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給我生兒子(萬字大更)【162】
一行人悄無聲息回宮,只接來了老爺子、焱昆、焱夷三人進宮見許傾心。他們幾人當年對傾心王后都很熟悉。
天已蒙蒙亮,淡淡的檀香在殿中縈繞,淡泊晨曦鑽透天際堆積的厚厚雲彩,投進殿中。
殿中無人說話,只偶爾響起茶碗輕碰的動靜。
老爺子看著從天而降的許傾心,整個人如木雕一般呆立,剛失去一個,又回來一個,心情大起大落,不是他這老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焱昆焱夷兩兄弟拿捏不準,不敢相信,也不敢表態,二人坐於一邊,眼珠子一直盯著許傾心。
許傾心容顏已老,但貴氣風度依然讓人情不自禁地低下眉眼,當年她能征服兩大帝王,不是沒有理由的肝。
她少年時拜過好幾位師傅,知書達禮,精通醫藥,擅長詩詞,琴棋書畫也不在話下。她在雙十年華時才遇上淵帝,淵帝苦苦追求她三年,才得到她的心,同意嫁他。
在她為後的這兩年,滿朝文武莫不是從心底里佩服敬仰,她的溫柔和細密,彌補了淵帝的過於豪氣,淵帝在一些大事之上,也會來聽取她的建議。
「傾心……」老爺子終於開口了,沙啞地喚了一聲,眼淚又涌了出來,「你活著,怎麼也不找我們呢?」
許傾心緩緩起身,過去扶住他的肩,手帕擦過老爺子的臉,顫聲說:「爹爹,這些年來,我就在涪陵山。大師兄試了十六年,才讓獨枯草開花,為我解毒。我醒來后,一是無法開口,二是無法自如走動,大師兄不想讓我再踏入紛爭,於是一直瞞著我,不知你們已經重建了大元城。更不知,殤兒如此有出息,居然真的辦到了……」
許傾心靜了會兒,輕輕地說:「如今滿朝舊人皆不見,只有你們幾位親人坐於眼前,彷彿從前生來,再投胎了一回。」
「這一夜,生生死死……」許鎮南緊抓住許傾心的手,身子瞬間顯得佝僂了數倍。
「是,姐姐的事,我知道了。」許傾心含淚點頭,小聲說:「我去給她上柱香吧。」
她轉頭看向一直沉默的焱殤,見他輕垂雙睫,於是慢步過去,冰涼的手掌捧住他的臉,哽咽著說:「殤兒,娘沒能照顧好你,娘對不住你……」
焱殤靜了一會,拉下了她的手,神色平靜,「娘不必介懷,娘能回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嗯,我與你外公同去,你在這裡陪阿九王后吧。」許傾心含淚微笑,「我看她臉色不太好,對自己的妻子,要溫柔體貼,不要發脾氣。」
「嗯……」焱殤起身,送她和老爺子出了大門。穆飛飛一直守在門外,等二人出去,立刻上前跟在了他們身後。
父女二人手摻著手,步子很慢,晨光籠在二人身上,如輕紗般朦朧,讓這兩道背影顯得如此不真實,讓人覺得置身夢中。
「但是……真的是太后嗎?太不可思議了。」焱昆和焱夷互相看看,狐疑地問焱殤,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母親,自己的女兒,怎麼會認錯。」焱殤搖頭,慢步往後宮走。
「現在好了,太后回來了,許家人更加無法無天了。」焱昆冷笑,拂袖就走。神色間,並沒有半分喜悅。
焱夷只是笑笑,雙手垂在身邊,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後。
「焱夷,你說,許貞怡這一死,粹銀號會讓誰打理?我家灼兒,和我家樂綰,你覺得哪個更合適打理粹銀號?」
焱昆突然停下腳步,往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問焱夷。
焱夷挑了挑眉,笑著點頭,「是我們焱家的人,那當然好,況且,灼兒和樂綰我都很喜歡,尤其是灼兒,為人沉穩大度,又有智慧。只不過……許承毅不是簡單角色,為人奸詐,許貞怡雖然人不在了,但她手下的爪牙勢利仍在,都是老爺子親自安插在各個緊要衙門裡去的。若真的推選起來,我們根本不佔優勢,如今太后又回來了,灼兒和樂綰更沒勝算。」
「真是的,堂堂大焱皇族,被外戚把持。可惜的是,王少了些魄力,不能把許家人趕出去。」焱昆氣哼哼地揮手,金眼罩隨著他臉部肌肉的顫動,微微往下滑了點,露出眼上的陳年疤痕。
「你這眼罩要換了吧?」焱夷看了看他的金眼罩,笑著問:「我那裡到了些新玉,去看看?再打一個眼罩,用玉制只鏈子。」
「王不喜歡我們奢侈,算了吧,我們焱家也就你我他三兄弟了,許家人和他作對,難不成你我還不撐他?」焱昆搖頭,有些沮喪。
「那是以前,現在我們已經到了幽州,太后歸來,想必大元城很快就能打開。而且,一點玉石,一個新眼罩有何好說的?走吧,去我家裡喝幾杯。」焱夷摟著他的肩,大步往外走。
「哎,真是古怪,好端端的一座城,能在一夜之間被流沙推去別處,怎麼找也找不著。」焱昆擰眉,小聲抱怨,「若能早點找到,我們何需受這苦,我那府上還有好些寶貝。」
「呵,三百年前的崇陽機關大師,可不是浪得虛名。」
焱夷不可置否地一笑,「再說了,若真的早就打開了,你覺得我們有機會回去?君鴻鎮那老頭兒,比君博奕可難纏多了。」
「話說回來,君博奕真是個蠢貨,君耀然也是個窩囊廢,君家後繼無人,難怪會一敗塗地。」焱昆鄙夷地說。
焱夷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頭,喟嘆道:「是啊。」
「不說了,走吧,去看看你的玉石,我也挑幾件,打造新首飾,送給太后。這也離奇,死了這麼多年又回來了,命還真大。」
焱夷笑著點頭,兄弟二人並肩而行,很快就出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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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也不梳洗更衣,先去看傾華。
衛長風帶著冷陽一行人跟著黑鷹找到了城外一處山溝里,果然找到了被關在樹洞里的傾華。她被下了葯,泠澗給她施了針,餵了葯,到這時候才剛剛醒來。
「傾華。」青鳶扶住她的手,在她身邊坐下。
令她意外的是,傾華沒哭,一滴眼淚也沒掉,只怔怔地看著她,不停地問她,「阿九,為什麼總是我……」
青鳶安慰了她幾句,她卻越抖越厲害,一身細骨好像馬上就要抖得散架了。
「阿九,我難道一直會這樣下去?」傾華哆哆嗦嗦地又問她。
「當然不會。」青鳶搖頭,拍著她的背說:「以後就好了。」
「但你每次都是這樣說……有人保護你,沒人保護我。」傾華的額頭抵在她的肩上,雙手扶著青鳶的胳膊,聲音低弱得讓人差點聽不清。
「我呀,我保護你。」青鳶搖了搖她的肩。
「不……」傾華搖頭,含糊地說了句什麼,但是聲音實在是太輕了,青鳶根本聽不清。
突然,傾華聲音尖細起來,用力捧著青鳶的手說:「阿九,我想家了,想曼海,想我的小船,想父皇給我做的那一百道薔薇花的門,想我的玉鞦韆,想我的珠玉玲瓏衫……我想回到那時候,有什麼辦法,讓我回去?」
青鳶撫了撫她的臉,小聲說:「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去呀。」
「真的嗎?你和我回去?」傾華眼睛一亮。
青鳶腦子裡閃過媽媽的模樣,輕輕點頭,若可以,她真想回去。不是焱殤的愛留不住她,而是焱殤和許傾心的相見,讓她突然間好想媽媽,好想自己的家。她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看八卦電視劇,沒事吼幾嗓子,再數數積攢下來的鈔票……
「你真的和我回去?」傾華又加重了語氣。
青鳶猛然意識到傾華誤解了她的意思,於是笑笑,輕聲說:「若你真想回曼海,我讓人送你回去。」
傾華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死死地盯了她片刻,一字一頓地問:「顧阿九,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當我是姐妹?」
「哪有?」青鳶見她固執的脾氣又衝上來了,於是鬆開了她的手,小聲說:「我瞎了……」
「什麼?」傾華猛地瞪大眼睛,飛快地捧住了她的臉,激動地問:「你看不到了?」
「嗯,什麼都不到了。」青鳶點頭。
「原來是真的……」傾華喃喃自語。
「什麼是真的?」青鳶捕捉到了她這聲輕語,疑惑地問她。
傾華用帕子掩住唇,含糊地說:「方才半夢半醒,聽她們說你看不到了,我還以為是作噩夢……」
「可能是急火攻心,明兒就能看到了。」青鳶挑了挑眉,笑著說。
「那樣最好。」傾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輕輕點頭。
「泠澗大人還在嗎?」青鳶扭頭,沖著大門的方向問。
「仍然健在。」泠澗剛開完方子,正在凈手,聽到她的聲音,轉頭笑言,「王後有何吩咐?」「為什麼我的眼睛看不到,你不是無病不能治的神醫嗎?」青鳶柳眉緊鎖,焦灼地問他。
「在下認輸,這天下就是有我把不出來的脈,不敢開的方子。」泠澗揚了揚眉,神情嚴肅地說。
「總能治好的,阿九不要著急,如果真治不好,我把我的眼睛給你。」傾華咬唇,拉住了青鳶的手。
「傾華姑娘還真是有勇氣,挖眼睛這事在下還是挺擅長,不過那可是很疼的。」泠澗故意嚇唬她。
傾華瑟縮了一下,又立刻挺起胸脯說:「我不怕疼,我願意把眼睛給阿九。」
她原本蒼白的臉漲得通紅,眼睛瞪得很大,滿臉認真的神情,好像怕青鳶不信她,又急急地補了句,「父皇說過,我和阿九要生死在一起,有難同當。」
青鳶突然間很感動,傾華雖然傻乎乎的,又愛哭,但是對她真心實意,真的很好。在這一瞬間,她第一回對傾華產生了生死相依的感情。同在異鄉,只有她們兩個是親人,也只有傾華對她說,願意把眼睛給她。
門口傳來整齊的問安聲,焱殤回
來了。
青鳶站起來,小聲說:「你不要陪太后?」
「她去給姨母上香了。」
焱殤穩步過來,低頭看了看她的眼睛,紅潮已褪,一雙眼睛清亮如湖水,怎麼會看不到呢?
「真的確定是太后嗎?」泠澗走過來,好奇地問。
「什麼太后?」傾華愕然地問。
「是王的母親,當年的聖王后。」青鳶小聲說。
傾華聽青鳶說過這段往事,一臉錯愕地看著她,脫口便問,「是真的嗎?就是死在了天燼皇宮的傾心貴妃?」
「嗯。」青鳶點頭。
焱殤看看傾華,見她安然無恙,便扶開了青鳶,看著傾華問:「傾華,朕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是。」傾華往被子里縮,怯生生地抬眸看他。
「你為何要去林子,又為何與貞怡夫人在林中爭吵?」焱殤盯著她的眼睛,沉聲問。
「我想去廚房裡找吃的,看到喝了些酒的貞怡夫人與一名男子在那裡見面,我想躲開的,但她還是看到了我,把我叫了過去。她想讓我監視阿九,我不肯,她就罵我,打我……」傾華有些憤怒地說。
「哪個男子?」焱殤又問。
「不認得。」傾華輕輕點頭,臉上泛起羞紅,「反正不是正經事,王不要問了。」
貞怡夫人好美男,他們都知道,或者是昨日哪位樂師,抑或誰帶的家奴?焱殤又問:「吵完之後呢?」
「貞怡夫人生氣地擰我的耳朵,突然就有香味飄過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傾華想了會兒,小聲說:「再後來我就回來了……」
「真的?」焱殤深遂的雙瞳里亮光一閃,沉著地追問了一聲。
「真的,我發誓,我沒有殺貞怡夫人。」傾華的鼻翼快速翕動著,轉頭向青鳶投去求助的眼神,發現她看不到之後,又輕聲哭了起來,「我真沒有殺她,你們不要冤枉我,都欺負我。」
「你一直暈倒在那裡,沒有醒過?」焱殤又問。
「嗯。」傾華哭著點頭,淚水漣漣地指泠澗,「泠澗大人給我餵了葯,我才醒的。」
「歇著吧。」焱殤點點頭,過去扶青鳶,「髒兮兮地,走吧,去洗洗乾淨。」
「那你歇著。」青鳶向傾華擺了擺手,跟著焱殤出來。
「呼,幸好找到了傾華,也找出了芸桃,我就說了,傾華膽子這麼小,怎麼會殺人,她也殺不過許貞怡呀,分明是有人想挑拔焱許兩家的關係,栽到傾華的身上,你若不處置她,許家人肯定不滿,你若處置她,我又一定會救。」青鳶靠在他的臂彎里,長長舒了一口氣。
「忤逆我也要救?」他隨口問。
「你捨得我發脾氣心臟病發作一命嗚呼嗎?」青鳶笑嘻嘻地反問。
焱殤看看她,輕笑起來。
「你心情不錯啊。」青鳶聽著他笑聲透出來的放鬆和高興,心頭微微一酸,「有了娘就要忘了媳婦了嗎?」
得,怎麼在她這裡,反過來了呢?
他笑出了聲。
「我瞎了你還笑!」青鳶臉色陡變,恨恨地說。
焱殤的笑容凝固住,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認真地說:「阿九,若治得好,我一定傾盡全力,哪怕江山盡付。但,若真的治不好,你也不要擔心,我是你的眼睛。」
「如果我要你的眼睛呢?」青鳶眯了眯眼睛,抬手摸他的眼睛。
「不給。」他搖頭。
「哈……小氣鬼,到時候我偏挖你的眼睛。」青鳶生氣了,她又不是真要,說句假話哄她,他又不會掉肉!
他的呼吸微沉,神情愈發嚴肅,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緩緩開口。
「如果我好好的,那我就能當你的眼睛,保護你,帶給你一切。如果我瞎了,你又是我的女人,你如何能安好一生?我好了,你才一生無憂,你只是看不到天下之美,不會失去天下之美。為了你,我會一直好好的,我絕不會讓你因為我而擔心,牽挂,痛苦……」
焱殤的聲音微微顫抖,情緒真實而且複雜。青鳶被他的話給震住了,她想到曾聽的一個著名的段子——丈夫對妻子說,我一定會比你后離開人世,這樣你就不必孤獨地活著,孤獨地痛苦……
焱殤他是經受過了這麼長時間的孤單,才有如此痛徹的感受,他寧可獨自忍受一切,也不願意身邊人經歷他曾經歷的這些。
「我征戰,我縱橫,我去拼,你只需要享受我給你的這些,安好地享受這些。我不要你陷入險地,我不要你為我落淚,我不要你為我難眠,我喜歡看到你笑,和我鬥嘴,和我使小性子,你讓我感覺到這一切都活生生的,不再是僅僅有枯暗和血腥圍繞,你讓我的生活有顏色,有光亮,有生命。」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問:「阿九,我說的,你能不能理解?」
青鳶沒能忍住,掂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就咬他的嘴
巴。
院子里一點都不靜,有人來人往,是給王后收拾新寢宮去的,還有人過來給泠澗送剛拿來的葯。有風吹,有鳥鳴,有笛聲絲弦自遠處而來,有白日煙火在空中盛開……
青鳶想,哪怕把命給他了,她也甘願,因為她就是這麼一個容易被愛情收買下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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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傾心回來的時候,雙眼紅通通的,先見了惜夫人,主僕二人抱頭痛哭,在房中待了大半天才出來。
如今二人身份改變,一個成了另一個人的婆婆。她們曾一同遭受過的屈辱,如今還在心裡深深地刻著,一見面,根本說不出太多的話,只是哭泣。惜夫人當時跟在她身邊時,也只有十五歲的年紀,如今,也是華髮滋生了。
回首二十年,許傾心雖非自願,但畢竟逃避了二十年,而惜夫人,卻生生忍受這麼多年。
晚上要大宴群臣,慶賀太后回歸。
王后新立,太后回歸,這對大元人來說,是一個極鼓舞人心的消息。從早上消息傳出去為止,鞭炮聲就沒停,蓋過了許貞怡剛離世的陰影。畢竟,死人永遠不如活人來得重要。
青鳶是王后,本該由她主持這些事,但她眼睛看不到,由焱樂綰進宮操持一切。她只管坐在一邊,聽泠澗和焱殤討論她的眼睛。
「太後來了。」姝娘捧著衣裳進來,笑嘻嘻地說。
幾人往殿外看,許傾心和惜夫人正攜手進來。
「太后。」泠澗起身,長長作揖。
「泠澗公子,辛苦。」許傾心微微地笑。
「母后。」焱殤扶住許傾心,讓她坐下。
許傾心拉著他的手指,端祥片刻,笑著說:「晚上簡單點,我想多和你們說說話。」
她說著,轉頭看青鳶,「阿九,你過來。」
青鳶扶著桌子,走到她身邊,淺淺福身,「太后吉祥。」
「叫母后啊。」許傾心嗔怪道。
「母后。」青鳶乖巧地微笑。
「真好……」許傾心長長地舒氣,拉住了她的手起身,摸摸她的小臉,又摸她的頭髮,輕聲說:「當年我年輕的時候……」
她的聲音哽住,沉默了會兒,又笑道:「老了,總想以前。來,你坐下,我給你梳妝。」
「臣妾不敢。」青鳶嚇了一跳,趕緊婉拒。
「傻丫頭,在我們大元,媳婦進門,婆婆理當為媳婦梳一次頭,以後我就要你伺候了。」許傾心拉她坐下,向惜夫人點點頭。
惜夫人捧上了一隻托盤,裡面是玉梳、金簪,頭油。
許傾心散開了青鳶的長發,輕聲贊道:「真好的頭髮,我年輕的時候……」
「太后……」惜夫人含淚打斷她的話,「您又說以前了。」
「對,我和惜娟約好,以後都不說以前了。」許傾心笑起來,沉下心,給青鳶綰了個髮式。
這是當年大元國極為盛行的隨雲髻,從宮中流傳出去,貴婦莫不熱衷追逐,變著花樣打扮這高堆的烏髻。
許傾心給青鳶綰上兩隻金簪,捧著她的臉細看了會兒,笑著說:「殤兒好福氣,阿九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謝太后誇獎。」青鳶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了,這婆婆大人應該很好相處吧。
「金鐲給你了……」她托起青鳶的手,撫摸那對鐲子,笑著說:「這是他父親當年給我的,那些年下來,我也只保住了這對鐲子。」
「那、那還給太后……」青鳶趕緊褪下鐲子。
許傾心扭頭看向泠澗和殊娘,小聲說:「你們先退下。」
「是。」姝娘福身,和泠澗一起匆匆退了出去。
許傾心握著鐲子,拉過焱殤的手,摁到了青鳶的手上,嚴肅地說:「今後要開大元城,這鐲子就是鑰匙之一。」
「啊?」夫妻二人愣住。
踏破鐵鞋無覓處,原來鑰匙一直在焱殤的身上。焱殤反覆看金鐲,但這就是兩隻鐲子,並不能打開,也沒有暗藏機關。
許傾心把鐲子套回青鳶的手腕上,小聲說:「你就繼續戴著,當著什麼都不知道,越普通的東西,越沒人會懷疑。」
青鳶捂了捂了手腕,鬆開了金鐲。
「大元國皇城建立之時,是機關大師崇陽精心製作了這機關。一旦遭遇外敵,便把池城封住,等到時機到來時再打開,留給大元皇族後代。淵帝當著我的面斬殺了你父親的頭顱,我就知道大元城危在旦夕,他一定不會放過大元城。一旦大元城落進他的手中,他必如虎添翼,大元百姓最後的根基都會沒了。所以我以命相逼,要親自給你父親下葬,藉機把我和你父親的血用瓷瓶裝好,放到了忠馬的行囊之中,讓它趕回去交給你的幾位皇叔,啟動機關,封住了大元城。」
「這兩隻圓環扣在機關中,能打開一扇門。地圖我封在了一卷經書中,交給了白思庵的羅如師太,讓她拿著作紀念。她與我交好,念著我的情份,必會妥善保藏那捲經書。還有兩把鑰匙,一把我藏在三塔寺,一把我藏在天燼國的牡丹園中,當時我把這些寫下來,交給了你父親的近身侍衛,想讓他帶給你外公,但他沒能逃出去,也不知道密信銷毀了沒有。」
焱殤見她情緒激動,倒了碗茶給她,扶她坐下。
「羅如師太已經圓寂了,我也只查到那名侍衛當天就死在了宮中,有沒有人拿走了母后秘信,我也不得而知。不過現在知道了這些東西的下落,就一樣樣找回來,我們回到大元城去。」
許傾心輕輕點頭,喃喃地說:「我一直不肯咽氣,就是心愿未達成。夢裡面,總看到你父親飛馳縱馬來接我,我還想見你一面……」
「以後就好了。」焱殤蹲到她的腿邊,抬手撫摸她的臉。
母子重逢,已隔了二十年之久,但血脈相連、情濃於水,又豈是歲月能夠抹殺的。許傾心拉住青鳶的手,放到焱殤的掌心,哭著說:「如今看你長大成人,有了妻子,我真是高興。」
「母后不要哭了,我會和阿九一起孝順您。」焱殤喉頭一動,動情地說。
青鳶聽著她的哭聲,又忍不住想自己已過早白頭的媽媽,五十多歲,頭髮盡白,多可憐啊。
「阿九怎麼了?」見她站著不動,焱殤輕輕地拉了她一把。
「哎……我好羨慕你們母子。」青鳶小聲說。
母子二人怔了一下,許傾心又忍不住笑起來,「惜娟說你性子可愛,果然如此。」
「我就是偶爾脾氣壞點,心很好的。」青鳶極為認真地在這位婆婆面前表揚自己。
許傾心又笑了,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阿九,我很喜歡你,希望你也能喜歡我。」
青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太笨了,應當拍婆婆的馬
屁,贊婆婆大人美貌不減當年,恭祝婆婆萬壽無疆才對。
「對了,我出來的時候,大師兄身子已經很不好了,他為了我,帶著大嫂和飛飛一起隱居深山,飛飛長這麼大,第一次下山,婆家也沒找。大師兄要在谷中為大嫂守靈,把飛飛拜託給我,你二人今後多照顧她一些。」許傾心斂了笑,嚴肅地說:「她已認我作乾娘,今後你們要好好對待她。」
「不給他當老婆就行,我一定好好供著她。」青鳶開了句玩笑。
許傾心猶豫了一下,笑了笑,「我聽說你還有個妹妹在這裡。」
「對,她叫顧傾華,和您的名字還有一個字一樣呢,這算不算犯了忌諱?不會要改一個字吧?不然,就叫她華姑娘?」青鳶笑著問。
「不用改,哪來這麼多忌諱?你有姐妹在身邊,也是一個照顧,好了,我們走吧。」許傾心扶著青鳶的手起來,讓人叫進了惜夫人。
「太后慢些。」惜夫人今日也特地認真梳妝了一回,雖然還是瘦弱,但精心撲了粉,綰了發,比以前看上去精神多了。
「飛飛呢?」許傾心四處看看,大聲叫。
穆飛飛從對面的屋子裡出來,笑吟吟地跑到她的面前,扶住了她。
「乾娘,您慢點走。」
「飛飛,到了這裡,就要守這裡的規矩呢,你還沒向王和王后請安。」許傾心輕撫她的頭髮,溫柔寵溺地看她。
「是。」穆飛飛轉身,規矩地向二人福身。
「起來吧。」焱殤扶起她,溫和地笑道:「你稱太後為乾娘,今後就是朕的妹妹,朕就封你為我們大元國的公主,太后,您看用個什麼字好?」
「再等等吧,我好好想想。」許傾心笑了笑,扶著惜夫人和穆飛飛的手往前走,「你好好扶著阿九,別讓她摔著絆著了,你又得心疼。」
「母后慢些走。」焱殤叮囑了一句,扭頭看青鳶。
她一身紫色錦衫長裙,飛雲髻讓她看上去嫵媚俏麗,與平常的水靈又有不同的美。
「阿九這麼美,連母后都讚不絕口。」焱殤低頭就親吻她的嘴唇,笑著說。
「不美就不喜歡了吧。」青鳶眯著眼睛,享受完這長長綿綿的一吻,迷迷糊糊地問。
「廢話。」焱殤好笑地說,「若我生得歪瓜裂棗,你可還喜歡?」
「哦,不喜歡。」青鳶笑了起來。
夫妻二人慢步往前走,小珍珠落下來,對著青鳶的耳朵輕鳴幾聲。
「呵,你四哥又要和你說什麼好聽的。」焱殤用手指彈小珍珠的翅膀,趕它走開。
「真討厭,小珍珠回來。」青鳶鬆開他的手,仰望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彷彿是大雨前堆起的厚厚烏雲,一點亮光也透不進來。
「說說看,我也向你四哥學學,如何說好聽的情話。」焱殤酸酸地看著她和小珍珠低語。
「少來,你說的還不夠肉麻嗎?以後等我們有兒子了,我就把你說的這些都教
給他,一定能迷倒好多姑娘。」青鳶笑嘻嘻地說。
「是啊,快給我生兒子吧。」焱殤從她身後抱住她,貼著她的耳朵低語,「給我生好多好多兒子。」
「我又不是鳥兒,下一窩蛋。」青鳶好笑地說。
「這肚皮怎麼還不鼓起來。」他撫著她的肚子,低聲說:「晚上,你把腰給我挺高一點,不要給我流出來了。」
「去去去,沒臉沒皮,我眼睛瞎了你卻總笑,我要生氣了。」青鳶轉過身,笑著擰他的臉。
「別總是瞎來瞎去,泠澗不是說了嗎,可能是一時間的,調養調養就行了。」焱殤挑眉,把她的小手拉下來。
青鳶也希望這樣,畢竟當一個瞎子太沒安全感了。
「走吧。」焱殤拉住她的手,帶著她慢慢往前走去。
青鳶乖巧地跟著他的腳步,耳邊不時傳來宮人們問安的聲音。好像自從和他在一起之後,他總愛這樣牽著她往前走。
這種感覺妙極了,他掌心的溫暖拚命地往她身子里鑽,讓她覺得,如果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那盡頭一定會有一個詞等著她,那就是幸福。
滿朝文武都已經守在大殿之前,恭敬焱殤一行人。
「姨母大人。」許承毅走在最前面,深深一揖,再跪下去,給許傾心重重叩了三個響頭,紅著眼眶請安。
「承毅快起來。」許傾心立刻扶起他,拍拍他的手背,轉頭看焱殤,「你表弟和你舅舅長得真像,當年承毅才一歲多呢,我還抱過他。」
「姨母大人能回來,小侄才有孝順您的機會。」許承毅紅著眼睛,雙手緊緊地包住許傾心的手。
「姨母大人。」雪櫻由婢女摻扶著,慢步上前,才開口,又哭了起來。
「丫頭,你怎麼也來了?」許傾心趕緊扶住她,傷心地說:「你在家裡休息就好,何苦再顛簸進宮?」
「當然要來,太后回來是頭等大事……」雪櫻哭著說:「就當是替娘來奉迎太后重回大元,垂簾鳳椅,主持後宮。」
「快別哭了。」許傾心給她擦著眼淚,扭頭看向焱殤,輕聲說:「殤兒,如今你姨母不在了,你就下道旨,讓雪櫻進宮陪侍奉我吧,你外公和你貞怡姨母都是這心思,你就成全了他們。」
青鳶如雷擊中,當著滿朝文武,對她和顏悅色的婆婆突然來了這麼一大招,讓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她是該端莊溫馴地接受,還是等著焱殤拒絕?
「雪櫻還未嫁人,進宮當女官,可是得終身不嫁的。母后缺人服侍,我讓阿九為你挑上幾人,就不要辛苦雪櫻了。」焱殤看了一眼許家人,淡淡地說。
眾人楞住,許傾心說得婉轉,並未說讓他立妃,他順水推舟,給直接繞開了。
許傾心笑笑,居然沒有生氣,扶著穆飛飛的手,徑直往大殿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