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紅杏

  其實她今日之所以發這麼大的脾氣,乃是內心裡恐懼極了。 

  雖然她如此努力,可是彷彿一切又在往上世各人命運的方向靠進。她不願讓所有的事重演一遍,然而在見到秦柄玉的時候,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段芙蓉和秦柄昌雖然生氣,可畢竟秦柄玉在,二人都不能再做什麼,便都氣哼哼地離開了。秦柄玉叫來人將一地的狼籍打掃乾淨,這才又提了食盒來到風亭之中,取出三五盤小菜和兩碗清粥放在石桌上,「櫻離,吃點東西吧。」 

  段櫻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演戲,你與他們一樣,都想讓我死,你們都是大夫人的家人,一定都是想為她報仇。」 

  「櫻離,你太偏激了。」秦柄玉笑笑,固執地將筷子舉在她的面前,她不接他便一直這樣舉著,直到她默默地接下來,他才又說:「我知道芙蓉向來喜歡欺負你,不過你也已經長大了,將來必定是各有各的命運,你們亦不會有過多的交集。」 

  「哦——肝」 

  段櫻離這時候,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恐怕不是沒有過多的交集,而是註定一生糾纏個沒完沒了。 

  下午的時候,段櫻離與老夫人回段府,由秦柄玉一路相送。 

  而秦妙梧則將段芙蓉送回李家。 

  李良早已經知道段芙蓉是被趙廣施救走的,心下里正在沮喪,不過又想,能夠擺脫掉她也算是一件幸事,沒想到她長相美艷,心性卻是如此無恥,讓他這個讀書人簡直沒有辦法忍受,但是現在好了,便將她丟給趙廣施好了。 

  春秋大夢還沒有做完,就得到消息,說是秦妙悟親自將段芙蓉送來段家。這秦妙梧與其兄秦海天原本都是段擎蒼手底下的狗,只是這幾年他們在前線衝鋒限陣,也算是軍功赫赫,如今官拜四品,皆為兵部舉足輕重的人物。 

  李良只好硬著頭皮出來迎接,見秦妙梧原是個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此時一身淺紫綢衣,手中還拿著把扇子,倒像是奉京城裡那些做大生意的老爺。 

  李良滿臉堆笑,將秦妙梧迎進來,「舅舅好!」 

  秦妙梧仔細地觀察著李良,發現他雖然有些讀書風的氣質,可是眼底的卑微和瑟縮卻讓他沒有一點兒做人的根骨,果然不堪大用。心裡因此又暗暗地氣憤,姐夫也真是太過分了,這麼美貌的女兒,居然就丟給這麼一個男子。 

  他心裡想的這些,李良可不知道,只忙著叫人奉茶。 

  目光與秦妙梧身邊的段芙蓉對上時,心裡嘔得要死,還得腆著臉問一句,「娘子,你回來了。」 

  結果被段芙蓉毫不留情地狠狠瞪了一眼,他愣了下,哂哂地笑著。 

  秦妙梧倒沒有與李良說什麼,料這窩囊的男人也不能把段芙蓉如何,只交待了幾句,夫妻過日子應該彼此謙讓,男子更要有君子風度等等,便直接告辭了,等到李良的老娘盛裝趕來時,早都不見人影了,只看見段芙蓉斜座在椅子上,一雙驕傲的眸子正瞪著她。 

  她畢竟要比兒子李良厲害些,拉下臉道:「你已經嫁入李家,就應該遵守李家的規矩,你做的那些糟心事兒我暫且不提,便看在你舅舅們的份上,原諒你一回。不過若是有下次,別怪我不客氣,還當真以為我李家是好欺負的。」 

  段芙蓉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倒是想著讓你們露兩手瞧瞧,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你——」 

  「給我端杯茶來,我渴了。」段芙蓉眉宇間有淡淡的不耐煩。 

  李良喚道:「來人,給少夫人端茶。」 

  段芙蓉瞥了眼李良,「我不想讓他們給我端茶,我想讓我的相公給我端茶。那日,做了那麼恐怖的事,現在不是應該端茶認錯嗎?」 

  李老夫人氣得臉面發紅,「良兒,不許你縱容這個賤人!」 

  李良想到趙廣施和秦氏一族,哪裡敢? 

  只低聲勸道:「娘,您還是回去吧,這兒的事兒自己處理。而且那天的確是我不對,我應該給芙蓉端茶認錯的。」 

  「你,你這個不孝子!我不管你了!」 

  李老夫人扭頭就走,眼不見,心不煩,實在見不得自己的兒子對段芙蓉這個賤女人低聲下氣。 

  李良於是端了杯茶,乾笑著端給段芙蓉,「娘子,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一回吧。」 

  段芙蓉冷笑一聲,端起那杯茶,媚~笑著從李良的頭頂緩緩澆落,「李良啊,我只告訴你一句,以後我要做什麼,跟什麼人交往,你最好不要管。你也管不起,誰叫你只是李良呢?一個靠著沒本事的爹混著一個閑職的人,你若得罪了我,別說是你,便是連你爹,連你們整個李家,都會被連根拔起。 

  我可是認真說的,不開玩笑的哦。」 

  李良氣得一顆心都要爆炸了,然而終是也發作不得,只能抹去臉上的茶水,笑道:「放心,我能娶到娘子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自然是要好好珍惜。」 

  …… 

  當天,趙廣施來訪。 

  段芙蓉一改之前對他的冷淡,熱情款待,李良本想同桌作陪,卻被她趕走,「你不是很忙嗎?你不忙你的事去,到這兒做什麼?這是我的救命恩人,由我作陪就好。」 

  李良不甘地看了眼趙廣施,恨恨地在心裡詛咒了一句,賤人!便離開了餐桌。 

  段芙蓉給趙廣施斟上酒,笑著說:「這次多虧趙公子相救,否則芙蓉如今還哪有命在?如今嫁給了李良,再是後悔也是沒法子了。還不如妹妹命好,如今能夠在你的照拂下衣食無憂,受盡榮寵。想起當年,我被說成是身有鳳格,結果心高氣傲,當真是害了我一輩子,當初若不是這句話,恐怕我也不會對你如此冷淡。」 

  段芙蓉如此說著,眼圈漸漸地紅了。 

  「從小到大,妹妹都是由我照顧,如今,卻要她來照顧我了。」 

  她如此傷懷,終是忍不住低低飲泣起來,一雙手已經越過桌子,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抬眸看時,只見趙廣施正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唇角卻帶著濃濃關懷,「芙蓉,其實你住在趙府的時候,因為玉容在場,我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事實上,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現在將玉容接到府中,不過是因為她容貌有幾分像你罷了。」 

  段芙蓉的臉驀然羞紅,「這,這樣的話還是莫要說了吧,否則,否則讓我妹妹聽到了,倒要引得她傷心難過,我看得出,她是真心愛你。」 

  趙廣施道:「可是,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這——」 

  趙廣施微微用力,已經將段芙蓉扯到懷中,「玉容不會怪我,只會感激我,當初若不是我把她從拜城接過來,如今她還在那鄉下呢,不知道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她這都是借了你的福呀,若不是你,我又何至於去關注於她?」 

  「趙公子,這樣不好……」段芙蓉輕輕地掙扎,想要從他的懷中站起來。然而趙廣施不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摟得更緊,並著迷地狠狠糗著她的頭髮,「好香,好香……你知道我想你想了多少年嗎?你一定不知道,芙蓉,我真是愛死你了……」 

  段芙蓉並不是那種未經人事的少女了。 

  與大皇子鳳旭在一起的日子裡的,她嘗到了做為女人的甜頭,這時候居然被輕易地挑撥了起來,嘴裡說著,「不好,不好,會被別人看見……」身體卻已經發軟了。 

  趙廣施那裡敵得住她如此的風情,當下便覺得頭腦空白,全沒了理智,二人渾忘了去避嫌什麼的…… 

  躲在不遠處的李良,看到此情景,胸腔里的血都要吐出來了。 

  養這個女子在家裡,綠帽真是一頂接一頂,壓得他快要爬不起來了。 

  …… 

  大約三天後,段玉容回段府了。 

  老夫人免不了又是一陣傷懷,段玉容卻是淡淡的,「奶奶,我現在很好。而且我就是想念您了才回來看看您,我不會住在這裡的。」 

  「為什麼?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住在家裡住去哪裡?」 

  「我爹到現在還是沒有允許我回來,按道理說我是應該還在拜城的,可是女兒在那窮鄉僻壤之處,沒得耽誤了自己的前程和姻緣。好在有趙公子一路護送,我才能夠回到奉京,如今趙公子已經在城裡買下大宅,我便住在那裡,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會與他成親,成為趙夫人。」 

  「你所說的趙公子是——」 

  「是趙憲之孫趙廣施。」 

  「不可以!」老夫人馬上否定。 

  「看吧,我就知道您老人家不會同意的,我爹也不會同意。還有他的父母定也不會同意,我們就只能等了,等到你們這些大人們,不再鬧彆扭的時候,我們再相娶相嫁。」 

  「你可知,你這樣是私相授受,是大逆不道!兒女姻緣,父母之命,你怎麼能私自就說要嫁給誰呢?」 

  「我倒是想等父母之命,可你們會管我嗎?奶奶,我在拜城,快三年了……」 

  時光如梭,世事沉浮,老夫人也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府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大對頭了。 

  段玉容沒有停留多久,就告辭離開,在門口正巧遇到段櫻離,她冷哼了聲,不顧段櫻離輕喚了聲二姐,便與她擦肩而過,一陣風般地離去了。 

  段玉容回來了,這件事段櫻離倒比老夫人早知道幾天。 

  忽然想到那一次,有死士帶著火硝追殺她,最後被二殿下所救,她一直很疑惑,當時到底是誰派來死士,二殿下查過後又說人可能是趙廣施的,她當時就覺得,趙段二府歷來不合,可也沒有必要拿她這個丫頭來開刀,這個疑團在她心裡很久了。 

  直到發現段玉容其實早就離開拜城,來到奉京了,並且是住在趙廣施給她買的大宅里,她便明白了,無非就是段玉容對她下了狠手罷了。 

  顧采芹卻避過老夫人追上了段玉容。 

  「玉容,你回來了,怎地沒與我打聲招呼,這就要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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