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禁案(二更)
「我想讓你離開東夏。」
「為什麼?」
慕風沒有回答她,卻又道:「你只是因為我沒有恢復記憶,所以就不尊重我的意見對不對?你覺得我是無理取鬧,所以對我的決定如此抗拒對不對?」
段櫻離想起之前他浪費那麼好的診治機會,眼眸里起了一層氳氤,「是,你即放棄了我們的過去,便等於放棄了我們的未來。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理由來要求呢?我要留在這裡,還是要回南詔,都應該由我自己決定。」
「那若是,我恢復記憶了呢?我記起我們所有的事呢?然後我在記起我們之間所有事的情況下,做了這種決定,你又會同意嗎?肝」
段櫻離的心如被重鎚狠狠地砸了下,好半晌,方才怔怔地看著他道:「若你真的記起了我們從前的所有,你更是不會這樣趕我走,你只會要求我留在你的身邊。」
慕風沒再說話,琉透俊逸的臉龐微微地別過去,眉睫蓋住眼眸,使段櫻離看不出他的情緒。然而,段櫻離卻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撲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腦袋,眼睛睜的大大的去查看他眉間的那縷玫紅,慕風竟然沒有推開他妝。
她看著他的額心,他卻看著她的臉,二人就維持這個姿勢好一會兒。
段櫻離用柔軟的手指擦他額心,開始時尚且輕輕地擦,到後來便用力了些,終於將慕風弄痛了,他悶哼了聲將她推開,「你做什麼?」
段櫻離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並沒有顏料或者是脂粉顏色,頓時有些失望,這代表眉間那縷玫紅是真實的,那蠱蟲還在他體內。
「你這個人真是好沒道理,無緣無故說這些話,引我誤會。既然你沒有恢復記憶,以後便不要再找我糾纏了吧,說到底,我與你除了那段記憶,原本也沒有什麼。」
她說著便要跳下車去,再次被慕風扯住,「你真的不回南詔?」
「不回。」她回答的乾脆。
「那你想去哪裡?只要你離開上京,離開東夏,你去哪裡我都送你去。」
段櫻離很是疑惑,這慕風為什麼一定要送她走?倒是想起他失憶前,有一陣子總是固執地帶要她隱居山林,也如現在這般模樣,真是固執的要命。
看來,一個人就算是失憶了,但是他的性格卻還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我哪裡也不去,我生是東夏人,死是東夏鬼!」段櫻離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其實她又算哪門子東夏人,東夏鬼。
她害怕慕風仍然堅持將她送走,於是又道:「我即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便是將我送出東夏,我自己有腿還是會跑回來。」
慕風忽然一腳將她踢下車去,「好,既然如此,你自己跑回去吧!」
段櫻離下車后,便見這裡原是一片幽深的樹林,天色漸晚,鴉啼處處,實在是讓人感到陰森恐怖。而慕風的馬車竟然就這樣扔下她,隨著駕地一聲,跑遠了。她在後頭追了一陣,終是氣喘吁吁地停下。
死慕風!他是瘋了嗎?忽然將她扔到這種鬼地方!
他恨她吧?不怕她被群狼吃了嗎?
她心裡有很多念頭,終究卻並不是那些沒出過門的大家閨秀,為了這些念頭而傻傻地懊惱,很快便撿了些乾柴,堆成柴堆,點然篝火。然後蹲在那裡烤火,有了火不但野獸不敢接近,同時也壯了膽,沒那麼害怕了。
到底是冬天,她是烤熱了手又冷了背,烤熱了背又冷了臉,只能這樣反反覆復的掉過去轉過來的折騰,直到筋疲力盡,才靠著樹休息。
這一休息,很快便睡著了,雖然如此,卻依舊能夠感知到冷,身體蜷縮起來,像個大蝦米。
也不知過了多久,暗影中的馬車上下來一個人,走近了,卻是去而復返的慕風。
他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將她裹住,她也是凍傻了,迷迷糊糊找到個溫暖所在,便緊緊地偎過來,慕風順勢將她抱起來,上了鋪著厚厚的獸皮的馬車,慕風道:「回吧。」
段櫻離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時分。
眼睛一睜,就看到一雙憤怒的眼睛正盯視著她,她啊地驚叫了聲,坐起來扯過被子將自已裹住,「鳳羽!你在我的房裡做什麼?」
「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房間嗎?」鳳羽顯然氣得不輕,眉目間如堆了千堆雪,眉峰突起,薄唇緊抿。
這一剎那,段櫻離已經想起昨天的事情,不過也只記得自己孤孤單單地在樹林里烤火,之後怎樣了卻是想不起來。
「這,這我怎麼在這裡?」
「我還要問你!」
鳳羽說著,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段櫻離這才發現,鳳羽似乎不對勁兒呀,眉毛上還凝有水珠,衣服也是半濕的,在這樣的天氣里,他怎麼穿著濕衣服呀!
這時,卻聽到外面有人道:「公子,霧姑娘已經回來了嗎?如此的話,卑職是否可以通知其他兄弟回巢。」
鳳羽嗯了聲。
外面
那人的腳步聲便遠了。
段櫻離這才想過來,鳳羽恐怕是剛剛才從外面進來,他眉上和衣服上大概是落了霜,進屋后化了,才凝成水珠。
鳳羽一半是著急,一半是生氣,昨天晚上,他可是找了整整一晚,城裡城外,方圓十里,若不是凌晨時分收到一個匿名紙條,得知她是在此家客棧內,他不知道還要找到何時。段櫻離認識鳳羽這麼久,也曾經看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但是通常情況下他都是異常忍耐,便是生氣也不會當面發作,從來沒有見他像現在這樣失態過。
雖然她知他這個人所表現出的任何情誼,從來都當得不真,這時卻有幾分感動。
「你還好吧,要不要先去換身乾衣裳?如此會落下病……」
「不用你關心!」
他說著,竟然憤憤然地走了出去。
段櫻離以為他這次氣得,說不定不讓她回鳳府了,沒想到一會兒功夫,他又進來了,已經換了身青色衣裳,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也絲毫不見怒意了,手中甚至還拿著個托盤,盤中四色小菜,兩種糕點,還有兩小碗湯。
「還賴在床上做什麼,吃東西。」
段櫻離也就起身,略略擦把臉,便過來吃東西,她可真的是餓壞了。待她吃得兩塊糕點,喝了幾口湯,略微飽足的時候,他才道:「昨晚跟誰出去約會了?」
段櫻離鎮定地放下筷子,「鳳大人說笑了。」
她如此說,他也不生氣,也不追問下去,只道:「等會我進宮探望皇后,你去不去?」
他現在是皇后的義兄,去探望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以段櫻離的推測,親兄弟都可陰謀殺害的人,又豈會顧著義兄妹之情?只怕是那位國師大人快要到京里來,他提前去聯絡聯絡感情吧。
段櫻離又如何不知道這位關皇后,其實一點都不想讓她再進宮。
可是,不進宮又怎麼能得知他們的陰謀詭計?她其實本來想要假意推辭一下的,又想鳳羽若的不讓她去就不好了,當下只是很僵硬地點點頭道:「好。」
鳳羽的唇角緊繃,眸不中竟有侫色微微一閃。
段櫻離進了宮,卻趁著鳳羽與慕天賜說話的時刻,偷溜到徐微言那裡去,獻寶似的將從顏如玉脂胭水粉店買來的幾色胭脂送給徐微言,「不知道你會喜歡那種的,就挑入眼的都買了。」
徐微言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竟勞霧姑娘記掛這麼久,麻煩了。」
又向外屋喊,「坷兒,進來吧。」
穿著宮婢服飾的孟坷走了進來,見到段櫻離,不由地眼圈一紅。
二人雙手握在一處,卻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末了,孟坷道:「謝謝霧姑娘,當初若不是你,我恐怕要死在牢中了。」
聽她這麼說,便知道她從牢中出來的事,並沒有隱瞞徐微言,段櫻離微微一笑,「是聖上仁厚。」
雖然二人曾經共患難過,又彼此都相救過彼此,在這深宮中再見面,自然有種親厚。但也是因為彼此過於了解,反而又對彼此有防範。比如段櫻離曾親眼看到孟坷害死自己的母親並且埋葬她,她那時候的陰狠冷厲令她至今記憶猶新。
而段櫻離的傳奇經歷,自然也不會被孟坷所忽視,二人因此即是有所親厚,又有抹不去的隔閡,便是徐微言都感覺到了。在心裡微微地嘆了聲,恐怕這二人之間姐妹之情也沒有多麼的深厚,將來卻不可用孟坷去左右段櫻離了。
各人想法不同,段櫻離與孟坷自是沒有想到,無意間已經避過一劫。
三人正說著話,又有人來報,說是皇帝傳徐微言過去。
徐微言神色微微凝重,心裡又是驚又是喜,喜的是皇帝終於傳她,驚的卻是,這位皇帝只怕有事才會喚她。
段櫻離見狀,便識趣地向徐微言告辭了。
徐微言跟著宮人到了關皇后處,卻發現鳳羽也在,果然不消片刻,段櫻離也來了,沒想到剛剛告辭又見面了,段櫻離向著徐微言笑點了下頭,就悄然站在鳳羽的身後了,慕風此時正坐在關皇後身側,道:「皇后受委屈了。」
關皇后紅著眼睛搖搖頭,又道:「我只是傷心,小月死的太慘。」
慕風眉間微冷,向徐微言道:「昨日,你父親在你處喝酒?」
徐微言微怔了下,「回稟聖上,正是。」
慕風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犯了什麼錯?」
徐微言茫然抬眸,「昨日我父親來後宮探臣妾,乃是聖上同意的。」
慕風笑得涼薄,「那倒是孤的錯了。」
聽得關靜道:「唉呀言主子,您怎麼可以如此說呢?聖上允你父親進宮探你,乃是體恤你們父女,可沒有讓你父親在宮中酗酒鬧事,還……殺人!現在出了事,您不能將這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聖上的身上呀,如此一來,以後聖上怎敢再對你施恩?」
徐微言一怔,「什麼鬧事,什麼殺人?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