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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雪樽的奧妙【201】

  馬車顛簸了幾下,速度緩了下來。 

  「要過關了。」冷青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焱殤把帕子給了穆飛飛,把門推開了一點,往城門方向看去。高高的城樓上鐫刻著「同微關」三字,這是唯一一個必經的天燼國關卡,從此處過去,只需要兩天就能和南月他們會合。 

  高陵越的馬車已經丟在了山裡,此刻他們坐的是一輛極為普通的商人家的馬車,後面還有一車貨物。 

  「站住。」數名侍衛攔住馬車,用刀推開馬車門,往裡面張望。站在最後面的人手裡拿著畫像,對著幾人的臉仔細對比。片刻之後,那人收起了畫像,走到窗口往張望。 

  青鳶一直躺著,不理會外面的動靜。穆飛飛有些緊張地往焱殤身後縮了縮候。 

  「哪裡人?去哪裡?」侍衛粗聲粗氣地質問。 

  「我們是鹽城的茶商,去鄂城。」冷衫堆著笑臉,從銀袋裡倒出一把碎銀子,塞到領頭的手裡。 

  那人接了銀子,猛地抓住了冷衫的手,往他的掌心滑了一把,眼神突然變了。他連退數步,刷地一下抽出佩刀,指著冷衫大喝道:「把這幾人拿下!」 

  冷青正要發難,被焱殤一言喝住。 

  「不知我們犯了什麼法,要捉拿我們?」焱殤從馬車裡鑽出來,扶著馬車跳下來,微笑著看向那幾人。 

  「我們正在捉拿幾名殺人不眨眼的大盜,你們是商人,為何掌心有練過硬繭?」領頭的人警惕地看著焱殤,大聲質問。 

  「哦,」焱殤左右看了看,微笑著說:「他們是我請來的護院,都是雲天門的弟子。如今兵荒馬亂,出門在外,若沒有幾個家丁護送,還真不敢出來。」 

  「雲天門?」領頭的人擰眉。 

  雲天門名氣挺大,在朝廷和江湖上都有不少關係,最近半年確實有許多弟子給達官貴人,富商財主當保鏢。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貨,不好惹。侍衛們互相看了看,眼神中有些猶豫。 

  「幾位,這是我們商號的金牌,拿著這金牌,隨時可以去我們商號里提領茶葉,不分他們價錢。我們最近要在鄂城開分號,要常走這條路,還請各位多多關照。」焱殤拱拱手,向冷青使了個眼色。 

  冷青從腰上拽下一面令牌,沒好氣地說:「各位,請收下吧,今後多多關照小弟。」 

  金燦燦的牌子上刻著個茶字,耀得人眼睛發亮。領頭的收下了牌子,揮揮手,讓他們過去。馬車吱吱嘎嘎地穿過城門,官道上行人很少。都被前方的戰火嚇到了,有退路的早早地逃去了離戰火稍遠的地方,沒門路的,也都盡量不出城,不靠近金水河一帶。 

  「焱殤,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也不知道鬼收了錢能做什麼?」 

  青鳶睜開眼睛,腦子裡閃過站在濃霧裡的白無常的身影。那個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糾纏她了。她的眼睛不疼了,心臟似乎也好了。 

  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壓力而出現的幻覺? 

  她揉了揉心口,搖了搖頭。 

  「怎麼了?」焱殤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俯下身來,大掌在她脹痛的小腿上輕輕地揉捏,「是不是心臟又疼了?」 

  「不疼。」青鳶眨眨眼睛,轉頭看他。 

  隔得這麼近,他墨瞳里有她的臉,憔悴、蒼白、無助、彷徨……她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過像現在這樣的表情,在過去的時光里,她總是像鬥士一樣挺直腰桿,面對一切。 

  但現在,她總覺得是她害死了衛長風! 

  焱殤躺下來,扳過她的肩,把她摁在胸前,手掌在她的背上輕輕地磨挲,低低地說:「會好的,很快就過去了……」 

  青鳶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輕輕地吸氣。 

  他心裡也正難過,太后才回來不久,又離開了他,但她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給過他。她給不出來,她沒那麼強大,她厭倦了看到死亡和分離。她想過安靜的、像豬一樣的日子,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餓了就吃,不餓也吃…… 

  她又想媽媽了,她突然就痛恨起了荀澤,如果沒挖她的心,她就不必經歷這一些。荀澤如果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地甩上十幾個耳光,讓那張讓她曾經無比迷戀的臉腫成豬樣。 

  木頭輪子壓在碎石上,發出嘎吱地悶響,車廂里出奇的靜。 

  穆飛飛抱著雙臂,獃獃地看著相擁的二人,面無表情。 

  ——————————————分界線———————————————— 

  南月和落愷已經會師,到了金水河以南的泗水城,至此,天燼的一半國土都落入了焱殤的手中,加上大南國、雲羅歸還的四郡,焱殤治下的疆土已超過了天燼。 

  御書房裡鴉雀無聲,文武大臣跪在書案前,大氣不敢出。 

  君博奕臉色蒼白,手裡緊抓著摺子,指關節都泛著青白色。這樣的一敗再敗,讓他實在無法接受。 

  「現在怎 

  么辦?」他抬起猩紅的雙眼,啞聲質問。 

  「華桐帶了二十萬人,要拿下大元城,結果一敗塗地,風也沒撈著,還白白損失了大幾千人。華桐他實在是……」 

  這人還沒說完,君博奕拍案而起,把手裡的摺子重重地砸向那人的臉。 

  「混帳,讓你們拿主意,你們半個也拿不出來,讓你們帶兵,統統不敢領旨,你們最擅長的就是彈劾,朕問你們,彈劾這麼多人,到底給我們天燼國帶來了什麼好處?是不是你準備接替華桐,帶兵打仗去?」 

  「皇上,微臣不敢……」那人嚇得瑟瑟發抖,趕緊磕頭。 

  「皇上息怒。」 

  眾臣見君博奕龍顏震怒,齊齊請罪。 

  「皇兄,我們可以和談。」一直坐在旁邊的君耀然淡淡地開口了。 

  君博奕看看他,眉頭緊皺,搖頭道:「和談有什麼用?他不會和談的。」 

  「他會的。」君耀然平靜地迎著他的視線,緩緩站了起來,環顧眾人,小聲說:「你們退下去。」 

  眾臣遲疑地看向君博奕,君博奕黑著臉,沖他們點了點頭,眾臣如釋大赦,趕緊膝行出去,留他們兄弟二人在御書房裡。 

  「耀然,你有什麼辦法?」君博奕狐疑地問。 

  「太后和衛長風都沒有逃出來,但他們並不知曉,傳令給華桐,傳出衛長風和太后被俘的消息,易容之事,不止他焱殤擅長。」君耀然清瘦的臉上不帶絲毫表情。 

  君博奕踱了數圈,猶豫道:「焱殤為人狡詐,不是那麼好騙的。」 

  「看你怎麼騙。」君耀然轉過身,滿臉堅定,「主動放消息,肯定騙不到他,得讓他主動懷疑人在我們手中,那就不一定了。」 

  「你有何計?」君博奕看著變得有些陌生的君耀然,眼中閃過一絲不信任。畢竟君耀然在他心裡,就是那個莽撞闖禍的小王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君耀然笑笑,居然看懂了他眼裡的變化,低聲說:「衛長風中了鳳芹的毒血,只需悄然安排人去雲羅國尋找解藥,再故意封鎖消息,絕不承認衛長風和太后在我們這裡……」 

  他頓了頓,看著君博奕漸漸亮起的眸子,繼續說:「我是你們心裡最沒用、最窩囊的人,這事當然我辦最妥當。我和衛長風有交情,我不忍心看他死,他們不會懷疑的。」 

  君博奕神情一震,一掌拍在桌上,「好,就由你去辦此事!」 

  君耀然笑笑,坐了回去。君博奕反應過來,趕緊解釋道:「耀然,我並非那意思,你不要誤會。把此事交給你,是因為你性子柔和,善良,他們才會相信。」 

  「怎麼說都好。」君耀然神色寂然,一字一頓地說:「我只要一雪前恥,殺了焱殤……」 

  「耀然,會有這一天的。」君博奕摁住他的肩,嚴肅地說:「我會親手殺了他,砍下他的腦袋,給你報仇。」 

  「我自己來。」君耀然抬眸看他,冷竣地說:「什麼事都能隨著皇兄您的意思辦,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來。」 

  「也好。」君博奕笑笑,扭頭看向門外,大聲說:「都回去辦事吧。」 

  外面久侯的大臣們又磕頭,轉身離開。 

  「我也告退了。」君耀然起身,拱了拱拳,轉身出去。 

  「對了,耀然,漢儀還沒有醒嗎?」君博奕沉吟了一聲,叫住了他。 

  君耀然神情一灰,搖了搖頭,「還沒有醒。」 

  「那……不如先把她接回來?」君博奕試探道。 

  「罷了,讓她留在雲羅,有她爹娘照顧,比較安全。」君耀然苦澀地抿抿唇,大步走開。 

  君博奕看著他的背影,久久未動。 

  權和端著茶進來,小聲說:「皇上,喝點茶。」 

  「權和,你看耀然是不是變了?」君博奕端起茶碗,低聲問。 

  「受了這樣的變故,怎麼可能一點不變?」權和嘆息道。 

  「哎,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君博奕吹開茶沫,擔憂地說:「內憂外患,朕心力交瘁啊。」 

  「皇上別太急。」權和勸道。 

  「漢儀那裡,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耀然對漢儀倒是真心實意,但漢儀若醒了,只怕會壞了我們兄弟二人的情意。」君博奕眉擰成川,呼吸低沉。 

  「那就讓她多睡一段日子吧。」權和委婉的勸。 

  君博奕沉默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只能這樣了,好在美人多,給耀然再挑幾個送過去。」 

  權和應了聲,往外看了一眼,輕聲說:「皇後來了。」 

  君博奕往門外看了一眼,只見花泠萱端著一隻瓷盅姍姍進了小院。待她近了,他擰了擰眉,低聲問:「皇后怎麼來了?」 

  「知道皇上心焦,所以熬了些清心茶給皇上。」花泠萱把茶放到桌上,柔聲說:「皇上別太累了。」 

  「回去歇著,後宮少來御書房。」君博奕看了看瓷蠱,並沒有馬上 

  揭開看看。 

  「皇上……」花泠萱秀眉輕蹙,小聲說:「皇上,你許久沒去臣妾那裡了。」 

  君博奕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低聲說:「皇后,國事繁忙,朕實在抽不出身。」 

  花泠萱欲言又止,最終只苦澀地笑笑,點了點頭,抱著空托盤往外走。君博奕看著她柳腰輕擺的樣子,腦子裡閃過了青鳶的眼睛,忍不住長長地嘆息。 

  「權和,為什麼朕想要的東西,一件都抓不牢?國事如此辛苦,身邊的女人也不懂朕。」 

  「那是因為皇上只想著某個人,所以覺得身邊人不懂皇上。」權和掀了掀眼皮,溫和地說。 

  「權和,你看著我從小長大,你還不知道我嗎?」君博奕揭開了湯蠱,苦笑道:「你知道嗎,朕每次看到些湯,這些茶,都忍不住地猜,她們有沒有給朕下毒……她們的溫柔在朕眼裡,都是毒藥,不敢碰,不敢喜歡哪。」 

  權和點頭,小聲說:「是,先帝就是如此,但先帝還是沒逃過……」 

  君博奕轉頭看他,眉頭緊擰,「秦蘭最近在做什麼?」 

  「還不是那一套,養了好多男 

  寵,行 

  歡作樂,醉生夢死,再幻想耀然代替皇上您……」權和嘲諷道。 

  「讓她幻想吧。」君博奕冷笑,把瓷蠱推開,壓低了聲音,「那些葯控制一下量,不要讓人看出來。」 

  「是,那這湯?」權和看了看他。 

  君博奕把瓷蠱拿起來,走到後窗處,手一揮,湯汁在空中拋出一道金色的弧線,化成金色雨,落在草地上。 

  權和點點頭,小聲說:「那讓梅玉芬來伺候皇上吧?」 

  「算了。」君博奕搖頭,坐回了書案前。 

  大堆的摺子,大堆的戰敗的急報,大堆的煩心事……件件都讓他提心弔膽,寢食難安,哪來的心思去看美人妙不妙,佳人柔不柔? 

  權和給他續了茶水,退到一邊伺候著。 

  御書房裡只有主僕二人靜立,外面的小太監交值了,有一人扭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快步往外走去。出了院子,穿過了兩道迴廊,只見君耀然就站在長廊前的桃花樹下,仰頭看著桃枝。 

  「王爺。」小太監跪下磕頭,細聲細氣地說:「奴才聽到了皇上和權總管的話。」 

  「說什麼了?」君耀然轉過頭來,眼神死寂。 

  「說,給太后的茶水裡下毒,還說不要讓漢儀王妃醒過來。」小太監趕緊說。 

  君耀然的眼神更加灰暗了,錦袖裡的拳頭死死地攥著,身子微顫。 

  小太監被他這樣子駭住了,趕緊又磕頭說:「王爺息怒。」 

  「你告訴我,這叫兄弟嗎?」君耀然低眼看他,冷硬地問。 

  小太監猶豫著,不敢出聲。 

  「不叫。」君耀然搖頭,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桃林深處走,喃喃地說:「我再也沒有兄弟了……我要去接我的漢儀,我要給我的漢儀最好的一切,來彌補她受的苦,我的漢儀,是唯一一個沒在困境中拋下我的人,你們這些人,歹毒無情,哪值得我為你們付出一絲半點的真意?」 

  桃枝勾住了他的墨發,他揮袖,用力地打開了桃枝,壓抑地咆哮,「都滾開,你們也想欺負本王,也認為本王窩囊嗎?」 

  樹枝斷了,君耀然頹然垂下雙臂,袖中滑下一封疊得整齊的信。他盯著那信看了半天,彎腰撿起來,手指顫抖地展開,上面有幾行歪歪扭扭的字:君博奕害太后,害你,害漢儀…… 

  他把信捂在臉上,深深地吸氣,再重重地呼出,好一會兒之後,拿火摺子點著了信,看著信成了灰,飄落在地上,然後一腳踩過去,大步往太後宮走。 

  他不知道告密的人是誰,他只知道,這些事是真的! 

  他被俘后,君博奕從來沒有想過要救他,漢儀至今未醒,也是君博奕做了手腳,就因為怕他知道不救他的事實。他在這些人眼裡,從來都不值錢!一文不值! 

  太後宮中歌舞昇平,煙霧裊裊,秦蘭沉浸在水煙帶給她的樂趣里,眯著眼睛,看著男 

  寵們她演奏樂器。 

  君耀然直接闖了進去,冷眼看著正坐在殿中彈琵琶的清秀男子,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笑。 

  「耀然怎麼來了。」秦蘭趕緊放下水煙,揮手讓男子們退下。 

  君耀然給她行了禮,看向她手裡的水煙,笑了笑,「母后又愛上這個了。」 

  「心裡苦悶,睡不著覺。」秦蘭訕訕地笑。 

  「母后乃天燼最尊貴的人,還有什麼苦悶?」君耀然盯著她的眼睛,小聲問:「還是覺得兒子不爭氣?」 

  「耀然,你……」秦蘭發現他的不妥之處,猶豫著問:「你怎麼了?」 

  「沒事,想漢儀了,所以來這裡坐坐。」君耀然撩開長袍,坐下來,抬眼著看她說,「母后,我想去接漢儀。」 

  「她還沒醒,你接來幹什麼呢?我看崔大人家裡的女兒不錯 

  ,我讓崔大人給你送過來,給你解解憂。」秦蘭擰擰眉,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要總惦記著漢儀了。」 

  「漢儀在困境里陪我……」 

  「好了,我知道,我會感謝她的,我已經讓人送了千年人蔘過去給她滋補,你也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是她的家人把她接了回去。再說了,她現在昏睡著,身子不好,怎麼經得起長途跋涉?還是等她醒了再說吧。」秦蘭揮揮手,打斷他的話。 

  君耀然眼裡的光徹底滅了,死死地盯了她一會兒,起身就走。 

  「知道了,我要出宮辦事,母后好好享樂。」 

  「耀然去哪裡?」秦蘭趕緊起來,一時沒找到鞋,光著腳就往外追,「我還有事和你說。」 

  「和我那個舅舅說就好了,我忙。」君耀然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孩子,又犯脾氣了。」秦蘭擰眉,扶著門框,抬頭看天色,自言自語道:「要變天了,他穿得這麼少……別跑去淋雨撒氣……」 

  她飛快轉身,大聲下令,「來人,趕緊備好馬車和蓑衣,給王爺送去,讓人跟緊點,別讓他淋著雨,盯著他吃飯,不許他喝太多酒。」 

  「是。」太監匆匆應了,追了出去。 

  秦蘭長長地舒氣,慢吞吞地走回了躺榻邊,鬱悶地說:「這孩子好像和我越來越生疏了,叫也叫不來,今天好不容易來了,這才坐了多長時間,又生氣跑了。我讓他不要接漢儀,這是為他好。希望他早點振作起來,不要總想著受 

  辱的那些事。漢儀在他面前,不是時時提醒他那些恥辱嗎?這孩子偏不體會我的苦心。」 

  「王爺會懂的。」宮女佩蓮過來,扶她坐下,又拿來微燙的帕子,給她擦乾淨腳。 

  「不會懂的。」秦蘭嘆息,擰眉時,眼角的皺紋緊緊堆起,幽幽地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只有瓜戀子,哪有子戀瓜?兒女們是不會體會到做爹娘的心情的,我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我只希望他好。我真怕他經歷了這一件事之後,再振作不起來了。」 

  「太后,他會明白的。」佩蓮又勸了半天,小聲問:「還讓他們上來彈曲子嗎?」 

  「不了,你沒看到耀然進來時那眼神?好像我有多麼下作一樣。」秦蘭嘟囔道:「他又怎麼知道我這些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罷了,說了他也不會明白,我還是躺躺吧,這些日子總是胸口悶,也不知道怎麼了。」 

  「讓御醫來瞧瞧?」佩蓮趕緊問。 

  「罷了,瞧也白瞧,我這是心病。」秦蘭搖頭,扶著她的手躺了下去,頭一偏,又拿過了水煙開始品嘗這種醉生夢死的樂趣。 

  佩蓮擔憂地看了她一眼,給她放好了帘子,輕手輕腳地出去。 

  轟隆隆地幾聲響,大雨傾盆砸下。 

  「怎麼說下就下?你們好好守著,我去給太后準備午膳。」佩蓮仰頭看看漆黑的天色,心裡的不安感越發濃郁了,雙手捂著耳朵,埋頭往偏殿沖。 

  又是幾聲雷響,大殿的門被大風撞開,風狂卷了進去,大殿里的香味兒被風吹散,而秦蘭就像沒看到沒聽到一樣,繼續抽著水煙,眼睛眯著,表情如墜仙境。 

  一個強大的王國分崩離析之前,一定是人心的分崩離析,只是自處此境的人永遠感受不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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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在泗水城外停下,南月他們正頂著大雨在城外侯著,見到一行人過來,立刻拔腿飛奔過相迎。 

  「主子,王后。」眾人抱拳,跪於雨中。 

  「都起來吧。」焱殤從馬車裡出來,扶起跪於最前面的南月。 

  「主子,快進城吧。」冷柔把傘撐到了焱殤的頭頂,換回女裝的她,眉眼比之前溫柔了許多。 

  「走,進城。」眾人上了馬,簇擁著馬車,疾衝進城。 

  衙門裡早就備好了熱水,一行人梳洗乾淨,到了前廳。許雪櫻正帶著人擺碗筷,她的臉色比之前好不了多少,還是很蒼白。 

  「都是雪櫻親手做的。」冷柔見青鳶看看許雪櫻,趕緊解釋。 

  「王后。」許雪櫻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來,眼睛紅通通的,腫得像小核桃。 

  青鳶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為了太后哭過了!母親走了,好不容易有個太后依靠,太后又沒了,雪櫻心裡肯定不好過。 

  「還瞞著老爺子,沒人敢告訴他。」彷彿看穿她的心事,冷柔小聲說。 

  「瞞著吧。」青鳶點頭。 

  廳外傳來了腳步聲,是男人們來了。焱殤比她動作快,早早換了衣,去和南月他們議事去了。眾人進來,見她們還站著,又給青鳶行禮問安。 

  「不用多禮。」青鳶勉強微笑,向眾人回禮。 

  「姐姐。」清脆的聲音從一群男人身後傳來,青鳶尋聲看去,是佳煙小郡主。 

  「我可想你了。」佳煙郡主撲過來,圓滾滾的小身子 

  碰到了桌子,差點沒把南月給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扶住了他這冒失的小妻子。 

  「我沒事。」佳煙拍拍心口,沖他吐舌頭。 

  「你這肚子……」青鳶愕然看著她的肚皮,算算日子,應該是八個多月,但這也太大了吧! 

  「我覺得是兩個!」佳煙又吐吐舌頭,伸出兩根手指晃,「我們南月將軍真的很厲害,兩個!」 

  撲哧……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佳煙的小臉漲得通紅,羞澀地往南月的懷裡躲,「將軍,他們笑我。」 

  「沒人笑你。」南月寵溺地摸她的小腦袋。 

  佳煙沖他皺了皺鼻子,又羞澀地朝青鳶笑了笑,看著她的肚子說:「姐姐的肚子也會這樣大的。」 

  青鳶低眼看自己的小腹,一陣溫柔的感情脹滿了心臟,擊碎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不順心。兩道疼惜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她飛快抬頭,和焱殤眼神對了個正著……但是,這不是他的眼神! 

  她往他身後看,浮燈主持正慢步進來。 

  「浮燈?」她驚喜地往前走了幾步,一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居然還在……」 

  「阿彌陀佛。」浮燈微笑著點頭,拇指往她的額心輕撫了三下,溫和地說:「是王請我來給你壓驚的。」 

  青鳶很意外,焱殤不是很討厭浮燈嗎? 

  焱殤走過來,拉住她的小手,低聲說:「你不是喜歡和浮燈主持聊天嗎?我請他來給你講講佛經。」 

  青鳶心中一暖,她的心事都瞞不過焱殤,他居然主動給她找來了浮燈。 

  「好了,都坐吧。」焱殤轉頭看眾人,唇角噙笑,「難得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頓飯,不談國事,只談美食。」 

  「你怎麼不說美人?」青鳶難得地開了句玩笑。 

  「有你在,我敢談哪個美人?」焱殤低眸,溫柔地問她。 

  「哥哥好溫柔。」穆飛飛挨著焱殤的另一邊坐下來,主動給二人碗里舀了湯,「嫂嫂好福氣。」 

  「飛飛也挑一個吧,這裡大都是未成親的……」青鳶故意將她的軍。 

  穆飛飛環視眾人,大方地笑道:「也想……等太后平安之後吧。」 

  氣氛頓時又冷了幾分。 

  「吃飯。」焱殤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肥肥的雞腿給青鳶,「喏,你愛吃的。」 

  青鳶用手接過來,張嘴就咬。 

  「姐姐,這個也給你。」佳煙趕緊把另一個雞腿也夾給她,關心地說:「姐姐你現在有孕,應該胖點,再胖點。」 

  「和你一樣,小圓球?」許雪櫻好笑地問。 

  「有孕就是得胖一點,相公說的。」佳煙轉過頭,崇拜地看著南月。 

  南月立刻就挺了挺背,很驕傲地點頭,「對,我們家小煙煙就是胖才好。」 

  眾人噴酒,指著南月嘲諷,「你還真有臉說!」 

  「怎麼著,嫉妒我?」南月不屑一顧地面對眾人地嘲諷,手臂環住佳煙的圓腰肢,得意洋洋地說:「你們總說,男兒當先立業再成家,你看看我,我這才叫春風得意,金水河我打下了,嬌妻我有了,馬上兒子也要有了,你們這些孤家寡人,還不學著點?」 

  「吃飯。」眾人拿筷,不再理會他。這樣的羨慕嫉妒恨,可是誰也不會承認的! 

  青鳶看著這群年輕人,心情又好了一半。 

  「浮燈主持,你只能吃白菜啊。」她看向浮燈面前的幾道素菜,同情地說。 

  「很好。」浮燈笑笑,平靜地端起素酒,向她舉了舉杯。 

  身處繁華,坐懷不亂,這種定力,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浮燈主持,你真的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肉?」許雪櫻轉臉看他,好奇地問。 

  浮燈長睫輕垂,平和地說:「慚愧,六歲時偷過肉吃。」 

  「啊?」滿桌人皆楞。 

  「真的嗎?」青鳶也來了興緻。 

  「真的,」浮燈有些尷尬,環顧了一圈眾人,低聲說:「六歲時跟著師傅去雲羅的王族超渡亡靈,我見他們吃肉喝酒,實在忍不住,溜進廚房裡偷了一隻烤羊腿,一個人吃光了它。」 

  「後來呢,你師傅罰你了?」許雪櫻更好奇了。 

  「後來,我畫了一隻羊腿掛在chuang頭上,天天看,天天想。」浮燈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啊?」眾人面面相覷,實在無法把那場景和這眼前的和尚聯繫起來…… 

  想想,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躲在角落裡,大快朵頤地咬羊腿,還把畫的羊腿掛在chuang頭,對著羊腿流口水,這情景想想都喜氣。 

  「再後來呢?」青鳶也忍不住追問。 

  「再後來,」浮燈苦笑,攤開右手給眾人看,「師傅打了這隻手九九八十一棍,我就把畫的羊腿收了起來,壓在佛經之下,念了六六三十六天的大悲咒,超渡這隻羊腿去了西 

  天。」 

  「真可憐。」佳煙眨眨眼睛,眼眶都紅了,「相公,以後你們打下了江山,把不願意當和尚的人都放回去吧,沒有肉吃,太可憐了。」 

  青鳶托著腮,靜靜地看著浮燈,原來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看上去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浮燈也曾為了一腿羊肉而動了凡心。 

  「對了,聽冷青說到朱雪樽,這是什麼東西?」冷陽端著酒碗,突然想到了這東西。 

  「朱雪樽?」浮燈一楞。 

  「你知道?」焱殤轉頭看他,眼神一沉。 

  浮燈擰眉,搖頭說:「這不是好東西,若真有這東西,千萬要毀掉。」 

  「是什麼?」焱殤立刻追問,若高陵越說的是真的,雲羅國就有這麼一隻朱雪樽。 

  「羅剎經里有記載,佛祖有一雙酒樽,被夜魔盜去,在人間製造風波禍亂,佛祖收回酒樽后,把夜魔體內的六魄分離,分別封於酒樽中,不讓夜魔再為禍人間。其中一隻叫朱雪樽,另一隻叫赤雪樽,雙樽合一,就能得到天下至尊的力量,並且為害人間。」 

  「這是傳說吧,哪有這麼神奇的事。」南月嗤笑著,挽起袖子,讓人看他的胳膊和肌肉,「你們看,力量是這個。」 

  他又指腦袋,朗聲說:「還要有腦袋,懂謀略,這才叫強大!佛經上記的東西,都是騙那些糯弱無能的人的,不敢反抗,只能求神拜佛。」 

  若是以前,青鳶一定跟著起鬨了,但此刻她沒有。她經歷過了離奇的事,所以她相信再離奇的事都可能發生。所謂的朱雪樽帶來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一種人類無法解釋的強大磁場力量,就好比打通人的任督二脈,好比讓人的潛能無限量的激發出來…… 

  「還有,若有這雙酒樽,就能把人送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浮燈又低聲說。 

  青鳶的身子一僵,飛快地抬眼看向浮燈,急聲問:「是任何地方?世間任何地方?」 

  「是。」浮燈點頭。 

  「怎麼了?」發現她的異樣,焱殤立刻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掌心冰涼有汗,讓他心中一沉。 

  「沒什麼。」青鳶搖搖頭,埋頭啃雞腿。 

  若真有這樣的好東西,她弄到手裡也不錯!可以回去看看媽媽怎麼樣了,就算給媽媽送幾件古董,一箱金子,也能讓她生活無憂啊!以後把孩子抱著,讓媽媽看看,那樣也好啊。不過雲羅只有朱雪樽,赤雪樽在哪裡? 

  「朱雪樽……你喜歡?」焱殤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不是。」青鳶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眾人,輕聲說:「晚點和你說,這裡人多。」 

  「好。」焱殤微微擰眉,好半天才收回視線,她心事重重的,聽到朱雪樽的作用之後分明精神一振,難道和這朱雪樽有什麼關係? 

  「雨太大了,也不知道會下多久,這種下法,金水河的水很快就能漲起來。」落愷往外看了一眼,低聲說:「好在糧草倒算充足,再支撐兩三月都沒問題,我們在兩三月里打下天燼,絕無問題。」 

  南月用筷子敲桌子,擊出節奏,放聲唱道:「將軍鐵甲夜不 

  脫,金戈鐵馬烽煙行……」 

  眾人對望,都拿起了筷子,和聲齊唱,「虜騎聞之應膽懾,金山西見煙塵飛……」 

  許雪櫻和佳煙都會,青鳶偎在焱殤身邊聽著,看著這些壯志滿懷的男兒們,忍不住幻想天下大統的那一天。 

  人有夢想,有追求,有鬥志,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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