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外一樣勇猛【144】
青鳶看他也有意思,每個人身體里都住著兩個自己,假象給外人看,真實的被妥善藏好。青鳶盯著許承毅烏亮的眼睛,突然覺得,這世上或者沒人見過真正的許承毅。
戰鼓震天,二人隔得這麼近,說話都得靠吼,又是一波密密的利箭呼嘯而至,他們這回射進來的箭,也帶了火藥,看樣子是天燼的重甲兵到了妝!
轟隆隆的爆炸聲,一陣緊過一陣,城樓都有些搖晃,青鳶耳朵里全是嗡嗡之聲,漫天的黃沙亂舞,讓她的眼睛又痛又澀,根本無法看清東西。
「小心,美人兒……」許承毅及時摟住她的腰,躲開了一枝厲箭。
「謝謝,快鬆手吧。」青鳶心肝猛顫,用力推了一下他的手,但他非但不鬆開,還故意往她的腰上捏了一把。
「你做什麼?」青鳶察覺到他的惡意,被他這樣吃豆腐,頓時感覺渾身都不對勁,揮手一拍,手腕直接揍向他的臉。
許承毅靈敏的反應和武功也讓青鳶意外,他一偏頭,躲開了她的攻擊,還順勢抱著她轉了個圈,陰惻惻地沖她笑了笑。
「王妃若傷了我,城樓無帥,待天燼兵攻進來,你就算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
「阿九快過來。」傾華衝過來,狠狠推了一把許承毅。
許承毅一伸手臂,把傾華給撈進懷裡,滾燙的唇舌帶著甜腥的血味兒,故意蹭過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語,「別學著和阿九一樣野,我會找王討你過來,專門伺候我。肝」
「滾開,你這人真噁心。」青鳶把傾華拽過來,手拉著手,往城牆靠後的地方躲。
許承毅不逗她們兩人了,抽出腰上的彎刀,陰鷙的眼神刺向被侍衛們摁在地上的君耀然。
「把他吊上去。」
侍衛用繩子捆緊君耀然的手腕,把他高懸於城樓上。
「天燼賊聽著,這就是你們想要找的宏王,你們的箭多放一會兒,用力放一會兒,最好把他紮成馬蜂窩。」
許承毅大步走到君耀然的腳下,用彎刀抵在他的腰際,輕輕一揮,君耀然從腰帶往下,衣袍和褲子盡掉,光著一雙滿是鞭傷和咬痕的腿,血正從他的大腿處往下淌。
君耀然如困獸一般,悲憤地怒吼,「放箭,快放箭,把這裡踏成平地!」
青鳶迅速扭過頭,不忍再看。就算是人質,如此侮辱,任誰也受不了。往城樓下看,烏壓壓的天燼兵里燃起了無數火把,照亮整片天空。
箭陣戛然而止。
「許承毅,別太過份,士可殺,不可辰,你毀他衣裳幹什麼?」青鳶解下披風,大步過去,往許承毅的背上打了一拳,忿然說:「快給他繫上。」
「王妃你也看夠了,趕緊下去吧,這裡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他掃了一眼青鳶,抬起長弓,對準了天燼軍最高的旗幟,手指頭一松,箭尖嘯而去,旗杆應聲而斷。
對方的兵陣稍亂了一下,一輛豎滿尖矛的高大的戰車緩緩自嚴整的陣中出來,戰車門打開,頭戴黑色頭盔的主將站到了戰車前方。
是袁傑,上次押送老爺子的主將之一,二十六年前,也正是他和燕來將軍一起,帶兵攻進大元邊境,十萬鐵騎殘忍地踏平了所過的每一座城池,擄走了他們想要擄走的一切,不願歸降的人,皆死於他指揮的人刀下。
「袁傑,你這狗賊!」許鎮南一眼認出他,額上青筋猛地抽搐了一下,嘶吼道:「承毅,就是這畜生,讓我們許家差點滅門,你的叔伯們都死於他的刀下。」
袁傑呵呵地笑,拋了拋手裡的鞭子,笑道:「呵,許老王爺,不必動怒。看看這四周,這和二十六年前一樣啊。想不到,過了二十六年,我們再一次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廢話少說,今日要斬你頭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許鎮南奪過了侍衛手裡的長弓,連發數箭。
袁傑面前的侍衛高舉盾牌,給他擋去了攻擊,他從盾牌后看著城樓上方,不慌不忙地說:「不用抵抗了,勸你們趕緊把宏王交出來,乖乖打開城門投降。我們皇上宅心仁厚,已給我旨意,這只是焱氏皇族和天燼的恩怨,和你們許家無關。只要你們投降,絕不傷你們許家人的性命,你們依然可以留在城中生活,他還會給你們封官晉爵,讓你們許家永享富貴。」
「放
屁!」許鎮南怒罵,「我的心兒,受盡折磨,我的曲兒被你們五馬分屍,我的榮兒,被你們活活坑殺……」
他太激動了,眼前一黑,差點栽在地上。
青鳶扶穩他,小聲說:「許承毅,對方人太多,這樣拖著不是辦法,等天一亮,他們就能看清四周情勢,我們更不容易取勝。一定得先誘殺主將袁傑,讓他們群龍無首。再想辦法從後面包抄,讓他們相信我們的人從後面打過來了,等他們亂了陣腳,我們就有機會。」
許承毅眯了眯眼睛,冷冷地說:「那老東西從來都穿著金剛軟甲衣,刀槍不入,你看他的頭盔,箭都射不進去,再往戰車裡一躲,很難殺到他。」
「誘他下車。」青鳶擰眉,小聲說。
「怎麼誘?以君耀然騙他過來?」許承毅轉頭看她,狹長的眸子亮了一下。
「用他只怕很難。」
青鳶搖搖頭,若君博奕真在乎他的死活,就不會這樣猛烈地攻城了,一定會先讓姦細去豹館救出君耀然。
「那還有什麼辦法?行了,你趕緊去城樓下面,免得傷了皮
肉,焱殤要找我麻煩。」許承毅一臉不耐煩,揮手趕她下去。
聽他直呼焱殤之名,青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擰眉思忖片刻,輕聲說:「我有辦法誘他出來。」
「哦?」許承毅放下彎刀,向青鳶看了一眼,突然就舉起長弓,往對面放起了箭,「給我放箭,殺光他們。」
青鳶見他不聽勸,只能拉著傾華退開幾步,小聲說:「傾華你找個地方躲好。」
「我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去躲著吧,打仗是男人的事。」傾華嚇得面無人色,滿頭冷汗,牙齒都在打架,說話時嗑嗑碰碰地含糊不清。
此時敵軍的戰鼓再度擂響,對方又開始放箭了。這回比剛剛更加猛烈,並且不再管君耀然的位置,有兩支箭狠狠地扎進了君耀然的雙腿!
「怎麼,不要你們的宏王了?」許承毅臉色一亮,沖著下面大喊。
「不要管我了,殺光他們。」君耀然扭頭看他,雙瞳里迸發出仇恨的火焰。
恨意就是這樣滋生的!
青鳶可以想像到若君耀然不死,多年之後,他會如何報復大元人。
「許承毅你不要逞強,這樣打下去,他們肯定能攻進來。」她一把抓住了許承毅的手臂,焦慮地說:「要不然,先安排百姓撤退吧。」
「我們大元人,再也不逃了。」許承毅抖開她的手臂,惡狠狠地吼道:「你閃開點,刀劍無眼,趕緊下去。」
青鳶深深吸氣,貓著腰,鑽到城牆邊往外看。她何嘗不想逃掉,但她還沒等回小珍珠,也沒等回她的王,那個人生死未卜,她怎麼可能安心躲著?
這時從敵方中突然衝出了一匹快馬,敲著銅鑼,脆聲大喊,「不要打了,停下、停下!」
那人穿著一身士卒衣裳,但頭盔在疾馳中顛掉了,一頭秀髮在風裡高高飄舞。
漢儀?青鳶愣住,這丫頭居然跟著大軍跑到這裡來了!
「袁將軍,你想抗旨嗎?皇上說了,得救宏王回去呀。」她策馬奔到戰車前面,雙手攔著馬車,滿臉淚痕地哭叫,「袁將軍,求求你,讓他們不要放箭了,再和城裡的人談談。」
袁傑的腦袋又從戰車裡鑽出來,滿臉鐵青地看著她,「宏王妃,你怎麼來了?」
漢儀攔在戰車前,扭頭看向高高吊在空中的君耀然,哽咽著說:「本妃命令你,不許再放箭,救宏王下來,不然本妃就要向皇上參你一本……」
「宏王妃,本將軍自有主張,快退回來。」袁傑臉色難看,不悅地低斥道。
「袁將軍,你想贏,我想宏王平安回來,你若再放箭,就連我一起射死吧。」漢儀從腰上拔出長劍,指著袁傑,悲憤地大吼,「我的家人,也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我變成鬼,也會去找你……」
「兩軍對戰,豈容婦人胡言亂語!來人,把宏王妃拖下去!」袁傑猛地從戰車裡鑽出來,指著她大吼。
許承毅瞅准機會,挽弓便射,可惜一箭射偏,只射中了戰車上的長矛,鋥地一聲銳響,鐵器相撞時迸得火星子四濺。
「該死的,把宏王妃帶到戰車上來,繼續進攻!」袁傑大嚷了一聲,又準備退回戰車。
青鳶突然站起來,對著他大喊:「袁將軍,你等等,我有話問你。」
對面有人發現了是青鳶,跑到戰車邊,和袁傑低語幾句,他立刻抬頭看過來。
「袁將軍,你上回對我說的話還算數嗎?」她又大聲問。
她的嗓門實在不夠洪亮,底下的士兵又跑過去傳話。
袁傑明顯有些猶豫,和身邊人商量了會兒,大聲回道:「本將軍不記得曾經答應過顧尚宮什麼事了,顧尚宮請明示。」
「你幫我給皇上帶句話……」青鳶沖他用力揮手,「一句就好。」
「顧尚宮,這時候就不要帶話了,趕緊打開城門,隨本將軍回去,不要和他們這些賊人撐然一起,皇上還惦著你,不會問你的罪。」袁傑露出半個腦袋,沖著她大喊。
「多拖一會兒。」許承毅悄然搭箭,瞄向袁傑的眼睛。
青鳶手心裡全是汗,心跳越來越快,雙手緊緊趴在城牆上,沖著袁傑大喊,「這事很重要,是他身邊的人的事……」
她耳邊是許承毅慢慢拉弦的聲響,像鋒利的刀慢慢地切割她的耳膜,越來心慌,轉頭看許承毅,他的雙手也微微有些發抖。他們都明白,他們只有這一箭的機會!
但是,袁傑又縮回了戰車裡,就連一根頭髮絲也不肯再露出來。
「
顧尚宮,你別借故拖延了,焱殤已被我困在了大漠里,不可能回來,我會活捉他,到時候你們都沒有活路,念在長風將軍的面子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青鳶腦子裡嗡嗡地響,面癱真的被他困住了嗎?是不是下半截兒都陷在流沙里?
「你怎麼久久不放箭?」她急促地喘著,不滿地問許承毅。
「只有一箭的機會,若射不中這老狐狸怎麼辦?」許承毅恨恨地收回手,腥紅的眼睛瞪向君耀然,「看樣子他們也不想要君耀然的命了,今日只能拼個你死我活,血戰到底。」
「不然,你就打開城門,帶我前去,哄他出來談判。」青鳶又說。
「行了,別亂出主意,這犯險的事,不做為妙。」許承毅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話。
青鳶深深吸氣,扭頭看向傾華,她面色慘白,直勾勾地看著底下的將士們,連哭也忘了。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了底下傳來了一陣陣地驚呼聲。
「那是什麼?」
「那是誰?」
青鳶撲向城牆,只見敵軍的兵陣突然大亂,馬兒亂鳴,不時有慘呼聲傳來。
「是王!」身邊的侍衛突然興奮地大吼。
青鳶定晴看,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如豹子一般,踩著士兵的頭頂,穿過了火把組成的浩瀚火海,疾奔前來。他手裡的雙月彎刀所到之處,只見熱血噴濺,就像火海里掀起的血海波濤。
袁傑又鑽出來了!
飛快地跑到戰車後方站著,驚愕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君漠宸——不,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張臉!
這張臉又隱隱地似曾相識,和二十六年前在他眼前倒下的聖帝如此相似。
眉骨微高,烏亮的雙瞳中燃著騰騰火焰,嘴唇緊抿著,衣袍已被鮮血染透,手一揮,那血滴就如雨點一般往四周飛去。
袁傑馳騁沙場數十年,頭一回從心底里滋生出一股子深寒,凍得渾身發僵。
「袁傑……」君漠宸大喝一聲,手起手落,手裡的彎刀往他擲去。
袁傑嚇得連連後退,大吼道:「擺陣,皇上有旨,誰殺了大元王,封王拜相,世代榮華!」
「去死!」
君漠宸身形暴起,腳尖從一名士兵的頭頂上借力,重重一踩,顱骨破裂聲音不知道又嚇破了幾人的膽!
問這天下,有幾人有這膽量,獨闖萬人陣?
他先前擲出的彎刀重重地打在高豎起的盾牌之上,往回飛來,但是盾牌也被這一刀撞得往後歪去,露出半截袁傑驚恐萬分的臉。
他手一揮,又擲出了另一把彎刀,這把刀正擊在前一把往回飛的刀上,那刀借了力,再度擊向袁傑的臉……
重重地、狠狠地、准准地——切進了袁傑的眼睛,熱血伴隨著他的痛嚎,往半空中噴涌而去,龐大的身軀從戰車之上一頭栽了下來。
「袁傑死了!」大元兵立刻大吼了起來。
天羽林軍亂了,戰馬亂跑,有人往後撤,有人往前涌。許承毅雙眼冒著噬血的光,執著彎刀,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打開城門,衝出去,殺光天燼人。」
士兵們如潮水一般湧出大元城,刀光劍影,很快就與對方混戰成一團,站在城樓之上看,很難分出哪邊是大元人,哪邊又是天燼人。
青鳶聽聞當年大元人的剛猛驍勇天下無雙,今日親眼所見,終於明白「剛猛驍勇」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她站在城樓上,看著以往只在電視劇里見過、經過了特效加工的場面親眼在眼前鋪陳開來——
千軍萬馬,如洶濤駭浪,捲起士兵的屍骨往高高的火焰上拋,那些震耳的呼喊和慘叫聲把她的耳朵塞得滿滿的,一點別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緊握著衣角,掌心裡全是汗水,視線在人群里搜尋著君漠宸的身影,只要哪裡的火焰最大,他必定會在那裡!
大元人有多恨,今晚的殺戮就有多徹底!天羽林軍完全亂了,沒頭沒腦地在黃沙大漠里亂竄,被大元人一直驅逐去了流沙陣中……
百姓們也跑出去了,揪起還未死的天羽林軍中,痛哭著,往黃沙坑裡推。
青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仇恨,她看著這些,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沒辦法說誰對誰錯,當年天羽林軍如何殺大元人,今日大元人就如何報復回去……
她聽到了哭聲,是君耀然,她抬頭看,只見君耀然正用力掙扎著,仰頭沖著暗黑的天空咆哮痛哭。
青鳶大步過去,用力抓住了繩索,沖著傾華大聲說:「過來幫我,把他放下來。」
傾華趕緊跑過來,幫著她一起把君耀然放下來,但看他光光的腿,又羞得趕緊跑開。
「顧阿九,你滾……」君耀然癱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躺著,眼淚鼻涕縱流。
於一個男人來說,沒什麼會比無能無力更痛苦了!
青鳶撿起自己的披風,蓋到他的身上,小聲說:「漢
儀在下面,為了她,堅持住。」
「漢儀……我哪有臉再見漢儀?」君耀然一把推開她,抓起了刀就要自盡。
「讓漢儀怎麼辦?下面沒有人會保護她!我要下去找她了,你最起碼看到她活著再說吧!」青鳶奪了他手裡的刀,把披風給他死死地系在腰上。她不怕羞,生死之時,有什麼男女之別可言?她種下善果,希望來日不會再有怨的花。
「顧阿九,你送漢儀走,求求你,救她走。」君耀然又來拉她的袍擺,瞪著血紅的眸子懇求她。
「我會儘力,漢儀是好姑娘。」青鳶握著刀快步往城樓下跑,「傾華你看著她,不許任何人再傷他。」
「啊?」傾華追了幾步,見青鳶扭頭瞪她,只好退回去,乖乖地守到了君耀然的身邊。
青鳶一口氣奔下城樓,去人群里找漢儀。
屍橫遍野的場景讓她極為難受,只得強行忍耐,把倒在地上的人一個一個地翻過來看。
「這裡有個女人……」前面傳來了低吼聲。
青鳶一聽,拔腿就跑。只見幾名士兵摁著漢儀,正在撕扯她的衣服。
「住手,誰讓你們這樣對女人的。」青鳶推開幾個男人,把漢儀護在身後。
「顧尚宮。」漢儀大哭著,緊緊地抓著她的衣帶不放,「你是大元王妃,你就放我和耀然哥哥走吧。」
「他腿上中了兩箭,想走也走不出去,你先跟我進城。」青鳶給她攏好被撕開的衣裳,扶她站起來。
漢儀突然就抓起了地上的一把刀,哆哆嗦嗦地抵在青鳶的心口上,小聲說:「你放我們走,放我們走!不然我……我殺了你……」
「放肆,敢對王妃無禮!」士兵們又攏過來,有人一腳踹去,正踹中漢儀的腰上,把她踹出去好遠才摔到地上。
「不許再動手。」青鳶飛快跑去,攔到了士兵們的前面,厲斥道:「她又不是天燼人,不許再打她。」
「顧尚宮,你讓我拿你當人質,你讓我換耀然哥哥走。」漢儀忍痛坐起來,拉著她的衣角不放。
「這不起作用的,姑娘!」青鳶扶她起來,大步往城門裡跑,「宏王有了求死的心,你若再亂來,他只怕死定了。」
「什麼?」漢儀踉蹌數步,突然低下頭尖叫了起來。
青鳶順著她的視線看,只見熱血正順著她的腿淅淅瀝瀝地往下滴……
「你……」青鳶的心咯噔一沉,她受傷了嗎?
「沒了……」漢儀眼前一黑,人直直地往前栽去。
青鳶反應過來,這是孩子沒了啊!她吃力地把漢儀扶起來,連聲叫了好幾個人,也沒人過來幫她。他們都殺紅眼了,只知道對著他們的仇人用力揮舞刀劍,沒人會管這裡有兩個女人。
這時,突然有一個天燼士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起手裡的刀就砍向了青鳶。
「躲開。」一隻手臂從她身後攬過來,長劍擊在那人的手腕上,鋼刀從那人手中滑落,跌進了染血的黃沙中。
「四哥?」青鳶看清來人,大喜過望。
衛長風來了!白衣染血,臉頰上都有血漬!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中全是關切。
「阿九你沒事吧?」他把她扶穩,緊張地上下打量她,然後把她用力地抱進懷裡,急急地說:「我真怕來晚了……真怕來晚了……」
「剛剛好,我沒事。」青鳶拉下他的手,激動地說:「我真沒想到你會來。」
「我在流沙陣那裡……遇上大元王……」他苦笑了一聲,又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用了些力氣,握得她手掌生痛,骨頭都被捏響了。
「你們又開打了?」青鳶焦急地問。
衛長風搖頭,深深地吸氣,「沒有。」
「那就好,四哥,你快跟我過來看看漢儀郡主,她好像小
產了。」青鳶顧不上揣摩他此時的心情,拖著他就往漢儀身邊跑。
她已經痛得暈了過去,身下一大灘熱血。
衛長風探了她的脈,把她抱起來,大聲說:「是小產了,她身子太弱,找個地方把她安頓下來。」
「君耀然也不好……」青鳶指城樓上方,焦慮地說:「我不想管,又不能不管。我做不到看不著他們去死。」
「所以我說過,你不適合……」衛長風把後面的話吞回去,眼睛看向她身後的人。
「這又是什麼人?」許承毅一身是血,舉刀指衛長風。
「他是我四哥,衛長風。」青鳶清脆地說。
許承毅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冷哼道:「衛長風,你還敢來?我知道了,你是天羽林軍的人,來人,把衛長風拿下。」
「喂,許承毅,你少胡來,他是我的人,別碰他。」青鳶扒開他,拉著衛長風就往城內走。
許承毅狹眸微眯,微閃著像毒蛇眼睛一般寒涼的光,手指一勾,「跟緊衛長風,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全都稟報給我。」
兩名侍衛點頭,大步跟上了青鳶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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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沒敢帶衛長風進宮,這點眼神她還是有,所以,她直接帶衛長風和漢儀來了昨晚的梳醫局中。
鋪子里地人也出城去了,衛長風把漢儀放到桌上,繞到櫃檯后,飛快地拉開了抽屜,配藥,搗葯。
青鳶燒了開水過來,給漢儀擦洗身上的污物。傾華不敢碰這些,只跟在衛長風身後煎藥。幾人忙到快天明,漢儀才醒了過來。
「耀然哥哥呢?」她一把抓住青鳶的手腕,嚅動著乾枯蒼白的嘴唇,虛弱地問。
「被帶下去了,現在我沒辦法讓他過來見你。」青鳶為難地說。
「還活著?」漢儀瞪大眼睛,期待地問。
「對。」青鳶點頭。
「那就好。」漢儀的眼淚一涌而出,又小聲說:「你別告訴他我小
產了。」
「好。」青鳶撫著她冰涼的額頭,輕聲說:「我會儘力送你走。」
「我既嫁他,就一定要與他同生共死。若他不能走,我也不走,就陪著他。若他為奴,我就為奴。若一定要他死,我也跟他一起死。」漢儀輕輕搖頭,輕輕地喘息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顧尚宮,謝謝你……」
「好好歇著吧。」青鳶給她掩好被角,轉身出來。
衛長風正在洗手,一身白衣被血染得濕透了,緊貼在身上。
「你這是幫誰殺的?」青鳶用帕子在他背上輕擦,輕聲說:「傾華你去後面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乾淨衣裳過來。」
「哦。」傾華傻獃獃地點頭,掉頭往裡屋跑。
「你還要把她帶在身邊?」衛長風看了一眼傾華,眉頭微擰。
「不然怎麼辦呢?讓她跟著你嗎?」青鳶反問。
衛長風搖頭,柔聲說:「我怕她會給你帶來麻煩。」
「不會,她很好的。」青鳶抿抿唇,摁著他坐下,「你先歇著,等他回來了,我告訴他你是來看我的。」
「不用解釋。」衛長風抿抿唇,清瘦的臉頰上帶了些許笑意,長指溫柔地撫過她的眉眼,小聲說:「你放心,我看著你出了大漠,我就走。」
「我沒趕你走。」青鳶連連擺手,「四哥,你總是趕著來救我,我怎麼謝你呢?」
衛長風笑笑,溫柔地說:「別這麼見外。」
「那難不成還要做一家人?」門口傳來冷笑聲。
青鳶匆匆抬眼,只見冷柔手持長刀,冷冷地盯著衛長風。
「你回來了,你有沒有受傷?他呢?」青鳶一躍而起,衝出去抱住了她。
冷柔被她的熱情嚇住了,退了兩步,才勉強說:「我和王走散了。」
「那他有沒有受傷?」青鳶焦急地問。
「不知道。」冷柔搖頭,又盯著衛長風說:「但是,你不能把這個人留在大元城,請立刻讓他離開。」
「冷柔,你不能對我下命令,趕緊去找冷陽,他肩上還有傷呢,別到時候又傷到了,你有一湖的眼淚也不夠流。」青鳶推著她的肩,哄她走開。
冷柔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青鳶這種女人,軟硬不吃,還總能讓她啞口無言。
青鳶總她揮揮手指,嘻嘻一笑,跑回了梳醫局。
「勝了!」
「大勝!」
「吾王萬歲!」
城門處傳來了歡呼聲,青鳶駐足,飛快轉身去看。
遠遠的,只見被點燃的天燼旌旗被高高舉著,火焰在半空中飛舞。百姓們歡呼著,夾道歡迎他們心目中如神抵一般的王……焱殤。
他雙手抓著彎刀,長發都被血染過了,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臉上的血擦去一半,還有一半被血漬覆著,如同臉上長出了修羅花。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從人群里穿過,向青鳶這邊的方向走來。
青鳶一手緊抓著門框,激動地看著他。她想,她這輩子不可能再去崇拜第二個人了!追星族也不會有她此時的心情。
他漸近了,她跳下高高的台階,向他行禮。「吾王萬歲。」
「小東西沒亂跑,朕好好賞你。」他一臂摟來,把她用力摁進了懷中,低頭就吻。
他的唇滾燙如烈焰,他的眼晴,明亮如天上的太陽。他傲氣,霸道,又帶著無雙的尊貴威嚴,在這人群之中,把青鳶緊緊地扣在自己的懷中,宣告著他的所有權。
四周靜了會兒,突然又掀起了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
他的吻愈來愈深,舌尖直抵她的靈魂深處,她頭暈目眩,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聲響,全身的力氣都被他這一吻給擠壓怠盡。
終於,他鬆開了她,手一揮,把手裡的彎刀拋給跟在身後的冷嘯,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