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蟲七花毒

  這時候,段櫻離與子悅太子已經到了太子宮,並且立刻差人找來了赫連虎及大公主二位,這二人平時都是不喜歡纏繞在宮廷是非中的,但他們都認得段櫻離,見到她與子悅太子神色鎮定地看著他們,二人便已經知道,恐怕這段櫻離再度出手了,是要幫著子悅太子的。 

  赫連虎沒說多餘的話,只問:「皇上是否還在生?」 

  子悅太子答道:「我父皇已經駕鶴升天。」 

  赫連虎哦了聲,「太子是何想法?」 

  「我即是太子,這時候便應該挑起大任。」 

  「可是太子的身體……」赫連虎還是考慮到了這個比較現實的問題。 

  段櫻離道:「太子的身體經過調養,已經好了許多。現在榮王爺正要率領群臣逼宮,而皇后還在等著幾個皇子回來,只怕上京將遭遇大戰,當年南詔的那一幕恐要重演。要想杜絕這一幕,只能按照皇上的意願,讓太子登基,及時穩住大局,斷絕某些人的心思,才能避免生靈荼碳。」 

  段櫻離說到這裡,又道:「想必王爺還記得當年南詔之事,那樣的慘烈情狀是否真的要重演?您一直都是位逍遙王爺,可是每到關鍵時刻,您卻是皇上最大的助力,皇上對您的信任與厚愛,想必王爺您是最清楚的。 

  若不是皇上的大恩大德,您如何能夠逍遙這二十年?事到如今,您願意看到他一手經營的天下,變得混亂不堪,願意違背他的意願,而至太子不顧嗎?」 

  赫連虎的眼圈驀然有些發紅,「那請問那場火,是誰的主意?」 

  這時候,段櫻離忽然明白,為什麼赫連虎當了這麼多年的逍遙王爺,但是到了關鍵時候,赫連明宗仍然把最重要的事情交託於他,此人面目英俊溫和,看起來很好相處,但絕非泛泛之輩。 

  他很能抓住事情的重點,雖然放火對於太子極為有利,可以迅速將事件混亂擴大化,關鍵是可以將房中的一切燒毀,比如假聖旨什麼的,假聖旨對於太子非常不利,但若沒有這些東西,太子便是應該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人。 

  此火放得很妙,從而使太子亂中取勝,但弒父之事如果背負在身上,以赫連虎的性格是絕不會再幫他的肝。 

  子悅太子剛要說話,便覺得段櫻離已經扯住了他的手,並狠狠地握了一下。 

  「是我,那把火是我放的。」 

  赫連虎看著段櫻離,哈哈哈地笑了幾聲,「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妖女!」 

  他雖然這麼罵著,卻並沒有採取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那氣勢頗為嚇人,連被他寵愛的大公主鳳盈盈也是不怎麼敢說話。 

  赫連虎道:「太子,要本王幫你可以,可是本王有條件。」 

  子悅太子忙問:「什麼條件?」 

  赫連虎道:「太子登基后,必須立刻將這女子殺了。」 

  段櫻離沒想到赫連虎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之間也是愣住了,鳳盈盈連忙喚了聲,「王爺……」 

  卻見赫連虎一擺手,「如果不答應這個條件,本王寧願靜觀其變。因為這個女子不死,大曆國落在誰的手中都比落在太子的手中強!」 

  子悅太子面色略微地蒼白了幾分,終還是能夠鎮定地道:「為何?」 

  「因為這個女子,並不是真正的沈阿翹,她本應該是做南詔國元豐帝的皇后,雖然我不知道她如何到了這裡,但當初在南詔國的時候,她就與東夏國的慕風有所糾纏,如今她成為你的太子妃,而你登基后她必然成為你的皇后,但是她有這樣的背景,如何能夠做我大曆國的皇后? 

  慕風是何等樣人?如果他與這女子裡應外合,又是如何局面?太子你身體不好,若真有那一日,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便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所以如果你不答應本王的條件,本王寧願靜觀。」 

  他既然認得段櫻離,他所分析的當然也自有他的道理。 

  而子悅太子聽了他的話,居然也不意外。 

  目光落在段櫻離的身上,發現她依舊淡然冷靜,眉宇間沒有懼怕,只是眸光畢竟還是露著幾分苦澀。 

  「阿翹,你有何話說?」 

  段櫻離猶豫了片刻,終是道:「如果我要太子放棄皇位,救我一命,太子會願意嗎?」 

  子悅太子尚未回答,段櫻離又道:「太子肯定不願意的,說到底,我們二人只是被上天作弄才會遇到。當然是太子的大業比較重要,太子如何安排,我都願意接受,只消得太子要記得當初你答應我的事。」 

  子悅太子答應放櫻離自由,這當然可以做到。 

  但是要殺她,這如何能行呢? 

  可是看到赫連虎那堅定的神情,子悅太子的手漸漸地握緊,終是道:「好,我答應你。」 

  赫連虎道:「為表示太子的誠意,請太子妃現在就服下此藥丸!」 

  「你不要太過份了,雖然現在情勢成了這樣,但若你不幫我,自然會有人幫我,難道你以為我會將所有致勝的籌碼壓在你的身上嗎 

  ?」子悅太子也怒了,雖然段櫻離應該能夠明白,他總歸會想辦法救她的,但是這一刻,畢竟還是迫使他將段櫻離的命暫時交了出去,雖然段櫻離不介意,但他仍然能夠想象得到她的失望,又怎麼能夠令他不憤怒呢? 

  「太子如此,便是想要食言,那麼我赫連虎還能說什麼呢?何去何從,但請太子自己做決定,我等只是提出要求罷了。」 

  「你——」 

  赫連虎說完,竟是轉身就要走。 

  段櫻離忙喚道:「慢著!」 

  赫連虎這才停住腳步,段櫻離走到他的面前,一把從他手裡將那硃紅色藥丸取了過來便服下,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她戲謔地笑道:「現在好了,我服了葯,你可以幫太子了。」 

  「阿翹!」子悅太子驀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咳了起來,段櫻離走過去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太子,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你要保重身體。」 

  「阿翹,若他說的都是真的,你為何要這樣幫我?」 

  「他執意要殺我,便是我不幫你,他也會想辦法殺了我。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我死得有意義一點呢?我這一生,在別人看來似乎精彩絕倫,然而自己卻走的步步驚心,凄涼無比,有一段時間,我只能分辯出利益之所在,卻忽略了真正的好…… 

  從南詔皇宮裡出來,能夠遇到太子這樣的好人,已是萬幸……」 

  段櫻離說到這裡,心頭充滿濃濃的苦澀,腦海里忽然出現當時在小河邊,慕風騎著大馬飛馳而來,那一刻她心中升起無比的希望…… 

  又想起自己與慕風雖然見了面卻形同陌路,想著這一生,她欠他的,終是無法彌補了,眼眸不自覺地紅了起來,「只遺撼,這生沒有好好愛過……不能夠死在,那個真正愛我的人懷裡,或許這本來就是苛求,這一世,我畢竟還是多了些侈望……」 

  子悅太子心頭驚痛,只是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阿翹,我對不起你。」 

  卻聽得赫連虎冷冷地說:「好了,你們不必如此悲傷,還是做正事要緊,她所服之葯並不是立刻就斃命的劇毒,而是七天後才會毒性發作,不過這毒是七蟲七花毒,是沒有解藥的。」 

  段櫻離本來以為自己要死了,但忽然聽說自己還能夠活七天,眼眸里有東西閃了閃,在生死關頭,人若能活著,畢竟還是活著好,就算多一天也是好的。 

  「為何是七天?」她用指尖拂去自己眸底的淚珠,又恢復了那雲淡風清的模樣。 

  「因為子悅太子登基后,必要立威。將你明正典刑便是最好的立威方式,也可讓車師國知道他們的將軍為誰所害……」 

  「車師國將軍乃是自行選擇離去,你不要拿這件事挑起是非。」段櫻離道。 

  「當然,我不會希望大曆被捲入戰端之中,但若是車師國國主知道冒替他們的將軍嫁入大曆國的居然是南詔國的皇后,你說他們會做什麼呢?我大曆這些年聲勢漸弱,南詔國反而愈加強盛,若不是車師國牽制,我大曆如何能夠休養生息?」 

  這赫連虎認真起來,真是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如果按照他的說法,太子登基后將段櫻離身份揭露,明正典刑,不但顯得太子英明神武,更將禍端轉移到與車師國休戰幾年的南詔國,二虎相爭,必定兩敗俱傷,大曆國的確可以趁此機會休養生息,這可是最有效的國策呀! 

  然而此刻,子悅太子沒有選擇。 

  若想儘快登基,只能與赫連虎合作。 

  ……不管怎麼樣,赫連虎已經不必問他同意不同意,她的特殊身份只要揭露出來,便沒有不死的理由。 

  現在既然她已經服了毒,去了後顧之憂,所有的事情只要按照計劃發展就行了。 

  ……後來的事,段櫻離就沒有再參與了。 

  赫連虎在曾經所扮演的角色就是半路殺出的陳咬金,他的確有改變局面的本事,當然也有秘密的武器,而這個武器必然是赫連明宗給他的。他裝傻充愣了這些年,過著逍遙王爺的生活,又是到了他該發威的時候了,想必赫連明宗也放心得很。 

  就如段櫻離所想的那樣,赫連虎趕在赫連勃勃還沒有確定赫連明宗是否真的已經死亡的時候,就已經調集了他的秘密部隊,化在宮裡各個角落裡的兩萬禁軍,迅速將皇宮圍了起來,使宮裡的消息不能進也不能出。 

  同時逼迫著皇后不得不寫信給赫連明宗的幾個兒子,命令他們迅速回到各自的封地,不需要進宮來。 

  赫連勃勃待要部署反抗的時候已經晚了,他也是個聰明人,立刻便不再鬧騰,而是順著赫連虎的安排,接受太子登基這個事實。 

  赫連勃勃心裡嘔得要死,卻是無可耐何。 

  保護赫連明宗屍體的那些死士果然好樣的,雖然大火燒屋,卻並沒有使赫連明宗的屍體受到傷害,在赫連虎出山後,他的屍體又安然回來,赫連虎一邊安排人手設置靈堂,一邊安排太子登基事宜。 

  在赫連明宗逝世后的第三天,子悅太子 

  登基為新帝,號宣。 

  從此,太子子悅成為大曆宣帝。 

  宣帝在赫連虎的維護下,順利登基,第二天才發布了赫連明宗歸天的消息,那些得到皇后的信尚未回到封地的各位皇子,只能又向皇宮進發,只是這時,一切都塵埃落定,無法改變,他們回來也只能奔喪罷了。 

  赫連勃勃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接手了為赫連明宗送喪的事兒,與禮部賀一過賀大人,一起忙得腳不沾地。 

  宣帝登基了,然而皇后卻沒有成為皇太后。 

  並且因為當初隱瞞赫連明宗已逝的事實而獲罪,被剝去封號,打入靜堂念經,從此不得參與政事。 

  大年三十,已經是段櫻離服毒后的第四天。 

  雖然百姓們都知道,他們的老皇帝已經賓天了,但新帝初立,一切穩定,於百姓們的生活並無大礙,所以城內百姓還是準備開心過個大年。不知道是誰燃起了第一柱煙火,接著是星星點點的煙火在空中爆開…… 

  然後,忽然漫天都是煙火了,城裡各家門上都燃了亮亮的燈籠,人們開開心心地從自家房子里衝出來,往最熱鬧的街道而去…… 

  這一場宮變,就這樣過去了。 

  宣帝與赫連虎上了城樓,見到城中情景,赫連虎忽然感嘆道:「到底是保住了,本王的決定沒有錯。」 

  宣帝的眸光淡然,赫連虎忽然覺得,宣帝與之前的子悅太子是不同的。 

  難道那把龍位真的有魔力?只要坐上那個位置,人就會變了? 

  他有點不甘心地提醒道:「那段櫻離還有三日的生命,若是明正典型,就要儘快安排。」 

  宣帝很明白,若他不答應,赫連虎必定在朝堂上,當堂揭穿段櫻離的身份,那時候段櫻離仍然活不了,仍然還是要明正典刑。 

  他默然地點了下頭,就安排在初二吧。 

  赫連虎這才鬆了口氣,笑道:「好,微臣馬上去安排。」 

  段櫻離還是住在太子宮裡,自從那日與宣帝分開,二人便一直沒有再見面。段櫻離等待著自己已知的命運,將壓在箱底的那些木蝴蝶翻出來,一個一個的看過去,沒想到當時只是那麼隨便地放著,卻已經積了二十幾隻。 

  花輕霧其實並不知道這木蝴蝶的來歷,疑惑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急了便又比劃道:「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對不對?一定可以的!」 

  段櫻離嘆了口氣,她曾經與宣帝說過,無論她的結果如何,請他一定保住花輕霧。她想宣帝應該會踐諾。 

  至於她自己,是沒有辦法出宮了。 

  自那一日,赫連虎就派了人將太子宮守得滴水不漏。 

  況且出去不出去,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她中的是七蟲七花毒,連花輕霧都配不出解藥來。 

  花輕霧自然也明白她的想法,終是撲在她的懷裡大哭起來…… 

  段櫻離撫著花輕霧的發,柔聲道:「小霧,沒關係的,不要傷心。其實死,也是一種自由,人死了后,自然再沒有什麼能夠將之束縛起來,再也不會成為別人的棋子,再也不必去爭鬥。 

  人人都說我是妖女,仔細想想,我亦的確害了不少人,或許死是我罪有應得,也或許我死了,大家都能過得好,所以說,我的死,對很多人來說說不定是好事,我不害怕。」 

  「不,你一定不會死的,一定還有救……」 

  花輕霧比劃到這裡,忽然又站了起來,「我去配藥,我想我一定能配出解藥。」 

  這幾日,她不眠不休地為段櫻離配藥,然而只是徒勞罷了,七蟲七花毒的解藥,需得配合其煉製成毒藥的順序,花的順序,蟲的順序……也就是說,只有制毒之人才能夠煉製出正確的解藥來,就算是卜青牛在,不知道順序也難以煉出解藥來。 

  但直到這時,花輕霧仍然不想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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