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很溫柔【175】
焱殤的手指摁在她的手腕上,靜數她的脈搏。
青鳶的體質很古怪,每次都在危急關頭,自己恢復過來。這次也是,按浮燈的說話,凰情冷心,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否則無可救藥。他以自己的血養著她的心,本來還擔心她會越來越虛弱,但此時看著她紅潤的小臉,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浮燈弄錯了,若真像浮燈所說的那樣,青鳶不是應該已經病入膏肓,爬不起來了嗎?怎麼活蹦亂跳的,還能看到了呢?難道是衛長風為她做了什麼?
「公子,各位,我敬你一碗。」面具男子捧著酒碗過來,溫文儒雅地笑道。
「請。」焱殤起身和他幹了滿滿一碗。
紫衣侍從立刻又給二人滿上一碗,面具男子又看向穆飛飛和雪櫻,「二位小姐,請。」
穆飛飛落落大方方地起來,抿了一大口。雪櫻卻冷著臉不出聲,甚至扭頭看向了一邊肝。
男子也不生氣,又向冷嘯他們點頭示好,最後看向了青鳶,笑著說:「這位姑娘,不喝酒嗎?」
青鳶碗里是白開水,還很燙手,白色水汽在碗上氤氳蒸騰。
「我喝這個。」青鳶捧著茶碗微微笑。
「公子是從雲羅來?」冷嘯向冷青使了個眼色,騰出一個位置,熱絡地請他坐下。
男子也不推辭,落了座,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笑道:「正是,要去尋訪一位故人。」
「哦?如果繼續往東,那就進了大元國了的境內。」冷嘯沉吟一下,關切地說:「正打仗呢,不安全。」
「在下正是去大元。」他笑笑,平和地說:「如今戰火都在東線上,幽州這邊很安全。」
「哦……」幾人交換了一記眼神,嘻嘻哈哈地扯了幾句大元和天燼的閑話。
「幾位是從大元來吧?」不料面具男子卻突然問。
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這裡是天燼的勢力範圍,暗探隨處都有!青鳶觀察這人的眼神,很鎮定,臉頰上的酒窩淺淺地暈開一朵笑意。
「正是。」焱殤放下酒碗,篤定地迎著他的眼神。
「我還沒去過幽州呢,不知那邊氣候如何。」男子又問。
「我們公子有哮喘病,如果風太涼,風沙大,就不能過去。」紫衣侍從在一邊接話。
「還好,今年幽州的冬天不算太冷。」焱殤溫和地笑笑,略一沉吟,低聲說:「不過哮喘可不能大意,幽州有很多柳樹,開春之後柳絮四處飛,對公子不太好。」
「原來如此。」面具男子眼中流露出些許遺憾,側過臉輕咳起來。
紫衣侍從趕緊拿出錦帕和碧玉鼻煙壺給他,他側著身子,以袖掩著,深深嗅了幾下,苦笑道:「這邊還是太冷了,實在不適應。」
「為何不等著春暖之後再出門?」青鳶輕聲問。
「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若他離開了,又不知去哪裡尋找。」他臉上露出幾分羞赧,笑了笑。
外面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靠窗的人都站起來,往外張望著,興奮地議論不停。
徐大嬸靠在櫃檯上,樂呵呵地解釋,「是鬥文會開始了,附近幾城的才子都匯聚於此,今晚得勝者,和前幾日的勝者,明日能一起進入墨硯齋里,一睹硯寶的風采。」
「公子,我們也去湊湊熱鬧?」穆飛飛笑著問。
「飛飛,我們還有要事在身……」許雪櫻用手肘碰碰她,輕輕地說。
桌上的氣氛又冷了!青鳶都不知如何圓話,許雪櫻真是沒有遺傳到她母親半點玲瓏心思,難怪太后沒有直接發話讓她接掌粹銀號。這是和高陵熠接觸的最好機會,他是真是假,是好是歹,都得靠多接觸。
「哦,原來有事……」面具男子笑著點點頭,看向一直板著臉的小汗王薩雷米,「這位公子好像不中原幾國的人。」
「我是珠璃國的。」薩雷米眼皮子輕抬,眼角餘光傲氣地瞟向他,「你們雲羅是缺糧嗎,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之瘦?」
桌上氣氛又僵住了,幾位紫衣侍從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往前走了一步,盯住了薩雷米。
「大爺,雲羅以儒雅清秀為美。」青鳶見他出言不遜,不想惹麻煩,於是小聲埋怨他,「再說了,都吃得像你一樣才好嗎?」
薩雷米張了張嘴,又緊緊抿上,狠狠瞪了一眼面具男子,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看得出他對青鳶有幾分忍讓,那眼神也是毫不遮掩的喜歡。珠璃國民風開化,薩雷米府上妻妾無數,花紅柳綠,但還是在不停的四處搜尋中意的美人。若不是焱殤在此,青鳶毫不懷疑薩雷米能用眼神把她戳兩個洞。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青鳶雙手撐著下巴,好奇地看他。
「在下姓高陵,單名一個熠字。」他抬眸看來,頰上酒窩深綻。
溫醇的聲音落下,桌上第三次安靜下來。他不是一直卧病在床嗎?泠澗親手為他診治調養過兩年,不可能有誤。所以焱殤
平常沒怎麼注意過他,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居然是在這裡!
「您就是和王?」冷嘯先開口了。
「正是在下,」他溫和地笑笑,「在下二十多年第一回出遠門,以前最遠只到過雲城外的渚河,真是慚愧,讓大家見笑了。」
「哼,和王居然二十多年閉門不出,還真是罕見,莫不是臉見不得人?或者你們雲羅男人都膽小怕事,不敢出門?」薩雷米把酒碗一丟,忍不住地諷刺。
幾位紫衣侍從臉色又變了,高陵熠揮揮手,攔住了圍過來的幾人,略略猶豫,把面具摘了下來。
他的右臉上黑黑的並不是疤,而是四道深深黑紋,就像葉片上的脈絡往上由深至淺的延展開。與左側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膚相襯著,格外刺目。
許雪櫻輕抽一口涼氣,小聲說:「天啦,怎麼會這樣?」
高陵熠把面具戴回去,平靜地說:「從出生起,在下便與藥罐子朝夕相伴,這些年喝下的草藥比尋常人吃的飯還多,是葯三分毒,入了骨,沁進了血脈,整個右邊身體都是如此模樣。好在一天天地好了,不像以前弱不經風,每逢遇上大風,在下都怕被風吹跑了。」
「原來如此。」焱殤輕輕點頭。
「嚇到幾位小姐了。」他溫潤的眼神掃過青鳶,停在雪櫻的臉上,柔和地笑笑。
許雪櫻迅速垂下雙睫,捧起了酒碗輕抿。
「公子,我們不是還要去買硯台?表少爺的喜宴我們可不能錯過了。」青鳶伸手摸筷子,直接摸到了焱殤的手背上。
高陵熠眼中滑過一絲疑惑,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公子,我的筷子……」青鳶眨眨眼睛,繼續裝瞎。
「拿著。」焱殤把筷子放進她掌心,捉著她的手腕,伸向她面前的那盤羊肉前。
「這位姑娘的眼睛……」高陵熠看著青鳶的眼睛,不解地問:「是否有恙?」
「瞎了。」青鳶笑笑,把袖子挽高了一些,以免蹭到有些油污的桌子上。但這也讓她露出一截兒雪藕般的手腕,腕上還有幾道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指印,映入各人的眼中。
許雪櫻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門邊看焰火,穆飛飛幫著青鳶把袖子往下放了點,過去陪許雪櫻。
青鳶發現穆飛飛很體貼人,性格很好,與誰都相處得來。這種人真善良,那就是大好人。若是心懷城府,那可比誰都可怕。她不想把人想得很壞,但傾華的事確實給了她不小的打擊。
「公子,來官兵了……」許雪櫻突然折返回來,不安地拍了拍焱殤的肩膀。
「來就來唄,小姐你怕什麼,又不會把你搶去當夫人。」青鳶瞪她一眼,真想把女人丟回船上去。
高陵熠唇角輕揚,笑道:「姑娘好辣的脾氣。」
正說笑呢,那群衙役已經往店中進來了,為首的捕快滿臉絡腮鬍子,手握鬼頭大刀,銅鈴般的眼睛往外鼓著,大步走向了靠窗的幾桌人。
「劉官爺……」
「少羅嗦,剛剛張老爺家人報官,有人偷張老爺的硯台,你們看到陌生人了嗎?」劉捕頭拍了一下桌子,粗聲粗氣地質問。
「陌生人……喏……」那幾桌人齊齊轉頭,指向焱殤這邊。
眾捕快立刻過來,把幾桌人圍在中間。
許雪櫻緊挨著焱殤坐下,扯緊了他的袖子,深深地埋下了頭。
「幾位打哪兒來呀?」劉捕頭打量著他們,語氣還算客氣。
這世道就這樣,你穿得越好,派頭越足,別人就越給面子。若是坐著幾個布衣百姓,這人的大手說不定早揪到人家衣領上,揪著他當賊捉了。
冷嘯起身,笑呵呵地抱拳,「我們從南渭城來,想買墨硯。」
「怎麼現在才來,明兒就是大年夜了,你們這麼多人,全都是來買硯的?」劉捕頭把刀往桌上一拍,繞著幾桌人走了兩圈,狐疑地看向冷嘯。
「因為南渭城的吳郡王大年初九要辦壽,我們家公子是郡王的表侄,深知他最愛龍尾硯,而最好的硯是在明日才拿出來,所以想來碰碰運氣,看看主人是否割愛,好獻給吳郡王。」冷嘯拽下錢袋兒,抓了一把金珠子遞給他,笑著說:「劉爺請笑納,不如留下一起喝幾杯?」
他們在天燼呆的日子久了,哪裡住著什麼人,十分了解。南渭離這裡白水鎮很近,冷嘯這番話把劉捕頭唬住了,他托起手中的金珠子看了半晌,又看向另一桌的紫衣侍從們,低聲問:「那你們又是什麼人?」
「一起的。」冷嘯趕緊又說。
「一起的?」劉捕頭走到四位紫衣侍從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又抓著其中一人的肩膀捏了捏,這才轉頭看向冷嘯,嚴肅地說:「鎮上最近鬧盜賊,都是龍尾山西頭的山匪,你們把自己的財物看好,若要看鬥文會,那就早點去,晚一點街上不許再亂走了。」
「謝謝劉爺提醒。」冷嘯打著哈哈,向他抱拳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