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祁

  誠如薛敏珠所知道的那樣。

  罰跪那一日,阿余在長生殿呆了整整一天,不僅留用了兩頓膳食,晚上還侍了寢。

  當然,賀閎也沒那麼禽獸。

  因她還沒恢復好,所以兩人也沒做什麼,甚至沒睡在一張床上,賀閎自然還是歇在寢殿,她則是被安置在了偏殿。

  阿余知道,這是賀閎給她撐腰呢。

  前腳被太后罰跪,後腳就被接去了長生殿,還一呆就是一天,這態度十足明顯。

  可太后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賀閎接阿余去長生殿,可是也罰了跪的,所以並不算是忤逆太后懿旨。

  但阿余沒想到的是,賀閎這次會公然拂了太后的面子,一方面是因為太后罰了阿余,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太后借薛敏珠的事打了薛賢妃的臉,從翌日她來請罪時的憔悴臉色上就可以看出來,妹妹的背叛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傷害,若不是真氣恨了,這樣溫柔的女人也不會請旨降薛敏珠的位。

  不過先暫且撂開賀閎的想法不提。

  就說阿余,她這回學了乖,從長生殿直接去長秋殿請安。

  為著那日告假的事,又專門向皇后請罪。

  陶皇后輕撫著手心裡的小如意,眉眼淡淡:「無事,原也不是你的錯,坐吧。」

  相比於阿余,她其實更埋怨太后在她眼前罰人。

  還挺煩的。

  阿余謝恩落座,然後面對著一群氣紅眼的女人,自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其中尤以薛敏珠蹦躂得歡。

  可誰成想,才從長秋殿回到福熙閣不久,就接到了降薛寶林為更衣的聖旨。

  阿余倒是不驚訝,「薛敏珠這個蠢貨,降位也是好事,她不跌這一下子,指不定還要怎麼作死呢,到時候可能命都作沒了。」

  織花正給她的膝蓋上藥,聞言一笑:「薛更衣要是老實些,娘子也能松一松心,要不她總找您麻煩。」

  「松心?」阿余輕笑,「少了個她,什麼也不影響。」

  真正能找她麻煩的,從來都不是薛敏珠。

  她就是嘴欠,除此之外一點兒戰鬥力都沒有,蠢到都沒人想要利用。

  阿余需要提防的,是薛賢妃、戚瑩、何采女之流。

  蘭貴人也算上一位,不過她也不是個聰明的。

  這還只是阿余目前知道的對她有敵意、下過手的,誰知道還有沒有別人呢?

  不過眼下她的主要任務還是降妖。

  這回阿余不會再本末倒置,這些女人要斗就去斗吧,惹到她再去回擊,惹不到就先放著。

  思忖間,賀閎的賞賜也到了。

  也不貴重,就是一些藥膏,有用在膝蓋上的、也有用在其他地方的,都是極好的葯。

  阿余現在正用得上。

  謝恩收下后,挑了一瓶對症的揣著,接著便去了內間。

  織花想跟上去。

  阿余扭頭不許她進來:「你在外頭呆著。」

  織花愣了愣:「婢子幫您……」

  「歇著去吧,我自己來。」阿余尷尬地擺擺手。

  那種地方怎麼能讓人幫著擦藥啊?

  織花略有遲疑:「娘子怕是不方便,還是讓……」

  「哎呀!你來我才更不方面,去去去。」阿余豎眉,又是嬌橫又是羞赧。

  其實這個時候的主僕之間並沒有那麼多忌諱,尤其是養尊處優的嬌小姐,有很多事都是婢女幫著做的,因為習以為常,所以也沒什麼羞不羞的,反正大家都是女子。而在入宮之前,織花也是經過教導的,自然是明白阿余的不適是怎麼回事,也知道該如何處理。

  可阿余執意不許,她也沒法子。

  只好妥協:「那婢子去備水,娘子上好葯以後洗一洗。」

  阿余揮了揮手。

  打發走織花后,又去關緊了房門,這才進去上藥。

  上好葯又清洗過後,阿余就歇下了。

  這幾天又是侍寢又是罰跪,著實折騰得不輕。

  饒是她身體好,也有些吃不消。

  於是便暫且將旁的事都放下,先睡上幾個時辰,養養精神再說。

  一覺醒來,晚膳時辰都過了。

  房間里很暗。

  阿余抱著被子翻了個身,透過層層疊疊的妃色紗幔,隱約可以看到屋裡沒有人,也沒有刻意點燈,只擺了一小盞紫檀玻璃畫宮燈,不過也不顯得暗沉,畢竟屋外廊下也點著宮燈呢,交映在一起,不會太暗,但也不會亮到影響她睡覺。

  瞧著宮燈玻璃上映著的時下花卉。

  阿余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閉眼打哈欠的功夫,她沒有注意到有個黑影閃到紗幔前。

  可她雖是閉著眼的,耳朵卻還靈光。

  只聽得枕邊的項圈叮鈴一聲響。

  有妖怪!

  阿余倏地睜眼,果然瞧見紗幔中鑽進來個毛腦袋!

  下意識地將手探進枕下,抽出痒痒撓就揮過去!揮手出去的時候,才看清楚好像是只猴子?

  阿余當即收力,而那毛腦袋也是即矯健地把頭縮了回去,於是手上的痒痒撓便揮了個空。

  她趕忙撩開紗幔,目光從上至下一掃,就見無祁正蹲在地上抓耳撓腮,它沒有穿太上皇派人給它量身定做的錦衣玉冠,扎著一身毛對著她呲牙示威。

  「噝!」

  阿余提著氣,緊攥痒痒撓小心下榻,「你來做什麼?」

  無祁隨著她的動作轉動小腦袋,極薄的上唇輕輕一掀,一字一句地問:「你。不是。人。」

  阿余:「……」

  死猴子,一上來就罵人?

  正想發火,念頭一轉又反應過來——是哦,她的確不是人。

  無祁想來也是發現她是同類,才會這樣問。

  哎,這又做人,又做妖的。

  搞得她也有些糊塗了。

  於是忙斂去戾色:「我的確不是人。」

  無祁鼻子一皺,用前手勾著往前蹭了幾步:「你是。猴。子?」

  阿餘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摸腰間的鎖妖囊:「也不是。」

  「那。你。是什麼。」無祁好像還不怎麼會說人話,每個字都跟石頭子兒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也沒什麼波動,平平板板的。

  阿余轉了轉眼珠:「我是來幫你的。」

  她能感覺到,無祁頗有些道行,根本不是之前那隻小貓鬼能比擬的,所以一定要謹慎行事。

  無祁脖子動了動,「幫。我。」

  「是啊,我看你跟著太上皇,好像也不是很開心?他把你當寶貝一樣供養著,卻忽略了你為妖為獸的天性,所以我想幫你離開大明宮,去你該去的地方。」

  「該去。哪。」

  百妖摟啊!

  趕緊回百妖摟,別在這用棋藝霍霍人了。

  但阿余當然不會明說,只是說:「一個住滿妖怪的地方,都是你的同類。」

  無祁眉骨那皺了皺:「我不。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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