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目不忘

  夜間,戚瑩坐在榻上,聽阿橙回稟。

  她斜靠在軟枕上,兩手捧握著個氂牛式樣的擺件,擺件大約有柚子那般大,粘著一層層毛髮,看起來很是逼真。

  戚瑩一邊聽,一邊用手輕捋著牛毛,「宮婢?哪一宮的?」

  阿橙搖頭:「婢子也不認識。」

  「長什麼樣還記得?」

  「記得。」

  「去畫下來。」

  阿橙過目不忘,又畫了一手好畫。

  這便是為什麼她即便不聰明,戚瑩卻還是把她帶來了祿國。

  阿橙不敢耽誤,這就去外間作畫。

  戚瑩獨自坐在榻上自言自語:「怪不得,今兒我瞧她那的點心,不是家人子該得的東西,緣故原是在這呢。」

  阿橙瞧見織花拎著食盒,卻沒去尚食局,而是繞路和另一個宮婢碰了面。

  那個宮婢手裡也拎了個食盒,兩人將食盒交換,各自離去。

  所以食盒裡是什麼東西?食物肯定是有的,但是不是也有什麼別的?書信?銀錢?

  最重要的是,毛氏私底下在和誰聯繫?

  不過不管食盒是什麼,毛氏背後有人是肯定的。

  她可真是不簡單啊……

  戚瑩一不小心,拽掉了氂牛擺件的好幾根毛。

  與此同時。

  阿余本人卻不知戚瑩的這諸多心思,正美美地吃飯呢。

  她和坤平公主約定,兩日一條魚,以魚換稿。

  今天青柚送來的不是魚,而是鮁魚餡的餃子,阿余倒是不介意,魚肉餡她也很喜歡。

  反正她本來就很不喜歡挑魚刺。

  現下阿余釵環盡卸,換上了寢衣,也沒穿鞋。

  織花與她同桌而坐,如今也習慣了,「娘子如今不愛穿鞋可不好,容易著涼。」

  阿余用咬了一半的餃子蘸了下醋,「要是能有口酒,暖暖身就好了。」

  「那叫貴主想想辦法?」織花嘴快動作快,腦子也快,瞬間思路就被帶走了。

  嚼著餃子地阿余含糊一應,「下次見面,叫青柚幫著弄點酒來,也不必叫貴主知道。」

  「好。」

  織花瞧見盤子里還餘下一個餃子,乖覺地放了筷子。

  阿余也不客氣,利落地夾來吃掉。

  酒足飯飽后——嗯,如今還缺口酒。

  織花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很快就端了熱水進來。

  阿余坐在桌榻上,正翹著倆爪子——哦不,翹著兩隻腳丫等著呢。

  織花放下熱水,擼起袖子準備幫她洗腳。

  阿余閃開腳:「我自己泡泡就好。」指了指榻桌的另一側,「你坐,陪我說說話。」

  這幾日相處下來,織花也摸清了自家娘子如今的脾性,是以也沒反抗,因為反抗也沒用,於是起身在旁邊坐下,順手撿起小碟子里的板栗,還是給阿余剝栗子。

  這個阿余沒攔她,剝一個吃一個,絲毫不客氣。

  泡腳吃板栗。

  舒服……

  阿余眯著眼嘆息。

  織花道:「娘子如今怎麼喜歡上泡腳了?」

  這也不是她出事後就多出來的習慣,而是這幾天才開始的。

  阿余用手指蘸起桌上的栗子渣,嗦了嗦,「這幾天練舞累著了,泡腳解解乏。」

  其實真相是她做貓時,一入了秋爪子就容易乾裂,誰知成人後這習性居然也帶來了。

  正值中秋,她手腳都覺得乾巴得很,每天都要拿熱水泡一泡才舒服。

  巧的是最近練舞頻繁,倒是給她找了個好借口。

  織花聽完不疑有他:「娘子如今還要練領舞的動作,辛苦了不少。」

  「倒還好。」阿余搓了搓腳,「阿芷說我胖了,多練一練沒壞處,太胖了也遭人嫌棄呀。」

  雖然她自己覺得臉頰有肉才好看,而且也對聖寵不感興趣,但畢竟日後還是要靠美色過日子的,為了多吃幾口魚,如今也得控制控制。

  可話才說完,就沒忍住打了個嗝,阿余揉揉肚子,「哎,餃子吃多了,明天爭取把今兒吃出來的跳下去。」

  「娘子還小呢,正長身體。」

  阿余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六百多歲還小呢?

  不過原主的確是小,才十六歲。

  「說得倒也是。」阿余順桿就下,「那我再吃幾顆栗子補一補,也不知阿芷是哪裡搞來的板栗?真甜。」

  「聽羅娘子身邊的則靈說,她使了幾個銀子從尚食局拿的生栗,拿回去放到小泥爐上烤了烤。」

  「嘖,真會吃。」嚼著板栗想到一件事,「我記得阿芷府上很有錢?」

  「是呢,羅娘子府上沒有官職,是做酒樓生意的,富可敵國。」

  不然若是個普通富戶也入不了宮。

  「可我瞧她和誰都不大來往呢?」

  「雖說咱們祿國不看重這個,可家人子們終歸還是有攀比的。」

  織花說得隱晦,但其實就是那些官家出身的家人子瞧不起府上做生意的羅氏。

  所以羅氏也不愛和別人來往。

  阿余嘖嘖兩聲:「做官還是經商,誰又比誰高貴?那些瞧不上阿芷的人,有幾個吃的比她好?」

  她是有坤平公主照顧,所以膳食不錯。

  而羅芷玉那邊,則是因為捨得給銀子,所以膳食也很好。

  但有吃得好的,就有吃不好的。

  比如何氏。

  她現在才吃上晚膳,還就只有兩個菜一湯,點心沒有不說,菜也全是冷的。

  何氏胃不好,吃了殘羹冷炙就會胃疼。

  采萍只好將湯放到小泥爐上熱著,煮開了之後泡飯吃。

  雖然這樣吃對胃也不好,但眼下也沒別的法子了。

  何氏瞧著被采萍端上來的泡飯,默默地撿起筷子吃。一口接著一口,也看不出她是愛吃還是不愛吃,就那麼面無表情地全吃完了。

  她能不吃嗎?不能。

  她沒有慪氣的資格,不吃飯餓得是自己,翌日還要學宮規,不能耽誤。

  吃罷,她撂下筷子,拿起帕子擦擦嘴,「撤了吧。」

  采萍應聲去做。

  何氏枯坐在圓桌前,等采萍回來,才又開口:「采萍,把錢袋子拿來。」

  嗯,是錢袋子。

  她那點銀錢,根本用不上小盒。

  采萍去箱籠暗格里拿出來遞給她。何氏接過,將銀錢都倒出來。

  何氏翻來覆去地數了幾遍。

  纖細的手指頭,輕輕地撥弄著每一錢。

  正數著,就聽窗外傳來少女的笑聲。她側耳聽了片刻,不由得起身去看。

  就站在窗前,撐開來看。

  是羅氏。

  正在屋前空地上踢毽子呢。

  她和羅氏毗鄰而居,站在窗前看過去,能瞧見她一個人在那玩,婢女候在不遠處。

  「十三、十四……二十一……」

  羅芷玉邊踢邊數,看起來開心極了,與平時不愛搭理人的模樣迥然不同。

  她踢了多久,何氏就看了多久。

  不多時,羅芷玉也踢累了,收了毽子,站在那輕喘著。

  婢女則靈走上前,遞上帕子給她擦汗。

  然後兩人就進走到廊下坐著。

  何氏不由得往側邊閃了閃,以免叫她們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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