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福熙閣內。
阿余抱著軟枕躺倒在榻上,長長地、長長地出了口氣。
她蔫嗒嗒的。
不是因為才剛經歷的那些事,而是姬良說的那番話。
又挫敗又慚愧。
還有一種雖然下定決心,卻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的茫然。
織花見她在出神,便小步走上前,輕放了一盞茶在榻桌上,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地發抖,杯蓋與杯身輕磕了幾下,嗒嗒作響。
阿余知道那是因為她的手上有傷。
她、小貝和織花,都在宮正司里受了刑,不過因為出來后還要伺候主子,所以傷都不在明處。
阿余沒有起身,半張臉埋在軟枕后,巴巴地瞧著織花:「對不起,又連累你了。」
織花愣了愣,反應過來后忙擺手:「娘子別說這種話!為人奴婢的,替主子挨罰本就是份內之中的事,更何況婢子也沒有受傷……」
「宮正司那種地方,進去的人哪有完好無損出來的?」
「娘子……」
「去把小貝、常青都叫進來吧。」阿余輕嘆。
織花彷彿猜到了阿余在想什麼,應聲去傳人。不多時,小貝和常青進到次間來。
兩人的姿勢都別彆扭扭的,一看就是受了傷。
「給才人請安。」
「給才人請安!」
兩人磕頭行禮,小貝以頭搶地,磕得特別大聲,聽著就疼。
阿余已在榻上坐好,叫起之後道:「因著我的事,連累你們了。」
兩人與織花的反應一樣。
阿余初次做人,並沒有奴才為主子去死都是應該的這種思想,所以說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這幾日你們就都歇著吧,養好傷了再來伺候。」
「娘子身邊哪能無人伺候?」
「我有手有腳,哪裡就非要人伺候了?」
之前還是家人子時,被禁足卻還要自己去提膳,就比較麻煩。
可如今她是嬪妃了,禁足期膳食自有人來送,只不過想要好的那是不能夠了。
「娘子……」
「不必再說了,這幾日你們誰也不要出現在我跟前,只管養傷去,若不然個個一瘸一拐地到處晃,我瞧著也不痛快。」
見阿余堅決,幾人也只好應下。
阿余瞧了眼悶頭跪在那的小貝,突然說:「青蜜調去浣衣局了,以後小貝提為二等婢女吧,名字也改一改,就叫……純蘭。」
小貝抬起頭,獃獃地抬頭看著她。
剛才因為磕頭磕得太用力,腦門還有一塊紅。
阿余失笑:「怎麼了?」
織花用手肘撞了撞小貝:「純蘭,謝恩呀。」
純蘭這才反應過來,低下頭砰砰砰地又磕了三個頭:「純蘭謝才人賜名!」
阿余趕忙叫停:「行了行了,別磕頭了,看著就疼。」
純蘭停下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阿余擺手:「都下去吧,我也躺一躺。」
三人告退以後,阿余也沒去裡間,就在外間的大榻上躺下,扯過錦被將自己裹起來,就這麼縮在那想事情。
情況比較棘手啊。
姬良告訴她,一個月內再捉不到妖怪就送她回百妖樓。
而賀閎呢,又禁了她一個月的足。
當時他問她要不要給自己求情的時候,阿余本想求她少禁幾天。
可又沒敢開口。
才被姬良訓過的她,並不敢再對賀閎炸刺。
阿余現在也想明白了,與其整日抱怨降妖難、做人難,還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改變現狀。
她的任務是降妖、她的身份是妃嬪,她必須把這兩者很好的結合起來,讓身份成為任務的助力,不能再天天打架拌嘴、蹭吃蹭喝了。
處處樹敵、頂撞天子,對於降妖而言毫無助益。
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爭寵。
有了寵愛,就有了方方面面的便利,降妖也會變得方便起來。
雖然阿余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去爭寵。
但別再招惹賀閎是肯定的。
所以他既不能抗拒禁足的懲罰,但又要在一月之內捉到妖怪。
該怎麼做呢?
半夜偷偷溜出去?
可萬一被捉到,那就是罪上加罪,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這招。
所以還得想個別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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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余早早地起了床。
擁被坐起醒了醒神,一偏頭就見今日要穿的衣裳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床頭。
一定是織花放的。
阿余笑了笑,花了好半天才把衣裳穿妥。
人類的衣裳好複雜……以前都是織花伺候著她穿,如今自己穿來,還真是頗有些費力。
想來以前的毛有餘也是不擅此道,一點身體記憶都沒有。
自然,除了穿衣,挽發也是個難題。
阿余也沒難為自己,反正也不出門,隨意挽個馬尾就是了。
打扮妥當后,就去了暫時當作書房用的西梢間。
阿余在書案后坐好,熟門熟路地將筆墨紙硯都擺弄好,坐在那又琢磨琢磨,便提筆開寫。
寫的自然是給坤平公主的話本子。
時至晌間,便已林林總總地寫了大約有五張紙。
估摸著內監來送午食的時辰,將五張紙捲成筒、系好繩,攏在袖裡便去了外頭。
福熙閣的大門並沒有關。
畢竟還有一位不用禁足的戚美人住在這呢。
只多了兩個侍衛守在那,專門看著福熙閣里的人不許進出。
阿余才在門口站定,就遇上了才提了膳回來的胡山——他是內侍省給戚美人新添的內監,胡山不是個多話的,瞧見阿余只是低頭行禮,接著便往裡走去,可誰知才走進去幾步,就被正往外走的阿梨給攔下,胡山打了個招呼,「阿梨姐姐。」
「嗯,提膳回來啦。」
話是對胡山說的,眼睛卻在一個勁地瞟向阿余,「哎,也是辛苦你了,日日要走那麼遠的路去提膳。」
胡山哪敢應:「給美人提膳,怎麼會辛苦呢?」
阿梨敷衍地點點頭,隨口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慢悠悠地走到阿余跟前,先是不太走心地納福行禮,「余才人安。」然後又說,「余才人今日怎麼親自出來提膳?常青哥哥呢?」
阿余看她一眼,不做理會。
就算下定決心要與后妃打好關係,也沒必要搭理個嘴欠宮婢。
阿梨眼珠子一轉:「啊,婢子倒忘了,如今余才人的膳食可是有人來送的,倒是叫常青躲清閑了,正好養養傷。」
她那忍笑的表情格外刺眼。
阿余眉心一皺:「你不去伺候你家主子,在我面前聒噪什麼?」
「婢子也是好心呀!」阿梨笑嘻嘻的,「您跟前的宮人都受了傷,伺候起來都費力,哪還能陪您聊天呢?婢子這不是幫您解解悶?」
「去幫戚美人解悶吧。」
「美人那有阿橙姐姐伺候呢,更何況今夜呀,聖人翻了美人的牌子,美人有多少話,都留著去陪聖人說才是,哪能和婢女浪費唇舌呢。」阿梨放肆地打量著阿余,彷彿已經認定她不會翻身受寵了,「所以說還是余才人屋裡清凈呢,您沒有侍寢的辛苦,您的奴婢也不用去提膳。」
阿余火氣翻湧,正想訓斥。
就見純蘭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對著阿梨的腦門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
力道之大,以致於阿梨的腦袋前後一晃。
她懵懵的,半晌沒反應過來,倒是額頭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火辣辣的痛感喚醒了阿梨。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猛地尖叫出聲:「你……你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