
「去你的。」青鳶也不好意思地笑,拱到他的懷裡說:「太后今日是說我了,不過我居然不知道雪櫻的生辰,確實是我的錯。王后是個大管家,我得有三頭六臂,顧及所有人感受才對。」
「可你不是米蟲嗎?」焱殤隨口問。
「喂,你要是不嘲笑我,你的牙不會掉的!是你不讓我做事的,如今反倒要笑我。」青鳶氣得直掐他。
焱殤爽朗地大笑,「我日子裡就你是樂趣,你說我會如何?」
青鳶擰眉皺臉,這算什麼,她對他的意義就是一個會暖
床的逼貨米蟲?但反過來想,一個會暖
床的逼貨米蟲居然征服了世間最強大的男人,太有成就感了!
泗水城外,祭祀正在繼續,童
男童女們早已精疲力盡,悶頭悶腦地跟著大人們念些他們聽不懂的經文。牲畜被投入河中,很快被滔滔河水捲走。
太后信佛,一直虔誠地垂著眼帘,跟著和尚念經。
穆飛飛看了看許雪櫻,見她正興奮地看河中的花燈,於是笑著說:「我們也去放幾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