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夜宴(二更)
月蘢於是將今日段櫻離的行蹤都告訴了他,又說剛才她教他們綉鴛鴦的事,慕風哦了聲,「她會綉鴛鴦?」
「是的,而且繡得極好呢。」
慕風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后,要告訴她,若是綉了什麼好東西,可以逞給朕,朕最近也很喜歡綉品。」
月蘢諾了聲,又道:「最近,她似乎不怎麼吃東西。妝」
「是嗎?」
月蘢又道:「不過精神尚可。」
慕風嗯了聲,道:「你去吧。」
月蘢回到琉璃宮,見段櫻離房間里的燈還亮著,而且似乎在燒什麼東西,於是敲敲門道,「大人,有事需要奴婢幫忙嗎?肝」
「沒有。」
「奴婢給大人送壺熱茶來吧。」
「好。」
等月蘢進入房裡,才發現段櫻離所燒的,正是她自己繡的鴛鴦,還有幾角布料沒有燒完,落在旁邊的地方。
「大人,您這是——」
「繡得不好,便燒了。」
月蘢心裡暗叫可惜,又道:「最近剛剛聽說,聖上似乎很喜歡綉品,正在宮裡找好的綉品呢,大人您卻又把它們燒了,要不然可呈可聖上觀賞。」
段櫻離只作沒聽見,他喜歡綉品,關她什麼事。
次日晌午,段櫻離剛從花輕霧那邊回來,便見午膳一盤盤地端上桌,比平時的規格強了好幾檔,擺得滿桌子都是。段櫻離正詫異間,便見慕風走了進來,坐在桌前,看到段櫻離還愣站在那兒,於是道:「過來坐呀,陪孤吃飯。」
段櫻離倒沒有反抗,便坐了下來。
忽然想到,曾經她以爐火灼菜……
慕風似乎很喜歡這種方式,不過他現在必也是想不起來了。
「吃吧。」慕風道。
段櫻離拿起筷子,開始很認真的吃飯。只見她先吃素菜,再吃肉菜,幾乎每個菜都品嘗過,碗里的飯也扒掉不少,胃口明明就是好得很。月蘢那丫頭卻說她的胃口不好,當真是豈有此理!
這倒也好,令慕風放心不少,他也拿起筷子,吃起來。
中途他夾了一塊魚,放在她的碗中,她卻毫不猶豫地將那塊魚扒出來扔在桌上,慕風的臉嘩地沉下來,「小離,你不要太倔強了,孤知道那天的話有點重,這不是給你道歉來了嗎,你這樣倔強下去,對你也沒有好處。」
段櫻離淡淡地道:「我不喜歡吃別人的口水。」
「你——」
段櫻離繼續扒飯,根本不將他的憤怒當回事。
慕風簡直氣極了,「你這個女人,真是不識好歹!」
說完他冷哼一聲,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又大聲道:「將午膳撤了!」
段櫻離聽聞,也將空碗狠狠地放在桌上,「啊,已經吃飽了,好撐呀!撤了,都撤了吧!再多吃一口就要吐了!」
慕風氣得眼前發黑,這個女人,就是不肯在他的面前低一點兒頭。
慕風走了,午膳也撤了,段櫻離卻覺得胃裡翻騰得不行,匆匆地跑到茅廁,哇地吐了起來。月蘢和采蝶都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有氣無力地回來,采蝶道:「主子,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請太醫來檢查一下。」
「沒什麼,只是不喜歡吃別人的口水,噁心。」
……
晚上的時候,月蘢當然把這話轉述了,慕風聽聞,更氣得連硯台都摔了。
她居然敢嫌棄他的口水!還噁心的吐了!要不要這麼誇張呢!
門外響起裊裊琴音,似有若無。
慕風將關靜叫進來,「誰在彈琴?」
「回皇上,是言主子。」
慕風仔細一聽,原來正是那曲神仙曲。
想了想,讓人把徐微言叫了進來。
徐微言施完禮后,便被慕風拉坐在她的身邊,「微言,這大晚上的,你不休息,卻跑到這裡來彈琴,為何?」
徐微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目光閃爍,顯然並不是真的關心她,當然他心裡也是知道她的目的的。當下便老老實實地回答,「臣妾只是想念聖上得緊,聽聞最近聖上很是心煩,於是大膽跑來獻曲一首,不過是想得見天顏罷了。」
慕風點了點頭,「很好,很好,今晚,你便陪孤吧。」
想了想又道:「只是只有我們兩個人,似乎過於清冷了,這樣吧,便兩宮皇后還有妃子們都叫來,孤今夜要徹夜狂歡。」
徐微言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一時有點結巴,「聖上,您明日還要早朝呢,是不是先……」
「孤的精神很好的,叫他們來。」
這樣一來,關靜只好去請各宮妃嬪。
要知道,自東夏復辟,慕風登基,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驚喜來的太突然,眾妃嬪都一下子高興的蒙了,各種漂亮的家當開始往身上擺,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甘
泉殿來。結果發現,自己來得早,還有來的更早的,靜妃賀蘭蘭趕到的時候,簡直都沒有她的位置了,若不是淑妃蔡絲蘿始終記著自己的身份,親自迎靜妃進來,誰又能關注到她呀。
慕風以前便聽說,這靜妃比較胖,可是一直以來也未有召見過她,大場面上時,更是很難注意到她,今日才有空仔細地打量她,原來真的是一個又黑又胖的女子,在一眾弱質纖纖的妃嬪中,顯得很是另類。
他並沒有待慢她,「靜妃,來和孤喝一杯。」
靜妃受寵若驚,連忙走上前,接過了慕風遞過來的酒,做出嫵媚的姿態,「謝聖上,臣妾定要一飲而盡。」
說著,竟真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迎得慕風的讚賞,「好!好!」
眾人也只得跟著讚賞,「靜妃姐姐果然好酒量,再喝一杯吧。」
一時間,要敬酒的人把靜妃都圍在了中間。
靜妃還未享受過此殊榮,一時間高興的不得了,接過酒便飲。
她那豪飲的樣子,使慕風產生一醉的想法,道:「今日,你們都要陪孤好好喝,不醉不歸。」
徐微言倒被冷落下來,不過她也沒閑著,酒吧,便不要喝了,琴還是要彈的。
再加上蔡絲蘿是抱著二胡來的,這二胡可是很能引人哀絲,一時之間勾想眾人心中不快,酒飲得更快了。
二位皇后中,花輕霧倒是來了,小小地喝了一口酒,就又回了。
關玉姬也來了,坐著風輪椅來的,不過也是只看了一眼,就回了。
段櫻離也來了。
不過她來的時候,這裡已經很安靜了。
幾乎所有的妃嬪都醉倒了,便是連起先不喝酒的徐微言和蔡絲蘿,也被灌倒,此時一個爬在自己的琴上,一個抱著二胡躺在地上,其他的妃賓更不用說了,慕風的身上就爬著好幾個,都是一幅慘不忍睹的睡容和姿勢,空氣里瀰漫的香脂和酒氣,熏人慾醉。
段櫻離在琉璃宮聽這裡熱鬧了整晚,她很安靜地等待,直到現在,過來收拾殘局了。
她安排人把客宮的娘娘們都送回宮中去,將慕風也抬進他的寢宮,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徹底將這裡打掃乾淨,一切都恢復原樣。
慕風喝醉了,躺在床上還在亂說話,「喝,陪孤,一醉方休!」
段櫻離挽了濕手巾,放在他的額頭之上,又讓月蘢去熬一碗醒酒湯。關靜走了進來,道:「孟御侍,聖上即是休息了,還請孟御侍也回宮休息。」
段櫻離的目光驀然落在關靜的臉上,那冰雪般的寒意,令關靜不由一愕,最後還是道:「娘娘們都醉倒了,那麼,那麼還是請孟御侍好好照顧聖上。」關靜走了出去,輕輕地抹了下額上的冷汗,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一刻,他竟從段櫻離的眸光中感覺到濃濃的彷彿地獄來的殺伐之意。
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去死,更不想死在一個女子的手中。
官紅俏端來醒酒湯,便將慕風扶起來,段櫻離將勺子遞到他的唇邊,好在他還知道張嘴喝湯。
有那麼一刻,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段櫻離……
目光平靜而透著淡淡的憂鬱,「孤知道,你愛我,可你明白,孤明明知道應該好好愛你,可惜卻完全想不起來曾經是多麼愛你時的痛苦嗎?孤只是覺得應該愛你,而不是愛上你,其實孤很想愛上一個人,很想……」
段櫻離沉默著,官紅俏也沉默著。
慕風說完這一句,又閉起眼睛睡熟了。
官紅俏輕輕地嘆了聲,「他定是在說蝴蝶皇后。他們之間,應該是有一段情的,只是現在,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段櫻離淡聲道:「想起來又如何,想不起來又如何?說不定,他愛的只是回憶里的那個人。話又說回來,回憶里的那個人,與現在眼前的人,到底又有多大的關聯呢?一切都在變,他在變,你在變,所有人都在變,我也在變,愛情,這種東西,實在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好處,不要再為它而糾結吧。」
段櫻離說完,將湯碗放在桌上,「你好好照顧他吧,我回宮了。」
「呃,你不留下來,等他醒來嗎?」
「不了。」
段櫻離從甘泉殿里走出來,夜風很冷,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關靜跟在她的身後,見她獨自一人走在幽深的夜路上,忽然道:「孟御侍,夜路走多了總會遇鬼,你不怕嗎?」
段櫻離停住腳步,冷聲道:「關公公有何指教?」
「明天晚上,還請您去探望皇後娘娘。」
「關皇后?」
「是的。」
段櫻離猶豫了下,點點頭道:「我會去的。」
「那關某先替舍妹謝謝孟御侍。」
回到宮裡,她睡不著,獨自坐到天亮。
腦海里空空蕩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官
紅俏說過的話,總是在她腦海里反反覆復的出現,慕風只是因為同情,可憐和感激之情,才會對她另眼相看,並非是愛情。
又想到慕風醉后之言,「……孤只是覺得應該愛你,而不是愛上你,其實孤很想愛上一個人,很想……」
安靜的房間里,段櫻離忽然撲哧地笑出了聲,是啊,他忘了,所有的事他都忘了,她對他的愛,只會讓他感到痛苦。因為他要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愛,可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愛,他們的愛,從來就不在一個和諧的步調上,他們從來,就沒有在對的時間裡,愛上對方。
這時候的官紅俏,也正自胡思亂想著。
慕風喝的醒酒湯,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稍微清醒了些,只是胃內煩惡,頭很痛……他的目光落在官紅俏的臉上,看到她似乎正在流淚,他便伸出手,輕輕地替她試去眼淚,「小離,莫哭,你這樣一哭,孤很心痛。」
官紅俏道:「少主,我是紅俏。」
慕風哦了聲,向四周看了看,發現周圍便只有官紅俏一人,眸光中透出失望的神色,「紅俏,對不起,孤看錯了。」
官紅俏又道:「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你想愛誰,你想恨誰,不都是自由的嗎?你現在是帝王,這天下的女子還不是任你欲索欲求,你又何必為了孟御侍而如此折磨自己呢?還有,當年您是非蝴蝶皇后不娶,你娶了她后又將她扔在一邊,愛上別人……
我本以為,你是個專情之人,所以才會如此對我,可是你娶了蝴蝶皇后,娶了關玉姬,愛上了孟御侍,你只是忽略我一個而已,這是為什麼?」
慕風撐著手坐了起來,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紅俏,對不起,在孤的心裡,你一直是孤的妹妹。」
「我才不要,當你的妹妹!你就是在欺負我!」
她背轉身子,不理她。
好半晌,才又聽得慕風道:「對不起,孤實在不能夠害你。」
官紅俏驀然又轉過身上,已經滿臉淚痕,唇邊卻掛著冷笑,「照你這麼說,你竟還是為我好了?那麼這種好我寧願不要!你知道嗎,自從你當了皇帝,我一日都沒有開心過,我寧願像從前那樣過日子,我們騎著馬,並馳於黑山白水,大漫荒野中……那時候,我覺得,我是可以與你一直這樣下去的。」
那的確是一段,值得留戀的日子。
官紅俏忽然撲到他的懷中,「少主,少主,請不要這樣對我,不要!」
她的眼淚濕潤他的胸膛,他終是將她輕輕地擁住,「紅俏,你應該有更好的未來,孤是不可以愛你的……在我沒有把之前的感情整理好,我不可以愛上任何人的,孤總覺得,總覺得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您丟失不是與段櫻離之間的愛情嗎?你已經找回來了,可您並不愛她,不是嗎?或許那段愛情,只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慕風卻又痛苦扶額,「紅俏,別逼孤……」
見他這樣的痛苦,官紅俏還能說什麼呢?
這一夜,終究也只是相對無言,清晨的時候,慕風準時上朝。
*
一封緊急的塘報,送進大殿。
內容竟是玉郡遭到襲擊,襲擊者是西凌的蕭徹。
慕風將塘報狠狠地拍在案上,「好大的膽子!」
他心中忽然燃起豪氣,或許,官紅俏說的對,他應該出去走走,這深宮之中,真的快要令他窒息了!
他道:「孤決定,親自去玉郡解決這件事。」
聽他這麼一說,堂中眾臣都開始議論紛紛,賀一過道:「聖上,玉郡遭遇襲擊,蕭徹率領十萬大軍突襲玉郡,分明就是志在必得,只怕不是好相與的,況且,玉郡有國師坐陣,朝中只需派遣軍隊過去就可以了。」
其他眾臣聽聞,紛紛稱是。
慕風道:「不需要調集朝中軍士,由孤親摔八萬鐵騎就可以了。」
眾人還要說什麼,他又道:「此事不必再議,孤要御駕親征!」
隨後,他頒下聖旨,在他離宮期間,朝中事務由四大閣老及臣相賀一過及、陳章代為處理,後宮事宜則交給淑妃蔡絲蘿,孟御侍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