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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莫非他讓你招架不住

  「誒……」 

  她心急跳了幾下,在他有力的臂彎里靠穩。 

  低頭看,二人身影在波光鱗鱗的河面上投下陰影。一艘小舟就在高大的畫舫邊輕晃,活像大鯊身邊遊動的小魚。 

  穩穩落在小舟上,船夫搖起了漿,碧水漾波,小船壓碎月光,盪出一圈圈的漣漪。畫舫上的歌聲已經開始纏繞悱惻了,男人們的叫笑聲不絕於耳。 

  漁嫣扭頭看了看,小聲說:「他若找不著我,你得給我頂著。肝」 

  船夫扭頭沖著二人一笑,低聲唱起了汰州歌謠。 

  「蘭草自然香,生於大道旁。要鐮八 

  九月,俱在束薪中。妝」 

  「大伯唱得好。」漁嫣笑著,在船頭的小桌前盤腿坐下。 

  桌上有小爐,爐上溫有酒,另有兩盤用菜油酥好的小魚。 

  「莫問離,你還真會享受。」漁嫣愈發的眉開眼笑,拿起筷子夾了小條魚,放到嘴裡一咬,頓時眯起眼睛,連聲道:「好吃!」 

  在御璃驍出現前的日子裡,她也會帶兩個丫頭溜出來,,爬山涉水,洒脫自在。這樣泛舟也有過,不過沒敢在夜裡這樣瘋玩,還是有些顧忌宮裡的那尊大佛,怕一不留神被逮著了,倒大霉。 

  「說得好像御府沒有好東西一樣。」 

  莫問離優雅地撣撣袖子,再輕輕一撩起錦袍,連坐下的姿勢也風度翩翩。 

  漁嫣放下筷子,凝望他片刻,搖頭說:「為何你和我一點都不像?是你更像父親,還是我?」 

  「你更像娘。」 

  莫問離看她一眼,慢吞吞地挽了袖子,拿起爐上的酒壺,滿滿地倒了兩杯。 

  其實莫問離不太想提以前的事。十四歲前,他是無憂無慮的小公子,衣食無憂,跟著父親學幾招拳腳,也不甚用功。娘親賢惠,是詩書人家,從小帶他念書識字,他曾經的夢想是開一家書館,當夫子,若學生背不出詩,便拿著戒尺,狠狠敲打下去,那種成就感一定無可形容。 

  長睫輕垂著,掩去他雙瞳中那抹不易覺察的淡憂。 

  「莫問離……」漁嫣托著腮,看了他一會兒,又開口了。 

  莫問離端起白瓷小杯,輕抿一口,打斷了她的話。 

  「還直叫為兄的名字?」 

  「不是,我是想說,你叫問離,我叫什麼?」漁嫣小聲問。 

  莫問離抬眸,沉默了會兒,一字一頓地說:「問塵。」 

  「莫問塵,莫問塵間事,莫問塵間煩,莫問塵間憂……好名字。」漁嫣點頭,笑了笑,輕聲說:「父親給我取名嫣,希望我美好無憂,能嫣然而笑,倒是有同樣的意思。我雖沒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但父親對我極好,你也有十四年父母疼愛的日子,從這點來看,你我倒比御璃驍要好,有人真心疼。他卻是一個人……」 

  莫問離看了她一會兒,給自己倒滿了酒,低聲道:「你竟如此愛他,事事念著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就是喜歡。」漁嫣笑笑,落落大方地舉起酒杯,「再給我來一杯。」 

  「你白日里已經喝了一些,還能喝嗎?一杯可以了。」莫問離握著酒壺,不肯再給她。 

  「再一杯,一杯就好。」漁嫣的身子往前俯來,找他討酒喝,「這是上好的黃酒啊,民間古法釀的,我最愛喝,比王府里的酒好多了。」 

  不想她俯得速度太快,而他正想把酒壺放回小爐上,所以頭也往前低來,漁嫣這一下,正碰上他的額頭,撞得還挺重,痛得她一聲輕呼,掩著額跌回座墊上。 

  莫問離也被她撞得有些七葷八素的,揉了半天額頭,才伸手給她淺淺倒了半杯。 

  「那就半杯。」 

  「小氣,這麼一點。」漁嫣舉著酒杯,輕鎖淡眉,「莫問離,我叫你一聲哥哥,你好歹也大方一些。」 

  「我說半杯,就是半杯。」莫問離把酒壺放下,聲音雖小,卻堅定得很。 

  漁嫣哪願意受人管束,伸手就要拿酒壺,莫問離手中筷子頓時敲下,正中漁嫣的手指…… 

  她愕然抬眼,見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頓時有些惱火,有一個御璃驍事事管著還不夠,居然又給自己找了個愛管事的! 

  見她瞪自己,莫問離眸光輕輕一閃,手指朝她輕勾。 

  「過來,我看看你這紅斑是不是又小了些。」 

  「會嗎?」漁嫣的注意力果然被移開了,把臉湊上來,輕揚著,讓他給自己看臉。 

  離得如此近,她呵氣如蘭,這臉上沒有脂粉香,因為有小爐子在這裡烘著的緣故,白皙肌肝上暈著一紅明媚紅意,薄汗正從她小巧的鼻頭上泌出來。 

  莫問離的呼吸立刻緊了緊,幾乎沒忍住,差點就把唇印上去了。 

  「真小了嗎?我感覺還是有些刺痛。」漁嫣沒察覺他的心思,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額頭,有些擔憂。 

  莫問離在心裡罵了自己幾句,手指在她額上輕輕觸了一下,輕聲道:「 

  確實小些了。」 

  「那就好,希望明兒早上一起來,我就全好了。」漁嫣笑了笑,坐回去,不再找他要酒喝,眯著眼睛看御璃驍在的那個畫舫。 

  若能好好地活著,便能追隨他一輩子,若可以,她希望是白髮蒼蒼—— 

  她知道這想法有些不切實際,自古英雄愛紅顏,年輕漂亮才是御璃驍這樣的男人終生所追求的,至於她么,能得一世安穩、他七分至愛,只怕就是圓滿了。 

  猶豫好一會兒,她一手攏在唇邊,小聲問莫問離,「聽說,你練了什麼秘笈,吃了什麼秘 

  葯增強功力,所以不能人 

  道……可有此事?」 

  莫問離眼角微抽,抬眼看她。 

  「若……真有此事,能否把秘 

  葯給我?」漁嫣又問。 

  「你要這幹什麼?」莫問離愕然問。 

  「留著,有用。」漁嫣笑笑。 

  莫問離扭頭看畫舫,沉吟片刻,低聲問:「難道是因為他每日里索 

  求太猛?你招架不住,所以想要把他給弄殘了?」 

  話畢,二人對望片刻,同時扭開了臉,臉上都燒了起來。 

  漁嫣面紅耳赤,心跳得厲害,忿忿抓起了碟中小魚,狠狠往他臉上丟,氣憤地問:「你像哥哥嗎?怎能問我如此難堪羞人的話?」 

  那一盤鮮酥美味的小魚,還帶著油漬漬的辣椒末兒,一股腦兒地全丟在了莫問離的臉上。 

  他抬袖,優雅地抹去臉上的小魚和辣椒,苦笑不語,腦子裡很躁 

  動地開始幻想和她的糾纏不休……若是他,她能招架得住嗎? 

  莫問離藏在袖裡的手,在腿上狠擰了一把,把雜念用力從腦子裡推開,禽 

  獸,居然如此下作地想漁嫣…… 

  末了,他又安慰自己,難道是因為替她挑選那些心法,提前試練了太多陰柔的東西,從而導致他陰陽失調? 

  抬眼看漁嫣,她正從桌邊撿起一隻小酥魚,猶豫了一下,放進嘴裡嚼,小聲說:「真是糟 

  踐了好東西。」 

  她這樣俯著身子,領口微低,脖子下雪膚抹了月光,明媚嬌人。 

  莫問離鼻中很癢,接著很燙,再接著,腥腥鹹鹹的鼻血流到了唇上…… 

  不成,今晚他得去找個美嬌娘…… 

  「呀,你流鼻血了。」漁嫣抬眼,驚訝地大叫。 

  船夫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再低眼看自己的腳邊,一拍額頭,大聲說: 

  「對不住,客倌,我拿錯酒了,你那壺是我加了東西的。」 

  莫問離捏著鼻子,抬眼看他,惱火地說:「你加了什麼?」 

  「新鮮鹿血。」船夫憨憨地笑。 

  水聲嘩啦啦的陡然響起,水花飛濺老高。 

  漁嫣伸手抹臉,只見對面的莫問離已經不消失了,再看船下水中,莫問離正泡在裡面,頂著一頭的河水,俊臉變得猙獰兇惡。 

  「老船夫,你一大把年紀,喝什麼鹿血?」 

  「強身健體,你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當然經不住了,算了,這壺是我請客倌的。」船夫呵呵地笑,顯然把二人當成了恩愛幽會的小情 

  人。 

  漁嫣算是聽懂了,臉上頓時臊得更厲害,把酒從爐子上拿下來。這種大燥的東西,還用火溫,那還不得火上加火? 

  —————————————————我是美嬌嬌的分界線,天下誰能有我美————————————————— 

  畫舫上,御璃驍正站在窗口,看河中小舟,此時漁嫣和莫問離正在舟上,對月飲酒,嘻笑玩鬧。 

  舟已去遠,遠離繁錦畫舫,往寂靜的對岸漂去,有成百上千的花燈正順水而下。 

  莫問離下午和他談過,口風滴水不漏,但只堅持一句話,他比御璃驍更希望漁嫣好好的活著。 

  他幾乎確定了白城安那日說的少年,就是莫問離,莫問離是鏢師之子,如今的成就,全憑十年多的苦練。但莫家三代單傳,只有莫問離一子,想必漁嫣正是他當日逃難時在林中撿回的。 

  如此際遇,也算亦父亦友——思及這句話,御璃驍擰了擰眉,總不能還稱那人一聲岳父……若他真心實意對漁嫣好,又是漁嫣的救命恩人,這大舅子他倒願意認下,總好過御天祁他們時時打這莫問離的主意。 

  用美玉和珍珠編織而成的門帘輕輕碰響,沉穩的腳步聲傳進來,聶雙城的聲音隨即傳來。 

  「主子,找到了天漠國的商人。」 

  他轉頭看,只見屏風後有三道身影。有兩個正伸長脖子往屏風后張望,見他轉過身,趕緊抱拳行禮。 

  這是從別的畫舫找來的客人,天漠國行腳商,專門販賣毛皮裘氅,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物。 

  「你們的貨怎麼樣?」他走到紫檀椅前坐下,沉聲問。 

  其中一人抬眼,笑眯眯地說:「回大人的話,我們金狐坊的狐狸皮最好,都是極好的沙漠狐,毛皮火 

  紅,柔滑,不管是做圍脖,還是大氅,都是最顯尊貴的,后青朝里的娘娘王妃們都穿我們的金狐皮,十分讚賞。」 

  御璃驍都不知道這事!他擰擰眉,知道商人嘴滑,為了把貨賣出好價,貼金描粉再正常不過。 

  「聽說在天漠的雲中山,有一種黑豹子,很難捉,毛皮格外好,我要這個。」御璃驍說。 

  屏風外面靜了會兒,那人又開口道:「大人,現在雲中山上的黑豹是沒有了,早絕跡了。」 

  御璃驍長眉微揚,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叩了幾聲,節奏平緩。 

  「我怎麼聽我的一位朋友說,他前些日子買了一張黑豹皮,非常華貴,你為我找一張這樣的,我給你重謝,價錢你自己提,我不能輸給他。」 

  這條件非常誘人,二人用天漠話交談了幾句,又堆著笑臉問御璃驍。 

  「不知您朋友在哪裡買的豹皮?」 

  御璃驍向聶雙城使了個眼色,聶雙城便把一張紙條遞了出去。紙條上的字,抄自那張墨硯里的密信,三個字。 

  兩個人看了半天,有一個狐疑地說:「這是安溪字啊,現在還有安溪人在做生意嗎?當年寒王誅殺安溪族的時候,曾說過不留一名安溪鬼,要讓安溪寸草不生,永無還魂之日。大人,那人現在何處?」 

  「這是幾個什麼字?」聶雙城問。 

  那二人互相看看,隱約猜出些什麼,趕緊跪下去,連聲說:「大人不要為難我們,這個說不得。」 

  「說吧,一字千金。」御璃驍沉聲問。 

  「這三個字沒有獨立的意思,大人只給我們一半吧?」那人猶豫半天,還是經不起重金誘 

  惑。 

  御璃驍點頭,聶雙城便上前去,把完整的字條給二人看。 

  二人看過了,臉色大變,趕緊擺頭說:「看不懂。」 

  「看都看了,不說,就出不去了。」聶雙城沉著臉威脅。 

  「大人,這是要殺頭的……這是把一種叫『思無邪』的毒藥送進宮中,毒殺皇帝。」 

  御璃驍起身,繞出了屏風,盯著二人看著,半晌才道:「你確定?」 

  「是的,但是安溪人十多年前就沒了,難道還有活著的?」那人顫抖著,滿臉猶豫地嘀咕。 

  御璃驍濃眉緊擰,看來這人不僅活著,還在宮裡面活著,並且參與了毒殺先帝一事。 

  先帝死時,他正在崖底療傷,白城安也沒見到先帝去時的模樣,完全由芙葉太后一手把控著時局,趙太宰從旁輔助,那方墨硯應當是用來傳遞消息和毒藥的。 

  難道是漁朝思發現了什麼,所以扣下了墨硯和進獻墨硯的人,這才導致了太后的報復陷害? 

  不,不會這麼複雜,芙葉太后若想殺了先帝,不會顧忌用什麼毒藥,用什麼方法……她怎麼會弄方墨硯,還要用安溪文字?難道是宮中的人要把消息傳出去,要殺的是天漠國的皇帝? 

  他抬手看著那張泛黃的字條,仔細地回憶宮中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 

  皇宮深海,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看透那片海,每個墜進去的人,不管你是何等尊貴,都得用力掙扎,用力往上游,否則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深沉海底,不得翻身。 

  「把這個吃了,今日之事若敢透露半字,必當血崩而亡。」 

  聶雙城從懷裡拿出一隻小瓶,倒了兩丸藥,塞進兩個人的嘴裡。 

  二人愁眉苦臉,只差沒哭了,以為可以來做生意,不想差點賠掉小命。 

  「你去他們店裡,挑幾件最好的,雙倍價錢付給他們。」御璃驍又吩咐道。 

  「是。」聶雙城知道這是給漁嫣購置衣裳行頭,立刻帶著二人出去。 

  御璃驍在廳中來回踱了幾圈,轉頭看畫舫外。 

  那小舟正在河中打轉,一圈一圈……御璃驍瞳色一沉,立刻大步出了大廳,兩步矯健邁過船舷,身形掠出數丈之遠,再落在人們在河水上放著的花燈上,借力再度躍起。 

  花燈被他踢翻了,燭火在河水中熄滅,而他就踩著這一盞盞燈,到了那小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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