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鯉魚
滿堂聞聲而動,對著垂首而立的宮人們,用嘴唇壓著舌頭打了個極輕的呼哨,待眾人抬頭時再招招手,領人直接退到了外頭。
輕手輕腳地合上通天通地的諾大殿門,便都杵在外頭做木頭樁子。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裡頭終於傳來了傳召。
滿堂忙領著人垂首進去。
進殿後自然是不敢亂看的,一個個悄無聲息又動作極麻利地分別伺候賀閎與阿余洗漱,趁他們洗漱的間隙,另有宮人給大榻重新換上被褥。
賀閎洗漱時,滿堂一直在旁候著。
他不著痕迹地觀察了下自家主子的神色,只見他眉眼舒展,雖略有倦色,但氣色甚佳。
可見這一個時辰是沒累著……
這時候,原本靠在桶壁上閉目養神的賀閎突然抬眼看過來。
滿堂一怔,回神過來后也沒迴避,只訕笑了幾下。
他七歲就伺候賀閎了,兩人主僕多年,賀閎焉能不知他在想什麼呢?於是眉心微皺,輕哼道:「老刁奴。」
嗓音里還帶著一絲沙啞。
滿堂也不驚慌,只是賠笑:「奴才有罪。」
賀閎也不再繼續泡著了,嘩啦一聲從浴桶里起身,侍候在一旁的宮人當即上前伺候他穿戴。
穿妥衣裳回到內殿,阿余還沒出來呢。
他便又捧了書躺到榻上去看。
滿堂見狀湊上前小心道:「大家,可要傳春恩小輦過來?」
春恩小輦是專門用來接送侍寢妃嬪的。
會有此問,就是問他是要送余美人回去,還是在長生殿留宿。
平時若時辰尚早,賀閎都會派人將妃嬪送回去。
旁邊多個人,他睡不踏實。
可今晚……罷了,「留宿吧。」
賀閎隱約還記得,上回因著無祁的事將她提前送回去,叫她受了好幾日的嘲笑。
她彷彿還因此和別人吵起來?具體和誰,賀閎忘了。
既如此,今夜就留著吧。
滿堂應了是,接著便領著宮人悄然退凈。
不多時,阿余也出來了。
她換了一身粉白色的寢裙,青絲半挽,頸間粘了幾縷沾了水的髮絲,襯著勝雪的肌膚,黑白分明之間,還零星散落著點點紅痕。
這樣迎面而來時,整個人就如同初春的蜜桃,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來。
和記憶中那個總是惹是生非的毛氏,真的很不一樣啊。
不過賀閎還挺喜歡的。
至於她方才沒大沒小地鬧脾氣……先忽略不計。
賀閎手裡端著書,卻是一眼也沒往書上看。
他就這樣瞧著阿餘一路走到大榻前,然後麻利地踹掉繡鞋爬上來,接著再越過那床本該屬於她的被子,直接拱到他身邊。
好吧,這膽大包天的樣子,還和平時一樣。
至於阿余呢,她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一見到賀閎就莫名其妙地饞嘴流口水了。
她想,這種饞是不是就類似於人類之間的相互吸引?就是喜歡的感覺?她是不是也喜歡賀閎呢?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反正她也是要爭寵的,如果自己能樂在其中,那不是好事情嗎?
阿余做慣了貓,所以沒有正常女人的矯情。
想膩著那就膩著。
賀閎身上乾燥清涼,膩歪著他就像膩歪著一條大鯉魚。阿餘一邊想一邊往他懷裡鑽,結果動作一大,反而弄疼了自己。
她身子一縮,嘶了聲。
賀閎把她從懷裡拎出來,低頭端詳:「要不要叫司醫?」
阿余瞠目:「不要。」
開玩笑,丟不丟人?
就像貓吃魚時突然卡了刺。
貓卡刺不丟人嗎?
還叫人來瞧?
瞧什麼,幫她摳嗓子眼?
思至此,阿余又搖頭重申:「絕對不要。」
還挺要面子。
賀閎失笑,也不再多說,轉而伸出拇指摸了摸她眼角下的皮膚,問:「梅花瓣誰給畫的?」
「一個叫弄玉的宮婢。」阿余順勢將臉往他手心裡貼,「就是御前伺候的。」
賀閎嗯了聲,其實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不過該賞,畫得不錯。
感受著掌心處柔軟的觸感,他又問:「胸前的也是她給畫的?」
阿余點頭:「可惜被我擦糊了……其實很好看。」
賀閎的手滑到她的唇畔:「你想得的法子?」
阿余如實道:「胸口是我想的,眼角下的是弄玉自己添的。」
「為什麼畫這個?」
「為了吸引陛下呀。」
賀閎失笑,忍不住捏她的臉蛋:「你倒老實。」
「我?」阿余抬頭笑,「老實?」
她和老實兩個字沾邊?
賀閎揚眉笑:「自己把自己的小心思擦得一塌糊塗,還不老實?」
阿餘一窘:「你笑我!」
賀閎心情甚好,但還是伸手拍她:「又沒規矩。」
阿余耍賴:「總也記不住。」
「那幾個月的宮規都學到哪裡去了?」
「陛下……」阿余摟住他的腰,「在榻上說規矩,真的很煞風景哎。」
賀閎……
要不是方才一開始她抗拒得很厲害,賀閎真的懷疑這女人在故意狐媚!這這這這這說的叫什麼話?
太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